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沁王念出来,完全是一副板上钉钉的样子。 李如意悄悄看了一眼陛下,咦,脸色很差。 萧绯明白了,他皇兄接到这封信,哪里等得及,连夜冒雨而来。 他一拍大腿,“完了,皇嫂不会是读博顺便回家成亲,还生了个儿子吧,就是我今天看到的那个!都在扬州城,哪有那么巧的事!” 萧循脸色一僵。 萧绯越想越有理:“两个月之前,贾大人便上书说裴酌托梦毕业,为何迟迟没有回到玉京,原来是带着孩子走不快。” 李如意都想捂住萧绯的嘴巴了,“林大人只是推断,沁王倒是深信不疑,很是信任。” 萧绯:“我哪有信任他!” 萧循开口,嗓音有些哑:“那孩子多大?” 萧绯仰着脑袋思索,当初四弟像小崽子这么大,这么会说话,得是多少岁。 “至少两岁。” 李如意快速道:“那不可能是成亲后生的。” 萧绯:“啊,那是成亲前就有了?” 李如意:“……”糟糕,掐指一算,两岁的崽儿,是在裴酌出现在玉京前就怀上的。 他道:“沁王刚才不还说那小孩长得跟主子像?况且,林大人信中并没有提及他们带着一个孩子。” 萧绯倏地皱起了眉,推理出现了漏洞。 萧循起身,出门。 李如意:“主子,这么晚……” 萧循:“找人。” 他一个月前收到贾敛的来信,当即下旨扫清路上的关隘。 贾敛写信是两个月前,路上耗了一个月。 他担心裴酌在桃李河原地出现,一身湿漉漉的被风吹感冒,命人搭着茅庐日夜等候。 他在岸边等了数日,忽觉得不对。 若是能从桃李河原路返回,应该一个月前就出现了。 裴酌可能在稍远一些的南边,拖拖拉拉地回京,平常人耗时一日,他要走三日。 萧循决定南巡。 他从玉京下扬州,用了十日,究竟是什么天涯海角,裴酌才能走了两个月还毫无音讯。 今夜扬州城不寐。 林良玉属下留下的记号十分好找,就在一间客栈,他只有一个人,“裴酌”身边的人是个高手,只能远远跟着不丢就好。 偶尔大胆一些,坐在二人隔壁桌吃饭,听到他们谈话,提到“回玉京”、“皇帝”的字眼,那个高手似乎不太想回玉京,被美人催着回。 萧循从屋檐飞下,站在一道房门前,抬手敲了敲:“林良玉。” 听见有人报主子的名字,里面的人倏地一惊,打开门,眼睛眨了眨,才看清是陛下。 “陛……那二人在隔壁左数三间。” 萧循点点头,径直走过去,照旧敲门。 “裴酌。” 门开的一瞬,飞出一把梨花针,迎面逼向几个大穴,会使人麻痹失力。 萧循闪身,刹那间拦住一根银针,眼神闪了一下。 下一刻,里面的人出来,却见外面空空如也。 林良玉口中的草包美人裴倬微微探头:“阿陆,你不是说来者不善吗?人呢?” 名为阿陆的高手皱眉道:“他走了。” 裴倬心大地说:“哦,找错人了吧。” 阿陆:“……”他都叫你名字了。 …… 萧循顺着楼梯往下走,脚步沉稳,脸色稍霁。 见到梨花针,不需见人,他便知道不是裴酌。 …… 大雨骤歇,天空放晴,灿烂的阳光将地上的水洼烤干。 床尾的被子里悄悄钻出一个幼崽,爸爸还没醒噢。 裴复复开门出去,走到另一间门口,扒着门缝,轻声道:“叔叔——叔叔起床了吗?” 一个护卫伸着懒腰出来,弯腰把他抱起来:“今天去哪要……去哪玩儿?” 裴复复:“我去问新来的奶奶。” 刘员外的小公子在学堂进步明显,被夫子夸奖,给他补课的裴酌获得了二十两奖励。 他把隔壁的大院子也一并买下来,安置无家可归的人。 里头是大通铺,房屋虽陋,能遮风挡雨,对于乞丐而言,已是梦寐以求的安居。 护卫抱着裴复复进去,找到昨天因为大雨刚过来避雨的老妇人。 裴复复:“奶奶,你在哪里要饭的?” 老妇人:“官府、官府边。” 裴复复点点头:“奶奶好好呆在家里吃饭噢,我替奶奶去要饭。” 老妇人:?? 护卫:“……”习惯了。 今日的扬州城似乎格外热闹,隐隐还有锣鼓声。 他抱着崽儿走到衙门一条街,才弄明白,原来是陛下南巡到了扬州。 “你去运河上看龙舫了么!天子坐的船,十几条,气派!” “龙舫算什么气派!我刚才挤到前面去,看见皇帝了!还以为是神仙下凡,就跟话本里二郎神一样!” 护卫乐呵呵的,原来是陛下来扬州了,裴夫子勒令他们下雨不准出门两天,消息都闭塞了。 等等……陛下来了! 那夫子岂不是可以蹭船回去? 他要赶紧回去告诉夫子。 “复复,我们先回去,叔叔有事要跟你爹说。” 裴复复提醒道:“叔叔,今天是周三,不上班噢。” 爸爸不会早起的。 护卫噎住,是啊,就算陛下亲临又如何,天大地大没有裴夫子睡觉重要。 等他发觉自己脑海中出现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时,他已经被小崽子拉着往热闹的地方凑了。 扬州占尽地利人和,李卿宴上任以来,数今天最风光。 他穿着四品官服,迎接天子的浩大队伍,他站在最前面,亲眼看着陛下踏上扬州的土地。 上一次见面,陛下还是太子,锋芒收敛,这次一看,不敢直视。 他随陛下步行检阅扬州城,周围百姓也十分配合,不远不近驻足,生活确实比别地富足。 随行的官员是个人精,见陛下眼里隐有满意之色,便毫不吝啬地夸起知府。 “扬州人杰地灵,又有江南第一学府,将来必定为我大宣输送栋梁,李大人劳苦功高,简在帝心。” 李卿宴老脸微红:“不敢、不敢,臣只是奉命办事。” “午膳已经备好,都是一些江南特色小菜,请陛下移驾广陵酒楼,登楼阅江。” 萧循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前巡。 随行的官员愣了一下,不知陛下要走到何时,怎么越走离百姓越近了。 不过有他在就不会冷场。 “李大人代天牧民,这一路走来,所见之景,鳏寡孤独皆有所依。” 李卿宴:“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臣心中唯独挂念百姓饥寒——” 话音刚落,一道奶呼呼的声音惊喜地接道:“那可以给我一点饭吗?” 随行官员和李卿宴盯着突然冒出来要饭的幼崽,齐齐噎住,官场互吹戛然而止。 打脸,太打脸了。 李卿宴眼前一黑,黑暗中又看见一点金光,他定睛一看,原来那要饭的小崽子胖乎乎的手腕上系着一条红绳,上面穿着一颗纯金空心莲蓬。 这、这个崽儿他是有钱人的崽儿!这是陷害! 裴复复捧着碗,跑到长得最好看、衣服也最好看的叔叔面前,这个叔叔一看就超级好说话,道:“我爹好可怜,没有饭吃。” 护卫面如死灰,他就不该带着小崽子挤到最前面,一松手崽儿就没了。 他就知道!小崽子给他爹要饭,天赋异禀,从来只挑贵的要。他们心疼裴夫子身体消瘦,干脆由着崽儿当孝子。 这下要到天家的饭了! 贵不可言! 萧循定在原地,无人知他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艰难地找回声音:“要多少?” 裴复复眼睛一亮:“要三碗,我爹两碗,我一碗。” 官员们面面相觑,不知为何,丝毫不敢插话。 天子垂眸,不知情绪。 良久,他盯着那个空心莲蓬,道:“你爹呢?” 裴复复:“在床上。” 萧循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瘫了?” 裴复复:唔? 他想起爸爸说的,别人问他时,不要暴露爸爸,敷衍一下就好。 裴敷敷:“噢。” 萧循既是讽刺又是心痛的话刹那融在血肉里。 他讽刺裴酌知道他在扬州却不敢露面,讽刺他本事通天,难不成沦落到要饭,难不成下不了床?! 却被小崽子模棱两可的应答惊出了冷汗。 萧循弯腰抱起灰扑扑的小崽子,像挑着整个江山一般稳当,却在同时暂时抛掉了江山。 他对李如意道:“清场。” 李如意按捺见到萧绯口中形容的小崽子的震惊,他有条不紊地安排所有官员去酒楼用膳,指挥御林军将围观的百姓散开,去龙舫那里领陛下送的果干蜜饯。 “你叫什么?” 裴复复:“复复。” 萧循:“富富,我们去叫你爹一起去吃饭。” 裴复复:“唔。” 退潮之后,不肯走的护卫一下子就瞩目了。 萧循直接道:“带路。” 护卫几乎同手同脚地走在前面,感觉陛下气势好凶,裴夫子好像要遭了。 萧循从李如意手里接过一块雪花糕,递给手里的崽子。 从衙门附近到裴酌居住的临水院子,长长的一段路,萧循片刻不曾松手。 偶尔有人从墙缝里窥见,一边惊叹天子的风姿,一边羡慕他怀里专心吃雪花糕的幼崽。 掌上明珠不过如此。 好像父子,就是父子吧! 雪花糕的碎渣掉在月白色缂丝龙袍上,被大步流星带起的风吹散。 带路的护卫汗流浃背,向后瞥一眼,只见大孝子一点都不怕生,也不担心他爹,纤长的睫毛垂着专注吃糖糕,眉眼跟不知情绪的陛下如出一辙。 护卫他有一个可怕的想法。 萧循踏进院子,挺拔的身量衬得房梁都矮了。 他站在裴酌卧室门口,抱着孩子,几乎能把所有光线都挡住。 “爸爸!”裴复复吃完了糖糕,舔舔嘴角,“我要饭回来了噢。” 萧循目光落在狭小屋内破败炕上的那个人。 脑袋都蒙在粗布被子里,只余几缕青丝在外。 裴酌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今天什么饭。” 萧循闭了闭眼:“……” 裴复复问:“叔叔,什么饭?” 萧循:“等你爹点菜。” 裴酌一下子睁开眼睛。 起猛了,听见萧循的声音。 他掀开一点被子,和萧循四目相对。 “……” 好高贵的天子。
第45章 裴酌手指一松,被子落下来盖住脸。 再睡儿。 睡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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