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激战得沸反盈天的东门不同,南门这边静悄悄的,远远能看到东门那边映照的火光。 城楼上,一队卫兵正持着火把在巡夜。他们刚刚走过,城外忽然传来了噗嗵一声轻响。 “什么声音?”一名士兵立即警觉地回过头。 瞿钢赶紧闭气潜入水中。 头顶传来脚步声响,一道火光照射到水面。 那士兵猫着腰,正要仔细查看,就在这时,领队的伍长不耐烦吼道:“班图,你他娘的在磨叽什么?将军召集我们即刻去支援东门!快跟上!” 那个叫班图的士兵不敢怠慢,赶紧抄着腰刀,屁颠颠地跟了上去。 看来,阿迦罗在东门猛攻,迫使巴希不得不四处抽调士兵前去增援,现在仍旧守卫在南门内的士兵已经不足千人了。 瞿钢浮出水面,带着五十锐士悄然往排水口方向游了过去。 但凡王都大城皆有排水道通向护城河。瞿钢在冰冷的河水里游了一阵,就摸到了排水道的铁栅。 铁栅年久生锈,浸泡在浑浊的河水中,瞿钢提刀用力一撬,铁条便崩裂开来。 瞿钢和五十名锐士鱼贯游过排水道,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城内…… 南门外,冷月如钩。 锐士营的五千士兵已经严阵以待。萧暥一身戎装,横剑跨马。神色冷峻地凝望着关城。 城楼上静悄悄的,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流逝。 在黑暗中不知道等了多久,忽然,一支燃烧的火箭在城头掠起,在夜空下划出了一道明亮的轨迹。 紧接着火光四起,南门内响起了喧嚣的嘈杂声。 “得手了!”云越兴奋道:“主公,瞿钢已经得手了!” 只见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高悬的吊桥也降落了下来。 萧暥一声令下,“出兵,攻城!” 早就严阵以待的数千士兵如潮水般涌向城门。 …… 战后,萧暥走过精山王宫前长长的台阶,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骸,鲜血顺着台阶流淌下来。 “此战歼敌八千余,收降精山国甲士及熊豹营士兵万余人。”云越跟在他身后着禀报道, “有无苍炎?”萧暥脚步一顿。 云越想了想,“没有。” 萧暥容色瞬息沉了下来。 看来漠赫古堡的守军只有精山国甲士和万余熊豹营士兵,没有苍炎。也未见风长离。 那么苍炎军都去哪里了呢?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中一沉。 不妙,沧州城! 此刻他率军在外,皇帝身边只有一万没有经历过多少战事的羽林。 *** 沧州 魏瑄登上城楼,放眼望去,只见城下黑压压一片苍炎如潮水般向城门涌来。 苍炎军阵后,风长离坐在战车上,从容地轻摇羽扇。
第498章 焚城 萧暥顿时从头凉到脚,如果攻击陇上郡是风长离为了引开西陵,那么苍炎主力真正的目标就是沧州! 魏瑄必然是看破了这一点,才故意将他调开,让他去攻打精山国! 皇帝想要留下来独自对敌风长离的苍炎主力吗? 可沧州城里只有一万没有经历战事的羽林,根本没有胜算。 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 萧暥的心猛地揪紧了。 “瞿钢,留守精山,云越,立即随我率军回沧州!至于阿迦罗……” 萧暥眉头一皱,“也一起走吧!” *** 沧州 嘹亮的号角声冲霄而起,密密麻麻的苍炎军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沧州城门漫卷而来。 “放箭!”城楼上,青霜一声令下 密集如蝗的箭雨掠空而起,铺天盖地攒落下来。 咻—— 一支羽箭狠狠扎进了一名苍炎的胸前,箭尾的翎羽兀自震颤不已。 那苍炎只是微微愣了愣,便无知无觉般挥舞着钢刀咆哮着向前冲去。 苍炎军不知伤痛、无畏生死,有些苍炎身上插着几支箭仍在蜂拥向前。 青霜眉头紧皱,关上羽林军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怪物,个个神色骇然。 转眼间,苍炎军已经冲至沧州城前,十几架云梯搭上了女墙,数十名苍炎口衔钢刀手脚并用攀了上来。 “滚木、礌石!”青霜大声道 轰—— 一块块巨石从关墙上凌空砸下,攀在云梯上的苍炎无从闪躲,被砸个正着,嚎叫着翻落下来。但余下的苍炎仍旧前赴后继地冲杀出来,悍不畏死地继续攀登而上。 一名苍炎百夫长率先攀上了一架云梯,强壮的身躯如猿猴般左右腾挪避开坠落的石块,数息之间就攀上了城头。他手中钢刀横扫而出,寒光一闪,两名围攻而来的羽林守军就被拦腰斩为四截,血液激溅、内脏抛飞。 紧接着,噗的一声,一股脓血飚溅而出。 那苍炎百夫长愣了愣,遂低下头,就见一截锋利的剑刃透胸而出。 在他身后,一名年轻的羽林拔出剑,锋利的剑刃深深切进那名苍炎百夫长的背部,猩红的切口里露出森森的肋骨,一颗搏动的心脏赫然可见。 谁知那苍炎百夫长不但没有倒毙,口中发出一声狂怒的狼嚎,反手一刀横斩过去,人头抛飞。 这可怕的场景让旁边的两名羽林惊得浑身发憷。他们还来不及举不起手中的长剑。 寒光掠过。又是两颗人头抛飞。 …… 随着越来越多的苍炎攀上了城头,逐渐被赤色的汪洋淹灭。 城楼下,随着一声巨响,沉重的城门轰然倒塌,苍炎军如潮水般蜂拥而入。 “保护陛下,退往内城!”青霜大喝道。 然而汹涌而来的苍炎很快就包围了内城。 青霜已战至浑身浴血,他单膝跪地急道:“陛下,臣率一支羽林精锐保护你杀出城去!” 魏瑄从容道:“不必了,打开城门,朕要召见苍冥主君。” *** 沧州城下,密密麻麻的苍炎军阵让开了一条路,风长离乘坐的战车缓缓通过。 城中,猎猎旌旗下铺着临时的氍毹,遮盖了地上的血迹。 魏瑄旒冠冕袍,巍然肃立。 风长离抚胸一礼,“外臣见过陛下。” “风先生别来无恙。”魏瑄淡淡道。 风长离感慨道:“上次见面陛下还是皇子,如今已经是至高无上的天子了,外臣琐事缠身,未及觐见陛下,还请陛下见谅。” “风先生指的琐事是训练苍炎,率军叩边么?” 风长离坦言道:“陛下,如今沧州城内外都是苍炎,换言之,陛下和您的羽林已经被包围了,还请陛下看清形势。” “风先生就那么胜券在握?”魏瑄笃定道。 风长离心中微微一沉,随即他就注意到地上有点湿。 一开始他以为是血迹,但细闻起来,在浓重的血腥味下还暗藏着一缕淡淡的松香味。 这是……火龙油! 他暗吸了一口冷气,当即下令道:“撤!撤出去!”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魏瑄一声令下,四周的城墙上掠起数十支火箭,如飞蝗流星般攒落到地上。 一时间城中数十处火苗腾地窜起,火势迅速漫延,片刻间,整个内城就燃成一片火海。 苍炎军不知伤痛,却并非不避水火。在肆虐吞吐的烈火中,苍炎士兵被烧得焦头烂额,奔逃哀嚎、翻滚挣扎,像无头苍蝇般狼奔豕突。 外城中堆放着大量浸透了火油的木头、干草等杂物,一时间火势迅速蔓延开来,滔天的大火吞没了沧州城,映亮了夜空。滚滚浓烟冲霄而起。 无数人影在烈火中哀嚎、挣扎,整座沧州城宛如人间地狱。 烈焰吞吐中,风长离隔着火光凝望着魏瑄,不解道:“陛下定要做得如此决绝吗?” “以整座沧州城和我的苍炎同归于尽!” 魏瑄幽然一笑,“只要能杀了你。” 风长离叹了口气,道:“陛下非要一意孤行,那外臣也只有得罪了。” 他话音刚落,天空开始飘落细小的雪花。 渐渐的,四周熊熊的烈焰竟以他为中心变成了幽森的绿焰。 冥火! 幽幽冥火随风飘散,城中温度骤降,地面开始结出细小的冰花。冰花快速蔓延,凝结成无数纤细的冰线,攀上魏瑄的手足,封住了他的行动。 风长离一步步向他走去,“当年在建章宫前,外臣就对陛下说过,论秘术造诣,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我一直很想培养你……” “可你却屡屡想要杀我。” “这让我很伤心。” “阿季,你让舅公很伤心。”说完,他手指一勾,骤然抽紧的冰线如无数刀丝,缠绕上魏瑄的四肢关节。 魏瑄的关节顿时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痛苦地摔倒在雪地里。 风长离蹲下身,“阿季,这是你逼我的,惟其如此,才能让你听话,再不会伤舅公的心了。” 说罢,他就要抬手去拈起魏瑄的下颌,就在他俯身的一瞬,一滴殷红的血落在雪地上。 风长离抬手一抹,才发现自己脖颈上不知何时竟有一道锋利的伤口,再一看,他才愕然发现那无数的刀丝并没有拧断魏瑄的筋脉,反倒将他浑身捆绑了起来,刀丝嵌入手足,割裂肌骨,鲜血顺着他苍白的皮肤流淌下来。 “你什么时候?”风长离愕然抬头,就见魏瑄站在风雪中,猛地收拢五指,刀丝骤然绞紧。一瞬间将风长离的身体绞地四分五裂。 风长离惨然一笑,鲜血激溅而起。迷乱了魏瑄的双眼。 四周的冥火映着魏瑄的脸色鬼气森森。 他步履蹒跚着向风长离的尸体走去。 死了么? 魏瑄心底忽然空荡荡的。 雪地里四分五裂的断肢残骸,鲜血从惨白的切口涌出,在冰面上蔓延出一片殷红,倏忽之间,竟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血池。 血浪翻涌,几乎将他吞没。 接触到风长离的血,魏瑄只觉得一股摄人的阴寒侵入体内,意识瞬间的恍惚。 风长离的声音如幽魅般传来:“你中了我的血印之术,忘了么?” 蒙蒙血雾中,魏瑄仿佛看到了萧暥站在悬剑崖上,纵身跃下。 “彦昭!” 锥心刺骨的痛让他浑身颤栗,他捂着额头,眉心的焰芒若隐若现。 耳边窃窃私语再次如恶咒般响起。这些个月来的疑虑、恐惧、担忧、嫉怒、忌惮化作一股汹涌的暗流将他席卷。 “他爱的是魏西陵。” “就算是敌人,他还护着阿迦罗。” “谢映之是他的知己。” “云越是他的心腹。” “他心里有很多人,唯独没有你。” “所以,上一世,你害死了他,这一世,你逼死了他……” “住口!”魏瑄狠狠地掐着太阳穴,眼中流下两行骇人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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