怪不得他,此刻,抓着花材侃侃而谈的钟臻简直在发光! “所以我建议初学的同学们,要以花台为基础,在这之上去做考量。你们面前的花台体型偏小, 因此在插花时就不能贪多贪杂。我们为大家准备了三种颜色的玫瑰与洋牡丹,可以先挑选出一两个主色调, 由大及小, 由主及次, 将花朵和草叶搭配上去。” 钟臻授课时, 玲珑就坐在他身边, 用课堂提供的花草做了几个插花打样。课程进行到学员实践的阶段时,玲珑已经插好了三盆范例,摆在前方供学生们参考。 “好了,开始体验插花的乐趣吧。如果在课程中遇到了任何问题,都可以向我和助教提问。”钟臻即时结束,留出充足的时间给学员;玲珑则走到一边调高音响音量。舒缓的钢琴爵士乐在温室里流淌。 行云流水的配合将课堂体验拉至最满,而后钟臻走到学员身边,挨个指导插花;玲珑则端着茶壶,往每个人的杯子里添上温茶,时而轻声提醒,带着女性特有的柔软与熨帖。 心绪始终被那人吸引着,商旻深心不在焉,草草捡了几只还算顺眼的花草放在手边,随意往花台上插。 无意间斜过视线,他发现身旁的小姑娘也在走神,不过走得比他还要明目张胆,竟然直接拿起手机,半遮半掩地拍下钟臻的身影。 商旻深抬了抬眉毛,昧着良心窥屏,只见女生将照片甩给朋友,“啊啊啊”了一串,然后敲下四个字: 【秀色可餐!】 嗤——商旻深笑她纯情,却没有反驳这个词,甚至觉得与有荣焉。 “为什么这么插?” 什么突然覆上热意,分明没有接触,却让他产生一种沉甸甸的幻觉。商旻深猛地倒抽一口气,屏住气息。 钟臻看着花台上的“四不像”,轻声问:“这么弄是有什么用意吗?”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集中在头顶,所有神经则涌向背部,靠近钟臻的那处。 用意……哪来的用意,它是我信手拈来的作品,艺术之神的召唤,太复杂了你欣赏不来——若是在平时,商旻深一定能挺着胸膛,自信满满地这么说。 可此刻,他的自信荡然无存,头昏脑涨,充斥着被抓包的心虚与过分羞耻的联想。可总不说话也不是回事,商旻深张张嘴,努力想要给钟臻回应,结果最后只憋出句“吱——” 此声一出,他的耳朵便灵敏地捕捉到隔壁女生压抑的笑,耳廓瞬间泛红。 钟臻抿抿唇,挤在他和另一边的一位男学员之间,帮他调整花材的摆放。 “你的花选的很好,主色是白色,只有一朵红玫瑰负责吸睛,风格很鲜明。不过既然不能保证白色的色调统一,就要考虑他们的摆放,要尽量摆的有序一些,这样红花也会尽可能变得出挑。” 商旻深搓了搓耳朵,暗骂自己没出息,“哦。” 另一边的女生坐不住了,主动搭讪,“老师,你学插花多久了呀?” “不算很久,两三年吧。”钟臻继续摆弄着商旻深的花台,明明一样花材都没换,但在他的手下,那盆杂草变得面目清秀,富有生机。 “我之前读大学的时候就住在附近,那会儿的老板好像还不是你。毕业找到工作了又搬回这个区域,就发现店名换了,老板也换了。”女生自顾自地解释着,声音是很自然的软糯,透着种淡粉色的天真。 “嗯,我接手这间店也没几年,不过我的插花是跟很多有名的老师学的,他们会全国四处办巡演,我就会去听,应该不算很生涩。”钟臻终于将花台理好,与其说是商旻深的大作,倒不如说是钟臻的作品:整体向上,仿佛一团白色的火焰,浴火而生一朵明艳的玫瑰。 女生凑过来,麻利拍了张照片,笑着提议:“那以后如果再有巡演,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钟臻掐下几片冗余的叶子,说:“到时候咱们全班一起去。” 说完一晃身,商旻深直觉后背一凉,钟臻便移到了女生身旁,回答她的十万八千问。 商旻深眨眨眼,还是难以置信。 就,完了? 刚才他慌不择路地跑出去,又担心钟臻会因为他的反应受伤,心情沮丧,在外面吹了会儿凉风就往回赶。路上碰到阳言秋,鬼头鬼脑的样子,一看就没安好心,自己将他拽到一边,狠狠赏了他两拳,撂下狠话…… 说了什么来着? 哦对,他警告阳言秋离钟臻远点,钟臻有主了,自己打死都不会离婚。 绕了这么一圈,又舔着脸跑回来,坐这儿听钟臻上课,得到了什么呢? 就得到了一盆白惨惨血淋淋的花吗? 重回花店的时候,商旻深还在想,如果钟臻因为他的去而复返而激动,抱着他转圈圈,那他一定会再给钟臻两拳,让他尝尝自己拳头的厉害;亦或是拉着他真诚告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什么爱他喜欢他的话,他也一定会难以招架,再次遁地逃跑。 热情过头的他不喜欢,也不代表他就偏爱这种云淡风轻的吧? 商旻深懊恼地挠了挠头,越看那支红玫瑰越觉得扎眼——去他妈的情呀爱呀,钟臻的喜欢还不如一堂课来的分量重。 手起花落,鲜红的花头就这么被他撇了下来。身旁的女生惊呼:“你这是干嘛呀,好好的花?” 见钟臻已经移动到再下一位学员,商旻深撇撇嘴,反问她:“你喜欢钟臻啊?” “钟臻……”女生反应了一阵,对上号了,“当然喜欢啦,帅哥谁不喜欢?” 你要是对我笑一笑,我也喜欢你。 “他结婚了。”商旻深烦躁地提醒。 “我知道呀,他手上那个明显个婚戒,我又不是看不到!反正只要是温温柔柔的大帅哥就会招人喜欢啊,漂亮小姐姐我也喜欢,我也没想跟她们怎么样。” “喜欢,那么容易吗?”商旻深小声地扪心自问。 他一直以为很难。 承认喜欢,代表将主动权放入对方手中,主动让渡出自己的一部分精力与时间,做着无意义的思念与凝望。 当然,这种感情最后很可能会无疾而终,于不知不觉间消亡。像他童年痴迷的铠甲战士与哆啦A梦,他仍相信魔力会发生,只是不再将他们作为承载魔力的主体了。 铠甲战士依然勇猛,哆啦A梦依旧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发明,只是这些都不再被商旻深喜欢。 所以钟臻喜欢他,是哪一种喜欢呢?他又要用哪一种喜欢来作为回馈? “喜欢总比讨厌容易,喜欢也比讨厌幸福!”女生不以为然地答,“喜欢的对象可能会改变,但吸引我的永远是他们身上的特质,只要这个人拥有这样的特质,就值得我的喜欢,这有什么难的?” 喜欢的是某种特质…… 也对,商旻深在成长,逐渐发现遇到困难时与其祈求哆啦A梦突然出现,不如指望自己拼尽全力地去力挽狂澜。他仍旧深爱事事有对策的魔力,所以激发潜能,成了自己的哆啦A梦;所向坡靡,成了自己的铠甲勇士。 商旻深痴痴望着,玲珑从屋外进来,钟臻从她手里接过一个纸袋,又重新走回他身边。 “给你。” “啊?” “药,擦一下吧。” 商旻深还是不解:“啊?” 钟臻撺了拳,指了指自己的指节,“你的手肿了。” “我打人了。”商旻深老老实实地报告。 耳朵空闲,不再捕捉隔壁女生惊诧的吸气声。有一瞬间,他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被绿藤覆盖,只能看到钟臻和他对望,只能听到钟臻平稳的鼻息。 “嗯,”见他不动,钟臻拆开药膏的包装,将药抹在自己的指腹,一手抓着他的手腕,一手给他擦药。 药膏凉,薄荷味,质地丝绒般柔软。 “老师,你们俩认识啊?”全场注意到这段插曲的人不多,女生是爱提问的观众。 “我老婆。” 一只手涂了药,换一只手涂,钟臻依旧是处变不惊的模样。 商旻深怔怔盯着他,忽得松了一口气,笑得歪倒。 装什么冷静自持? 心跳声连他都听到了! 钟臻的指尖比药膏还凉,微微颤抖,红云从脖子蔓延至耳根,来到脸侧,这分明就很紧张。 钟臻给他擦完药便走,商旻深坐稳了,抓着花头往那支光秃秃的花茎上杵。 “干嘛呢?”女生很快便接受了事实,人俩搁这儿玩情趣,她是play中的一环。 商旻深绷着嘴,“我想办法把花儿装回去啊。”
第67章 任妻攻要离婚 12 已经折断的花, 当然再也装不回去了。 两个半小时的插花体验课结束,每个学员都手捧精美花束以及满满当当的相册,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商旻深也捧着他那束“小雪山”站了起来, 走到钟臻的身边, 轻轻咳了一声。 钟臻登时变得不自然,手里还抱着垃圾桶, 废弃的花草飘出清新的香气, 他紧张地抠紧塑料桶壁, 思绪宕机。 “行了,剩下的我收拾吧,”玲珑主动解围,“你们俩得好好聊一聊了,都是一家人, 跑也跑不散的。” 她说“跑”,剩下的两人便联想到商旻深脚步倒退, 推开店门而去;也自然会想到那场莫名其妙的告白…… 两人同时脸热。 钟臻伸手, 扶了一下商旻深的后腰,“那我们先走吧,明天换我来关店就好。” 再待下去,他那所剩无几的勇气都要被玲珑热乎乎的眼神给烧没了。 商旻深颔首,套上衣服, 忙不迭走出花店。 钟臻交代了几句,抱着大衣推开大门, 商旻深正站在路灯下面, 用鞋尖一下一下地捣着电线杆。 路灯的灯泡有些老旧, 线路接触不良, 间或诡异地闪动几瞬, 又恢复如常。这次灯光闪动的时间稍长,像无声的闪电,电流噼啪,光线便消失了,仿佛被黑暗怪兽一口吞进肚里。 商旻深有些惊讶,收回脚,举目望了望,又偏向花店方向,正对上钟臻的眼睛。 “它……坏了?”不可置信地跺跺脚,他将时间流逝的痕迹也揽到自己头上,“我刚就轻轻踢了几下,根本没用力。” 钟臻朝着他迈步,嘴角不受控地翘起,“没事,老早以前就这样了,明天我叫人来修。” 冬夜的街道行人寥寥,独处令人分外尴尬,商旻深挠挠后颈,干巴巴地问:“城管不管这种事吗?” “管啊,所以我明天会先跟街道报修,”钟臻轻咳,“但是现在,我们是不是该聊一聊正事?” 是该面对事实的,总逃避下去也是办法,商旻深都知道。 “那我这一次,有没有加分一点?”他问。 钟臻站在商旻深面前,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加分?” “嗯,就是……你还想离婚吗?”商旻深忐忑道,“我承认,听到你说喜欢我,我很惊讶,一时难以接受才逃跑的。可我不是又回来了吗,我是真的担心你,我发现对你的担心远大于我的惊讶,我想确认你过得好,我想,我可能有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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