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他们前脚刚踏进城池,城门轰然关闭之时,数十丈远的荒原上腾起一道烟尘,正快速地向城门移动。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踏碎了荒原的寂静,溅起碎石挟裹着尘土,随风扬起。 “蛮子!”“是北狄蛮子!” 阿迦罗一马当先,挥舞着弯刀,琥珀色的眼中流露出浓烈的杀机,在他身后,八千草原雄师汇聚成一道滚滚铁流,将沧州城团团包围。
第493章 激战 “报——北狄大单于阿迦罗攻破沧州城,兵峰直逼凉州!孟秩将军退守陇上!” 大帐里,魏瑄神色幽沉,骨骼清致的手一把揉皱了案头的加急塘报。 阿迦罗居然没死…… 江州。 “阿迦罗果然没死!”萧暥深吸一口气。 “沧州失陷,直接威胁到陇上、雁门、凉州之防卫,需尽快收复。”魏西陵道。 “我和你一起去!”萧暥道。但话刚出口,他就想到眼下的困境怎么办? 如今两军隔江对峙,大战一触即发,这个时候他们抽兵北上凉州,那江州谁来守卫? 谢映之道:“为今之计,我立即北上和谈。” “陛下能同意议和?”魏西陵疑道。 “外夷寇边关系家国大防,在大局上我相信陛下还是清醒的,但是。” “但是他会提出让阿暥渡江,作为议和的条件。”魏西陵蹙眉道。 “不可,小皇帝不会放过主公的!”云越急插话道。 谢映之略一思索,道:“无需过江,我们江上和谈。” *** “陛下不可涉险!”青霜焦急道,“君侯既已反叛,便有不臣之心,陛下贸然上了彼之战船,若被挟持扣留,陛下该如何应对?” 魏瑄从容道:“皇叔行事磊落,要战便战,不会行此等卑劣之举。而且,只要能见到彦昭,朕冒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 “那我带上大队羽林随行护驾!”青霜道。 “不必了,朕见彦昭,从不带护卫。” 次日,阴云万里,江面烟波浩渺,初秋的江风中,两军战船都默契地退到数仗外,沿江排列待命。 江心,一艘三层的恢弘楼船上,船舱里灯火通明。魏瑄微服登上楼船。 君臣见礼后,谢映之便道,“之前陛下与两位将军有些误会,如今北狄寇边,大敌当前,还望同仇敌忾,共御外敌。” 魏瑄恳切道:“先生所言及是,之前是朕年少气盛,误会了萧将军,将军一心为家国,朕却横加猜忌,乃至于兵围广原岭,这都是朕的过错,朕已下诏罪己,并抚恤广原岭一战中伤亡的将士。” 他说话时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萧暥。那目光既深炽又幽沉,如海潮般层层叠叠翻卷上来,几乎要把萧暥吞没。 萧暥微微避开魏瑄的目光,道:“臣替将士们谢过陛下。” 魏瑄注意到他的避让,垂下眼睫,继续道:“如今朕知错,故而想重新拜彦昭为大将军,统领锐士营将士,助朕平定外患……” 他的言语谦逊又恳切,放下了皇帝的威仪和尊贵,显得克制又忍让,反倒让萧暥不知如何作答 他看向魏西陵,问:“西陵,你以为如何?” 魏西陵道:“以臣愚见,北蛮拿下沧州后,将会兵分两路,一路沿刚氐河谷南下,经朝曲草原直取陇上,一路经茶路古道,往东取雁门郡。我和阿暥各率兵马分援陇上、雁门,而后会师于沧州。” 魏瑄点头:“皇叔之战略甚妥,但此番朕要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 萧暥一摔,赶紧道:“陛下身系社稷安危,岂能亲冒矢石。” 魏瑄道:“当年朕随将军西征讨虏,此情此景记忆犹新。” 萧暥一愣,什么什么?小皇帝的意思是他两一起北上征虏? 如果是以前的魏瑄他当然欣然接受,但如今的皇帝城府深沉,不知又存了什么心机和算计。 “陛下……”他刚要想辙逃脱,就听魏西陵道,“陛下,臣请护驾左右。” 魏瑄神色略沉:“皇叔是不放心朕和彦昭同行么?” “是。”魏西陵干脆道。 魏瑄没想到他会应得那么直硬,一时无言,眉心蹙起,“皇叔如此不信任朕,又如何共同对敌?” 说罢,他站起身,“既如此,我们各自为战。” “陛下且慢。”谢映之施然上前道,“阿迦罗此番寇边,恐怕不仅是为了劫掠中原土地。” 魏瑄闻言神色一沉,“先生何意?” “踏破万里江山,只为一人。” 魏瑄手指骨骼格格一响。 魏西陵蹙眉:“为谁?” “看来皇叔还不知道当年王庭之事吧?”魏瑄眸中幽光一闪。 当年? 魏西陵只记得当年萧暥只身潜入北狄王庭与阿迦罗周旋,乃至于私下和自己见面时还穿着胡服,束着小辫。他当时就很担心萧暥在王庭的处境,他到底怎么样周旋于虎狼丛中的? 现在想来,当时只有魏瑄跟在萧暥身边,他可能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情况。 他刚要发问,“咳咳。”萧暥赶紧打断,“都不要争了,我们兵分三路!” 兵分三路?众人同时看向他。 萧暥硬着头皮道:“西陵走中路,兵出上谷,直奔沧州,我走刚氐河谷,过陇上郡,陛下走雁门郡,最后我们会师于沧州。” 之所以这样安排,萧暥是有考虑的,魏西陵走中路可以最快抵达、收复沧州,稳定局势。而这三处中,雁门离中原最近,也最为安全,让魏瑄走这条道,他基本上遇不到什么敌军,而陇上郡情况就复杂了,北狄兵至,扎木托很可能会再叛,如果扎木托和北狄人里应外合,那么陇上郡就危险了。所以陇上他亲自去。 “至于哪一路军会遇上阿迦罗,那就看运气了!”萧暥道。 *** 陇上郡 北狄左贤王车牙缇身披皮甲出现在阵中,弯刀用力向前一引,“出击!” 无数如狼似虎的北狄士兵汇集成一道无可阻挡的洪流向城门涌去。 “放箭!”孟秩一声令下,密集如蝗的利箭掠空而起,挟带着尖利的锐啸声,如疾风暴雨般倾泄而下。 …… 攻城战从早晨一直打到傍晚,双方各有死伤。 城头上,女墙下,护城河里层层叠叠阵亡将士的尸体。 北狄军队仍无法攻进陇上郡的坚城高垒。 车牙缇遂下令撤军。在城外十里处安营扎寨,明日再攻。 入夜,陇上郡大堂。 “孟将军,我们和北狄人对峙已有五天了,城中粮草逐渐不济,这样消耗下去不是办法。”魏燮道。 孟秩点了点头,雄壮的身躯站在地图前,浓眉紧锁。 “要不由我率一千人马,夜袭北狄大营。”魏燮提议道。 “不可。”孟秩当即道,“魏将军伤势未愈,不便出战。且此行也太过冒险。我们还是固守待援稳妥。” “曹璋文弱,守城都勉强,就别指望他驰援了。” “君侯定有决断。” “江州离这里千里迢迢,就算西陵来援,也是半个月之后了,那时我们粮草早已告竭。” “唉。”孟秩重重地叹了口气。 就在两人都无计可施之时,扎木托见机讨好地上前:“两位将军,我有一计,可以败车牙缇。” 蛮夷之人不懂兵法,能有什么妙计,魏燮没有搭理。 孟秩不抱希望道:“说。” “我的计策说来也简单,刚氐河谷狭长险要,利于伏兵,我们可以在河谷两岸的断崖上设伏,再佯装让运粮车从刚氐河谷经过,诱车牙缇率兵前来劫粮。” 孟秩心中一动。看向魏燮,“魏将军,你觉得如何?” 魏燮颇为刮目相看地打量起扎木托:“都说北狄人不会兵法,你这兵法倒是运用得很是熟稔。” 扎木托挠了挠头,粗声道:“其实也不是我的计策。当年我就是在刚氐河谷中了萧将军的埋伏,吃了大亏。” “萧将军也来过这里?”孟秩微微吃惊道。 “是。”扎木托点头,“当时他只率几千兵马,就把我和崔平将军调得团团转。 孟秩暗暗叹了声。 “怎么了?将军?”扎木托不解问,“我说错什么了?” 孟秩想到萧暥已经不在了,心下黯然,道,“无事,传我将令,三天后,在辎重车里载上茅草树枝等引火之物,上铺油布,诱车牙缇进入刚氐河谷,其余士兵随我埋伏崖上!” *** 深夜,乌云闭月,随着沙沙的风吹树叶声响,一骑鬼魅般地从草坡后冒了出来,一名机警的拓尔图部士兵悄悄拍马直奔北狄大营而去。 片刻后,左贤王车牙缇大帐里升起营火。 车牙缇看过信后拍案道:“扎木托此计甚妙!” “传令,让掳来的中原百姓穿上我们北狄士兵的衣甲,由都尉乌拖率领,驱赶他们三天后进入刚氐河谷,诱孟秩出城设伏!” “是!” “余下大军随我去夺陇上郡!” *** 夜色如黛,两边黝黑的山峦隐在夜幕中只余下起伏的轮廓。 萧暥策马奔驰在骑队最前方,道上烟尘扬起,大队骑兵踏过古道,蹄声如雷。 “吁——” 在一处水塘边,萧暥忽然勒住战马。 “主公,为何不赶路了?”云越催马上前不解道。 “这样赶路来不及。”萧暥蹙眉道,大队人马速度快不了,赶到陇上也要十多天后,恐怕局势有变。 “云越,挑选精壮锐士十人,战马二十匹,随我直奔陇上,余下大军由瞿钢统帅,随后而来。” 两匹战马轮着骑,马歇人不歇,昼夜兼程,五天就能赶到陇上郡了! *** 魏瑄大营。 “报——”一名绣衣卫急驰而至,不及战马停稳就翻身跃下,“陛下,萧将军抛下大部队,率十余骑昼夜兼程,先行前往陇上!” 魏瑄眉心一蹙,彦昭又要弄险了!如果半途遇到阿迦罗大军,岂不危险。 “陛下,我们要不要也加快行军,抄小路前往雁门?” “不。”魏瑄思忖道,“传令,大队走官道,打出天子旗帜御驾亲征,声势越大越好。” 青霜不明所以,只有道:“喏!” *** 三天后,刚氐河谷,流水涛涛,浊浪翻腾。 一队装满柴草的‘粮车’悄悄行进在戈壁荒滩上。 就在他们刚刚进入河谷不久,只听幽深的山谷间隐约响起了一声尖利的哨子声。 紧接着夜色中传来一阵呜噜噜噜的呼号声,伴随着石滩纷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北狄人来了!”“快跑!” 为首的百夫长慌忙扔下‘粮车’,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月光下,一小队身穿皮甲,挥舞着弯刀的北狄骑兵踏破浊流而来,他们身后,黑压压一片穿着北狄士兵皮甲的百姓被驱赶上了河滩,浓重的夜色中,只能隐约看到山谷中乌泱泱一片‘士兵’涌入了河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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