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甜甜的糕点一点点的融化在宴安口里,整个人呼出的气息也是又暖又甜。 倒是也有那么一两次在流芳斋直接用的餐。 宴安在听见流芳斋几个字时,心下就是一颤。 他捏紧手上的话本,有些拿不定主意。 还是春杏福了个礼,道:“那谢过沈小姐。” 沈云秀不甚在意的和同学告了别,然后上了李府的小汽车。 三人来到流芳斋,进入包房。 宴安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干枯的柳枝,不由想起微风拂过翠绿柳叶的时候。 沈云秀本就对宴安好奇的不行,见宴安一进到包厢便看着窗外发呆,她顺着看了一眼,窗外只有颗因为寒冷,叶子已经掉光的柳树。 它光秃秃的伫立在寒风中。 春杏看窗户大开着,怕寒风过于凛冽,要是把少奶奶吹病了可不好。 她行至窗户跟前,将支撑窗户的木条抽走,宴安这才回头。 沈云秀道:“几分钟就好了,我听说李少奶奶你很喜欢吃我家的糕点。” 宴安的声音从藩篱下传来:“喜欢的。” 沈云秀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盯着宴安,可惜藩篱遮的严实,啥也看不清。 她有很多话想问,但是她感觉到宴安身上怯怕的气息,还是决定先混混熟再说。 糕点很快被端了上来,名为雪梅娘的糕点,像一个个包子一样被端端正正的摆放在青玉的瓷盘上,不过是没有褶皱的包子。 宴安捡起一个,是软软的触感。 他小心的掀开藩篱,露出一截精巧白皙的下巴,和淡粉色的唇。 一口咬开,里面是甜而不腻的粉色流心,还带着淡淡的梅花香气。 很好吃。 他认认真真的吃着手里的点心,直到吃完,才发现沈云秀捏着点心,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的方向,正在发呆。 宴安迟疑的问道:“怎么了?” 沈云秀忙低下头,掩饰般的咬了口手里的点心:“没、没怎么。” 她又端起旁边的茶水,喝了口茶。 一盘子点心不多,只有六个,宴安给春杏分了两个,自己又吃了两个,然后剩下的给了沈云秀。 沈云秀见宴安吃完点心便要走,很是有些不舍,虽然两人拢共也没有说上几句话。 但是她就是不舍得。 还是宴安道:“原本就只是出来取个话本,吃了些点心已经耽搁了一会了,再迟怕是不好。” 沈云秀道:“那我以后能不能来李府找你玩?” 她感觉到藩篱下的宴安应该是笑了:“应该可以。” 宴安走时,让流芳斋打包了两碟雪梅娘放在食盒里,准备一盒送给爹,另外一盒,送给李绍之。 140 民国小寡夫6 春杏听到说有一盒是给李绍之带的, 当场就不乐意了。 宴安道:“你不替我送的话,那我自己送。” 春杏这才不情愿的应下。 那时李安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时候,对着宴安的态度时常都诡异的很。 他那时握着宴安的手问他在这世上活的开心吗? 李安之一个重病之人, 按理说身体虚的不行,然而那时却把宴安的手捏的生疼, 宴安从嫁入李府之后,李安之如宝似的养着他, 好久不曾疼过, 他受了疼,便是忍不住的吸气。 李安之这才将人松开,又慌慌忙忙的搂着宴安道歉,说把他弄疼了,让宴安不要怪他。 宴安小心翼翼的靠在瘦的和一道骨头架子没区别的李安之胸膛上,鼻尖全是沉沉的药香。 他回答道:“以前不开心, 遇见夫君之后,活的很开心。” 李安之胸膛的起伏屏住。 宴安靠着李安之, 感受着他心脏的跳动, 像是在感受一颗沉疴多年的大树是如何正在慢慢的枯萎。 那是李安之第一次和宴安讲述死亡这个话题。 在遇见宴安之前, 李安之是从不避讳提起这个字的,毕竟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体异于常人,请来的大夫无一不说他连活至二十岁都无比艰难。 然而时间一晃而过, 他眨眼间就活到了二十有余, 超过二十的年岁,像是他从老天爷手上偷来的岁数。 他那时活的痛苦,觉得死了便也就死了罢, 说不定死了他还会更加轻松。 所以他从不避讳提起这个字。 然而在遇见宴安之后, 他开始无比害怕死亡, 他怕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于是于梦里无数次惊醒,直到看见宴安一直乖乖的窝在他的怀里,像是依偎在大树下躲避风雨的小草,他才会呼出一口气,随后再次进入梦乡。 他忌讳死亡。 直到死亡避无可避。 他尽量使自己平静的谈起这个话题,以免吓到宴安,然而他止不住的颤抖的手,早已泄漏出主人的害怕。 他干脆将没出息的手藏到身后。 宴安睫毛一颤,不知道李安之怎么突然就聊起了这个话题,他心下不安,便忍不住想靠着李安之。 平时早就该伸手回抱住宴安的李安之这次却一动未动,任由着宴安靠近。 李安之腰侧的布料被抓起褶皱。 李安之道:“我走后,必定会是我弟弟当家,你是我娶进来的妻子,他应当唤你一声嫂嫂。” “你别害怕,我和我弟弟虽然关系不好,但是他这个人,憎怨分明,你和他无冤无仇,他不会为难你。” 他这时手抖的不再厉害,才终于像是若无其事般捧起妻子埋在胸膛的脸颊,果不其然,□□的脸蛋上挂着两行清泪,睫毛湿漉漉的一片,乌黑的眼里细雨下的朦胧。 像是沾了雨的桃枝,漂亮的可怜。 他拿过手帕,细细的替妻子擦着泪水。 李安之眼底是说不尽的悲哀:“到时候,你可以适当的对着他好上一点,你身世可怜,他会护着你的。” 李安之很少同宴安提起他这个弟弟,比起一般的兄弟来,两人的关系确实是差的出奇。 然而也许连李绍之自己都不知道,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会是他一直憎恶的哥哥。 春杏将点心送往李绍之的庭院里。 “这是流芳斋新上的点心,少奶奶尝了味道不错,所以给二少爷您带了一碟。” 李绍之正在屋内看书,他听到这话,有些稀奇的抬头:“不是说讨厌我,怎么转头又来讨好我啊?” 短短一句话,春杏又给气着了。 她当即端了雪梅娘就要走,李绍之按住食盒:“哎,你个小丫头,脾气是真的大,我又没说我不吃。” 春杏道:“二少爷,您不能仗着我们少奶奶心地善良就欺负他,他送您东西只是好心,您别一口一个讨好,话说的难听。” “行,”李绍之站起身,他从行李箱掏出本书,黑色硬壳,鎏金字体,“你把这书给你家少奶奶带去,就当是我说错话的补偿如何?” 春杏不识字,但是她知道自家少奶奶确实爱看书,然而她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而是站着问:“这书写什么的?里面的主角快活吗?” 李绍之扬眉:“快活又如何,不快活又如何?” 春杏道:“快活我就给少奶奶带去,不快活少奶奶看了会落泪,我不带。” 李绍之:“行。” 他把这书放回去,换了本,封面五颜六色,画的极为精美。 “喏,童话书,适合你家少奶奶,拿去吧。” 春杏这才捧着书离开。 李绍之揭开食盒,里面摆放的整整齐齐白白胖胖的点心印入眼帘。 他低眉笑道:“一点苦都不乐意吃吗?” 宴安收到春杏带回来的书,在看见封面上的英文字体时意识到这是这个时代的外国童话,他好奇的翻看。 这是一本英译中的童话书,和宴安回忆中的童话是截然不同的模样,里面的故事残忍又血腥。 宴安好奇又害怕的看完了第一个小故事,然后才面色苍白的合上了书。 春杏进到里间,就发现宴安的脸色不太对,她目光移向宴安手里的书。 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 “少奶奶,是不是这书不对?” 宴安被突然出声的春杏吓了一跳,他看春杏又是一副要打人的样子,急忙道:“没有没有,这书没问题,是我突然有些不舒服。” 他是真的担心春杏会对李绍之动手,春杏是真的能干出这种事,她个□□就算了,力气还比一般的成年男子都要大,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长的。 要是一个冲动揍了李绍之,仅凭他,不一定能保下春杏。 春杏将信将疑的问了句真的吗? 宴安道:“自然是真的。” 次日,李绍之如期赴约。 沈云秀里面穿着件波点加绒长裙,外边披着米色的过膝长大衣,面容白皙清秀,柳眉弯弯。 宴安在南城并不是毫无名气,毕竟李府是南城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李安之在离世时南城日报就发了讣告。 办葬礼时,李府众人出席葬礼的模样也被拍成照片打印在了报纸上。 南城日报的新闻可以说的上是中规中矩,只是简短的提了一下李家大公子年纪轻轻,便是英年早逝,李老爷痛心疾首,逝者已逝,希望活着的家人还是多多保重身体。 但南城除了南城日报,还有各种各样的小报社,其中一个便是十分不怕死,写新闻时毫无忌讳,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写。 主打一个博人眼球。 这次报告李安之的葬礼,他们没花笔墨着色于李安之这个主角,反而是大篇幅的在讨论宴安。 宴安身份特殊,他是因为冲喜而嫁进李府,如今李大少爷仙去,他在李府瞬间尴尬起来。 因为宴安被大少爷护的严实,出行在外藩篱加身,坊间一直传言宴安是面容有缺。 新闻上写宴安尽管面容有缺,但是李大少爷将冲喜嫁进来的少奶奶捧在手心是谁不知道的事? 所以可以料想,能把李大少爷迷的神魂颠倒,这宴安必定是有不为人知的狐媚本事。 哎哟,李老爷可得小心,大儿子去了,劝你还是把这少奶奶赶紧逐出家门,免得有朝一日,你二儿子也上了这迷糊当,李家可就绝后了哈哈哈。 沈云秀将报纸怒气冲冲的拍在桌子上:“简直是一派胡言!” 比起云秀,沈经同的面色就可以说的上是凝重了。 他前几年不在南城,而是去了北城向绍教授求学,所以不清楚这宴安是怎么个让李安之神魂颠倒法,他看着妹妹怒气冲冲的模样,咽下了口中的话。 李绍之进到包厢时,就听见云秀一派胡言几个字。 包厢里燃着火炉,热气哄哄的。 他解开大衣,随手递给一旁的侍从,坐在另一位侍从拉开的椅子上,这才开口:“怎么了,谁一派胡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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