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树下避暑。 他儿子在路边蹲草丛。 裴酌用大芭蕉叶罩住脸,睡着回笼觉。 裴复复专心致志地盯着一个草洞——里面有个兔子窝。 他要等兔子窜出来撞到他。 裴酌漫无目的地想,小崽子比他爹会守株待兔。 萧循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还威胁他要南巡! 他得趁萧循南巡之前回到玉京,留给他长肉的时间不多了。 草丛边的官道上,一袭红衣白马流星般划过。 片刻后,白马一声长嘶,掉头奔回。 萧绯从马上一跃而下,抱起草丛里的幼崽。 看他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这不是缩小版的皇兄嘛! 萧绯欣喜若狂,天呐,仔细一看还有点像皇嫂。 他要是把这个小崽子带回去,皇兄不得高兴惨了! “这是谁家的崽儿!这个孩子有人要吗!”萧绯大声询问,环顾四周,“路边的崽儿有人要吗?不要我就带走了!阿肆你在这里等等崽儿他爹娘,怎么能随便把我侄子放在路边。” 裴酌闻声头皮一麻。 不是,萧绯你有病吧?
第44章 裴复复皱着眉头,懵逼地看着他:“人贩子叔叔——?” 萧绯光听见了后面两个字甜甜的叔叔,眉眼笑开:“阿肆,他叫我叔叔,他想跟我回家。” 阿肆张了张嘴,这小崽子说你是人贩子……也确实像。 萧绯爱不释手地抱着,也不管刚才小崽子趴在泥土上蹭脏了他,桃花眼笑意盈盈地看着崽儿的脸蛋,越看越像皇兄的崽儿。 皇兄和皇嫂分别这么多年,感情都生疏了,急切需要一个既像又像的幼崽当小月老,这样感情更稳固,江山也更稳固。 如果这个崽儿的爹娘愿意随京一起生活,荣华富贵不可限量。 “崽儿,我一看就是你亲叔叔。” 阿肆第一次这么想拿水滋醒主子。 裴复复又拉长声音,着重前面三个字:“你是人贩子——叔叔吗?” 萧绯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怎么叫个人贩子都这么礼貌可爱啊,真的被人贩子拐走了怎么办。 “我不是坏人。” 裴复复歪了歪脑袋,“叔叔你要把我卖掉喔?” 这个叔叔的样子,就跟爸爸进当铺一样开心。 他爸爸拿着他的马甲进去,开心地出来买糖葫芦给他吃。 然后马甲就没有咯。 萧绯眼里都是光芒,天呐,这么小就会说话了,还会跟他对话,好聪明的崽儿,这不比皇兄更亲人。 萧绯慈爱道:“不卖不卖,叔叔给你买糖葫芦。” 裴复复:“你是。” 萧绯:“我不是。” 裴复复:“那你为什么抱着我?” 萧绯依依不舍把他放下:“你爹娘不在附近,我怕你跑到官道上。” 裴复复:“不会,是爹爹让我蹲在这里。” 萧绯信了他不会乱跑,忽悠不到大侄子,狼狈地说:“那你蹲在这里干嘛?” 裴复复重新蹲下,看起来更小一只了:“我爹说,这叫守株待兔。” 阿肆顿时警惕,守株待兔?不会是沁王这只兔子吧? “主子,此地不宜久留。” 萧绯眸光一深,童言无忌,说的往往都是实话,路边怎么可能恰恰好有个长得跟皇兄皇嫂一样的崽儿?一定是有人得知他要路过,放在这儿引他上钩。 这么可爱的崽儿,精心养得粉雕玉琢,怎么可能没人要。 太阴险了,居然狠狠捏准他的死穴。 下一步是不是要借助他的手,把小崽子送到皇兄面前? 这一定是个规划了好几年的针对皇家的阴谋! 裴酌一动不动,手指捏起一块小石片,往上投掷到一旁的山壁上。 石片碰到山壁,沿着坡度滚下来,就像山上有人踩到了石块。 阿肆紧张道:“主子,小心山上有埋伏。” 萧绯:“崽儿,你跟叔叔走吧!” 裴复复摇摇头,托了下脸蛋:“我不能动噢。” 兔子会跑掉。 “叔叔你快走。” 这么多人,小兔子会害怕唷。 萧绯睁大眼睛,他侄子是不是被人挟持了? “崽儿,这里有陷阱?” 唔?陷阱?什么? 裴复复盯着兔子窝,有点敷衍地点点头:“有噢。” 他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陷阱。” 小孩子果然不会撒谎,话一套就出来了。 阿肆:“主子,快走吧,我们现在势单力薄,属下还受伤了。” 萧绯:“那我的侄子怎么办?!” 裴复复:“我超级安全,叔叔下次见噢。” 今天没有空要饭。 阿肆:“主子!人家很安全。” 萧绯被阿肆拉着上马,走老远了还要回头。 他一走,草丛里便出来一个人,一把薅起崽儿,深深地看着他们这边。 阿肆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王爷你看,果然有埋伏,他还不甘心地看着我们。” 萧绯恨恨地握拳,他这次怎么就没多带几个人。 阿肆:“属下打赌等陛下南巡,他还会出现。王爷应该立即将此事告知陛下多加防范。” 裴酌看着远远的二人,两年不见,沁王还是这么喜欢阴谋论。 一口一个侄子,真是…… 萧绯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在替萧循的南巡先行探路?还是因为这里是他的封地? 裴酌垂眸看向儿子:“崽儿,你很棒。” 裴酌机智地教道:“下次其他叔叔问你听不懂的事情,就像这次随便敷衍一下,不要随便暴露爸爸。” “好吗,裴敷敷?” 裴复复:“好的爸爸。” 裴酌连忙抱着崽儿遁走:“我们不能在扬州待很久了。” 可现在他想走也不能轻易抽身,因为裴复复捡来的乞丐实在太多了,他一开学堂的直接变成开善堂的。 走之前,得先安顿好他们。 裴酌摸了摸自己的腰包,这一百两有点存不住了。 还是再当点东西? 他的贵重物品只剩下萧循送的手链了。 裴酌:“复复,你改名叫富富吧,比较旺父。” 裴复复浑然不知自己改了三回名字了,他听不出区别,但机智道:“好的。” 裴酌:“真乖。” 裴酌听说扬州有人试着用蒸汽机驱动纺织机,想过去看看,万一他能改进一下,能赚点零花钱。 “崽儿,我们明天……”裴酌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有些黑,不会要下雨了? “爸爸,明天还来吗?” 裴酌:“明天下雨。” 裴复复点点头,下雨了爸爸不出门。 天气果然让裴酌说准了,他抱着崽儿刚到家,暴雨便砸了下来。 郊外,萧绯刚纠集大队人马,便被暴雨阻拦了脚步。 阿肆劝道:“雨这么大,脚印都被掩盖了,主子现在追过去也找不到了。” 萧绯只能遗憾作罢,他是来替他皇兄暗探的,御驾亲临之前,地方官的小动作最容易暴露真实治理情况。 地方官喜好营造河清海晏的假象,可能会对喊冤的人痛下杀手,可能会驱逐乞丐,可能会迁移百姓拆除旧房……这些招数屡见不鲜。 他全记小本子上了,未免打草惊蛇,回去再清算。 萧绯把蓑衣脱下,问道:“扬州知府在干嘛?” 阿肆道:“下雨了在家里躲雨。” 萧绯:“……” “属下刚才听说,城里有个善堂,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和老人,陛下南下的消息传开之前便有的,不算临时抱佛脚。” 萧绯“哦”了一声,“知府叫李卿宴是吧?扬州倒是管得不错,怪不得皇兄把第一所分校设立在此。” 大雨笼盖了整座扬州城,白茫茫一片。 知府李卿宴站在檐下,问道:“城内可有地方被淹?” 师爷道:“回大人,没有。” 城内有纵横深渠,排水极快。 “雨这么大,陛下应该会耽搁几天吧。”李卿宴揣了揣手,“乞丐减少的事,查清楚了吗?” 师爷:“查清楚了,是城内来了一个公子,出手大方,收容了这些人。” 李卿宴道:“回头给他送个牌匾,再看看官仓里有没有陈米,送一些过去。你再探探他的底细,若是身家清白,届时我在陛下面前举荐他。” 雨打梨花,庭院深闭。 裴酌听着屋顶上的雨水冲刷声,对裴复复道:“这个天气,大人小孩都不出门,我们还是在床上待着吧。” 裴复复最近天天出门溜达,从城西到城东,姨姨姥姥的都认识了一大堆。 今天不能见面了,城西的姥姥说今天要炸肉串。 “雨好大,爸爸。” “初夏的暴雨都这么大。” 天际隆隆地传来闷雷,裴复复趴在被窝里,脑袋顶起被子的边缘,露出半张脸,胖乎乎的小手捂住耳朵,捂得很假,压根不怕。 夜里,雨势稍小。 萧绯入住驿馆,刚要吹灭蜡烛,阿肆突然低声禀报:“陛下来了。” 萧绯本就睡不着,闻言立刻起身,刚开门就看见一道英俊挺拔的身影下马走进院子。 李如意随后出现,把乌骓牵到后院。 斗篷上都是雨水,萧循掀开斗篷,肩上也被水浸透了,他的神情比刚登基时清冷,但一身水渍,君王的高贵略微受损,但气势更冷了。 萧绯陡然想起白天那个软软的小团子,叹了口气。 萧循并不急着更衣,而是坐下斟了一杯热茶,道:“妨碍你睡觉了?” 萧绯坐在他对面的茶座,道:“我就是觉得可惜,我今天看见一个小崽子长得很像你和皇嫂的结合版,可惜没逮到,皇兄你看见一定特别高兴。” 萧循沉默了一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萧绯:“不是,我没想强抢!” “皇兄你是没看见,你看见了你也想要!” 萧循目光淡淡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智障。 萧绯:“话说回来,皇兄你不是后日才到,为何深夜赶路至此?” 萧循道:“我收到了林良玉的信。” 萧绯一下子凑近,阴恻恻道:“他在哪,给我看看。” 李如意正好进来,把桐油纸包好的信件拿出来,“沁王过目。” 萧绯抢过来一看,“林良玉在洞庭剿匪?!” “林良玉在洞庭遇到了皇嫂!” “林良玉在洞庭遇到的皇嫂和另一个人交往亲密,共吃一饼?” 沁王总结重点的语气,李如意听得都头疼,更何况陛下。 林良玉本是用“怀疑”、“不确定”的句式写的信,他忙着剿匪,分身乏术,此信是为了告知陛下线索。他派去跟踪“裴酌”的人,会在扬州城留暗号,陛下可以顺着暗号去看看是不是裴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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