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信托梦这种无稽之谈,但是一来,信是贾敛写的,的确是裴酌落水那一天从岭南发出,信中除了关于裴酌的一小段,大部分是贾敛在岭南的种田安排,说已经派人去寻橡胶树的幼苗,田地也置好了……语气和笔迹做不了假,贾敛性子直,脑筋不会转弯,干不了欺君的事。 二来,那句诗,像裴酌形容的白玉京人的口癖。 “智者不入爱河。”萧循一字一句地念出来,所以,裴酌确实一直在装傻,他根本就明白他的心意。 离开之后才敢承认,是不是? 当晚,天子将裴酌的留声唱片搬上了龙床,抱在怀中入睡。 一夜无梦。 次日,萧循黑着脸起床上朝。 很好,看来不是用心做的,罚他再做一百个。 …… 裴酌捂着肚子,睡不着地睁开眼睛,小腿有点抽筋,没有人给揉。 这个点萧循应该起床上朝了。 裴酌也起床揉着小腿,因为肚子大了,姿势有些不方便。 他和4523商量:“能不能让你家小太子保持体型。” 4523:“不行的噢,小太子才六个月诶,才一点点大。” 裴酌现在对4523不是很信任,毕竟这个破系统,让他把萧循电阳痿磨磨唧唧,处理反派电闪雷鸣,间接导致他落水。 裴酌看了看鼓起的小腹,确实很丑,幸好萧循没看见。 怀孕七个月后,裴酌便不再出门,他用一张大长桌挡着肚子,自己陷在太师椅里,盖着毯子,教授学生或者跟贾敛见面,都天衣无缝。因为他总是一副想睡觉的样子,也没有人怀疑他盖着毯子想遮掩什么。 他给贾敛指了几个农业研究方向,贾敛惊为天人,天天起早贪黑,恨不得跟土地长在一块,只有晚上有空过来问问裴酌要置办什么。 庆幸古代没有电灯,天黑了就什么都看不清,萧循的这些能臣,只有贾敛最好忽悠。 这个年,裴酌是和贾大人一起过的。 贾大人的家眷在京中,是一个大家族,他写了信回去。离京时就跟家里人说好了,三年内都会在任上不回家。 裴酌让贾大人圆滑一点,给陛下上一道奏折嘘寒问暖。 贾敛一点即通,这是裴酌想陛下了。 二月二,龙抬头。 裴酌一早醒来便觉得不舒服,天气还很冷,他干脆窝在床上不动。 “阿弟!”贾敛兴致冲冲,“陛下派人——” 裴酌听见这两个字便觉得肚子一痛,他撑着坐起来,问道:“怎么了?” 贾敛道:“陛下派人送了春酒过来,好几坛子。” 春酒是皇帝在立春当天,祭祀天地社稷后,御笔亲题“春”或者“福”,贴在祭祀的酒坛上,分发给各位大臣享用。 “没想到陛下还记得我,路上运了一个多月。”贾敛猜测道,“肯定是因为你在这,同车还有许多年礼。阿弟,要不要杀只鸡,今晚一起喝?” 裴酌眼神盯着萧循写的福字,闭了闭眼,支开贾敛:“不喝,你拿到地窖埋起来,过节了再喝。” 他感觉崽儿要出生了,埋下去当状元红算了。
第38章 贾敛应了一声“好咧”,道:“钦差还没走,我去招呼一下。” 钦差? 送个酒还派钦差过来了? 裴酌瞪圆了眼睛坐起来:“大哥,不论钦差说什么,你都别说我在这,性命攸关,切记,切记。” 贾敛不明所以,见裴酌神色严肃,眼里竟然还有几分脆弱,沉声道:“阿弟你放心,除非见到陛下,不然我一个字关于你的都不说。” 他不知道裴酌在京中犯了什么事,但陛下千里迢迢把裴酌送到他这里来避难,定然形势严峻,才出此下策,钦差是陛下派来的钦差,但自古以来,钦差到了地方阳奉阴违的还少么? 贾敛打起精神去应付,农场周围的房子不适合招待玉京的贵客,他本打算在镇上的客栈待客,但两名钦差说陛下要他们顺道巡视农场。 贾敛让他们稍坐喝茶,跑去跟裴酌通风报信,连忙又返回,带他们去看农场。 两位钦差都身量魁梧,是御前带刀侍卫。 贾敛一身打补丁的下地做农活的衣服,站在他们中间像即将押解进京的逃犯。 “钦差大人,这是今早刚种下的橡胶树,我跑了几个地方,咨询了……这里的老人,派人出海去找,耽误了些时候。”贾敛侃侃而谈,“将来一共打算种七个山头。” 两个钦差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 “贾大人不必客套,我二人一人姓周,一人姓王,乡野之间称兄道弟就行。” “周老弟说的对。”另一个钦差也哥俩好地搭着贾敛的肩膀,点评路过的养鸡场,“贾兄妙手回春,养得很是肥美。” 周侍卫拍开王侍卫的手:“扫盲班你认真上了没?” 王侍卫砸吧了下嘴,上了,又好像没上。 贾敛心中警铃大作,这两个看起来不像正经钦差。 绕着农场走了一圈,周、王二人,一边询问相关问题,一边跟贾敛套近乎。 贾敛把他们带回落脚的屋子,王侍卫热情地拉开椅子,“贾大人请坐。” 周侍卫从随身携带的卷筒里取出一幅画,放在桌上,徐徐展开。 “贾大人还记得裴公子吧?” 画上,赫然就是裴酌,白衣墨发,温润如玉。 贾敛后背僵直,被他猜对了,这两个人明面上来送酒,实际上带了悬赏裴酌的画像,不知是哪股势力派来追捕裴酌的! 他镇定道:“记得,裴公子绝世美人,岂会不记得。” 周侍卫:“我俩此行有个特殊的任务,需要贾大人私底下配合,不可走漏风声。” 王侍卫插嘴:“一点都不难。” 贾敛目光如炬地看着他们:“何事?” 周侍卫:“其实裴公子半年前便不在京中,对外说是去读博了。” 贾敛装作好奇:“去哪了?” 周侍卫摇摇头:“这正是要大人帮忙的地方。” 贾敛:“这忙我帮不了,我比你们还早离京。” 王侍卫:“能帮,能帮,半年前裴公子托梦给贾兄,有一就有二。” 他压低声音:“陛下想裴公子了,想试试还能不能让贾大人托梦。” 周侍卫咳咳两声:“陛下不信鬼神,前头刚铲除了金塔教,所以能不能成都不能声张,贾大人,你就当陛下的一个玩笑。” 王侍卫拿出一个碗,往里倒进一兜花生。 “陛下怕贾大人忘记了裴公子的模样,特地画了一副画像。” 王侍卫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掌,哎呀,他们都是接受过裴公子扫盲教育的人啦,搞这种迷信活动真是难为情。 “贾大人,你就这样,眼睛盯着画,两手抓着一把花生,然后去睡个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就能梦见裴公子了。” 贾敛:“……” 贾敛懵逼。 贾敛大为震撼。 他颤着手指,指道:“这是陛下的墨宝?” 王侍卫点头,这不还有陛下的私章吗? 贾敛:“你们是说,陛下也不知道裴酌去了哪里?” 周侍卫叹了口气,“贾兄在岭南有所不知,去岁九月,裴公子被歹徒推入水中,天公震怒,降雷严惩,歹徒当场被劈死,裴公子却不知所踪。” “裴公子或许是仙人也不一定。” 贾敛嘴唇微颤,九月末,那可不是裴酌刚到这儿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路上走了一个月。 他刚要说出真相,转而想起裴酌的嘱咐,无论钦差说什么,决不能提起他。 贾敛两相权衡,决定还是相信裴酌,除非陛下亲口跟他说。 周侍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陛下的亲笔信。” 贾敛简直有些一惊一乍了,他接过信,站到窗户边,打开详阅。 信中,萧循先用一页纸关心贾敛是否适应岭南的气候,又说京中一切安好,要贾敛注意防毒蛇蚊虫。 接着,萧循用一页纸阐明他和裴酌对试验田的设想,称赞贾敛所做之事拔山超海。 最后,他只用半页纸,询问自九月二十五日托梦以来,是否还曾梦见裴酌? 落款的日期,是去岁除夕,万家灯火时,独点一盏灯。 其意缱绻,其情深深,饶是贾敛的这样的大老粗也不由临表涕零。 原来裴酌是一道雷劈到他这儿来的,他为何不回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贾敛把信纸折好,回头对两位钦差道:“陛下的旨意我已明白,只是天色还早,晚饭后我再按照此法早睡。” “自然,自然。”王侍卫指着围着农场的那一排屋舍,“那是工人住的地方?可以过去看看吗?” 陛下还怀疑裴酌去过岭南,他们要一并查探。 “可以。“贾敛想先问问裴酌,再回禀陛下,眼下有些犯难,钦差不按常理出牌搞突袭,他若拦着,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罢了罢了,若是裴酌被发现,却有不得已的原因,他再帮忙想法子。 叫了半年“阿弟”,贾敛心里把他既当弟弟又当老师,但一头又是贤明大义的君主,一时心情十分复杂。 贾敛带着两人,介绍农场的用工模式,道:“我有个远房堂亲来投奔我,我便仿照陛下设小学堂,让他平日里教工人孩子读书。” “阿弟。”贾敛看见门敞开着,硬着头皮喊道,“钦差大人来了。” 良久,里面没人应答。 周、王二人对视一眼,直接闯入,却见里面空无一人。 贾敛以为裴酌听到风声,躲起来了。 “夫子!”远处,一道童声脆生生地喊。 周侍卫扭头,见田里一个瘦弱的青年笑眯眯揉了揉学生的脑袋:“节气歌背好了?” “背好了,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 周侍卫失望,不是裴公子。 贾敛汗流浃背,田里的夫子是裴酌请的一个助教,按他的话说,可以没有肉吃,不能没有助教。 两名侍卫在小教室里走了一圈,翻了翻书,书上的笔迹也不同,没有发现任何裴酌的痕迹。 罢了。 …… 两刻钟前,裴酌硬撑着起床,很有危机感地把自己的东西都藏了起来。 他扶着桌子,额头渐渐溢出冷汗。 他喊了一声4523,接着便感觉自己被莫名的力量卷入虚空,意识一沉,便睡过去了。 再睁眼时,他靠着墙壁坐着,怀中一个刚出生的小崽子,脸还没长开,看不出像谁。 “……”裴酌认真端详,像他么? 4523终于靠谱了一次,显然它也有些损耗,就算要休眠也要用断续的声音报喜:“宿主大人,小太子、出生了!” “谢谢你。”裴酌将小崽子包好,他身体仍然有产后的疲惫和虚软,慢慢直起身,靠着站起来,手上没什么力气,但用力抓着襁褓。
78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