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看见宴安,是没什么感觉的移开了视线。 如今猝不及防,从妹妹的口中听到这个人,才想起这么个印象。 看上去就瘦弱无比,不像能托付终生的良人。 所以,他的妹妹云秀,究竟是怎么就移情别恋的如此之快的。 结果云秀说:“他长得好看。” 这个世界没什么娱乐项目,对于宴安来说,为数不多的乐趣就是看画本子。 然而或许是和所处的时代有关,国家风雨飘零,以至于大家写的画本子多是悲剧。 宴安看的难过,就会止不住的掉眼泪。 每到这个时候,李安之都会心疼的不行,他手指细细抚过宴安的泪水,再摸摸湿漉漉的睫毛,温声道:“都是假的,哭的这么伤心,当心伤了身子。” 宴安当然知道这是假的,然而伤心却不受控制。 李安之不愿意见着他哭,干脆花钱在昆仑书局请了人专门为宴安写定制的话本子,必须得写能逗人乐的内容,三月一交稿。 每到交稿时,李安之就会带着宴安一同去昆仑书局,这也是宴安为数不多出府的日子。 李安之一定便定了十年。 他不知道自己这破败身子能撑多久,但是他希望,在他走后,他的妻子也能快快乐乐的活着。 如今又是一个三月之期,李安之为宴安定制的书稿已经写好。 宴安一大早起来就心不在焉,吃饭时菜筷子都差点戳到鼻孔。 春杏自然知道少奶奶的心事,她自告奋勇道:“少奶奶,我去替你问问老爷。” 她知道老爷不让少奶奶随意出门是为了少奶奶好,然而少奶奶已经很乖了,况且今天又是个这么特殊的日子。 李老爷自然知道李安之在昆仑书局定制书稿的事,如果是平时,他多半是会派人去书局把稿子取回府里,然而现下他正在病中,心好像也软了写。 交代了看顾好少奶奶就同意了让宴安出门。 司机开着车,把两人送到了书院。 书院的人见到宴安,笑脸相迎道:“呀,李家少奶奶来了,您的书稿备好了,我领人去取,您在这稍等片刻。” 书局里还有其他在此翻阅图书的人。 里面正有沈云秀和她的若干同学。 女学生们上身都穿着蓝色布袄,下身黑色长裙,男学生们则是一身黑色中山装。 其中就有一名叫林虎的学生,看宴安很是不惯,他们的恩怨得追溯于第一次来书局,李安之为他定制书稿时。 当时李安之在和掌柜的谈论关于书稿费用等细节,眼见着一时半会谈不完,宴安看着昆仑书局里,书架林立,其上的书更是不知何几。 李安之看出宴安的向往,让宴安想看书就带着春杏自己在书局里逛逛。 就这样,两人逛起了书局。 当时天已开春,树影晃动,阳光透过西窗薄纱,勾勒出了一个绰约影像。 林虎一时之间看呆了。 直到宴安觉得一般,然后将手里的书放了回去,又带着春杏去往别的地方。 林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做贼一样的跟上了两人。 期间还在宴安乱逛时,视线一旦有转往他这个方向的预兆,立马就慌乱的随手抽出最近的书,摆出一副阅读的样子。 直到他跟了一路,听见宴安唤了声夫君。 被他唤做夫君的男人,生有一副好相貌,但容色苍白,一看就知道身体不大好。 林虎只觉得自己当时心里跟吃了苍蝇一般的难受,随即便是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愤怒。 只是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罢了,连对方具体长什么样他都没看清,然而他就是气的不得了。 以至于失去理智的道:“光天化日,居然还能叫我见着像你们这样荒唐的人,简直是不知廉耻!!!” 139 民国小寡夫5 书局里还有其他看书的人。 都被这声音纷纷吸引看了过来。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 林虎声音不仅没有收敛, 反而还越发的大声:“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他剩下的话消弭于李安之投过来的目光里,这个病怏怏的男人,一手牵着自己的妻子, 目光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路边被人随意丢弃的垃圾一样。 林虎一瞬间的寒意涌上心头, 却在下一秒,怒不可遏。 李安之一袭黑色狐裘加身, 矜贵优雅, 他对着掌柜勾唇笑道:“昆仑书局这么多看书的人,在此吵闹,怕是扰人清净。” 掌柜心领神会的对着门人使了个眼色。 林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堵着嘴,扔了出去。 宴安依着胆小怕事的人设依偎着李安之,一句话也不说。 李安之轻轻捏了捏宴安的手以表安抚, 低头温声道:“有我在,不用怕的。” 宴安怯怯点头。 林虎倒地上, 看见门内两人相望, 一口牙齿都咬紧了。 又羞又怒! 没过几天, 林虎就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套上麻袋揍了一顿,他气不过,去警局报了警, 警察问过信息之后就让他回家等消息。 林虎那时也终于知道了他那天骂的是南城里有名的大户人家——李府。 他第一时间就明白了, 绝对是李安之下的毒手,然而跑去警局,警局居然说没有证据, 不予支持。 他家境一般, 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结果等他再去昆仑书局时, 却发现门人不让他进。 “这位兄弟,我们书局不欢迎你这样的人。” 他这样的人?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不过是出于正义,维护秩序,说出实话的人,别人畏惧钱权,不敢直言,他直言了,他便错了吗? 现在的人,真是个顶个的现实,一个个的看碟下菜! 林虎痛恨又不甘的离开了书局。 前段时间,老天有眼,收了李安之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他第一时间就往昆仑书局跑,结果掌柜的居然还是不让他进。 林虎简直要出离愤怒了。 只是因为有钱,就能这样随意侮辱他人吗?! 而林虎今天之所以能进昆仑书局,是因为同行的人有沈云秀,沈云秀在南城,可以说的上是赫赫有名。 门人看见林虎是和沈云秀一路,迟疑了一下,看见掌柜摇头,终究没再伸手拦人。 时隔快一年,林虎终于能再次踏入昆仑书局。 他以一个胜利者的姿势在书局里巡视。 结果真是冤家路宰,居然又叫他碰着了宴安。 宴安已经把林虎完完全全给忘了,毕竟他藩篱一戴,不止别人看不清他,其实他看别人,也是影影绰绰。 更别提,这事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所以在林虎喂第一声的时候,宴安没意识到对方是在和他说话。 直到林虎的第二句话传来:“听说你相公死了,那你现在该是寡妇,还是寡夫呢?嗯?” 宴安捧着话本的手一颤。 旁边的春杏柳眉倒竖,气道:“哪来的混账东西,在这说混账话?!” 和林虎随行而来的同窗也惊了,虽然他们大多数人也觉得男男结为夫妻,说来不雅,但是也不会在这样的关头说如此的混账话。 林虎看上去浓眉大眼的,今天怎么跟个市井里不讲理的妇人一般,说话如此刻薄? 当下就有人拉了林虎的衣袖,小声劝告:“别说了。” 林虎说话时一直盯着宴安,见宴安因为他的话有所触动,跟被打了鸡血似的,脸都红了,立马就要再说话。 沈云秀却听不下去了,她说:“林虎,你好没有礼貌。” 林虎被沈云秀指责,想说的话一卡,转而变成了:“我说的是实话而已。” 沈云秀完全不吃这一套,她冷静的道:“跟是不是实话没有关系,你没有礼貌是不争的事实,我建议你道歉。” 林虎登时跟被人掐住脖子般,梗的面红耳赤。 旁边的同学也纷纷劝说道:“没错,林虎你还是道歉吧!” “我又没错,我凭什么道歉!”林虎梗着脖子。 掌柜的抽了抽嘴角,毕竟像林虎这样不会看眼色的人,着实少见。 春杏见林虎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气的越发狠了,当即袖子便是往上一掳,露出一段皓腕,旁边的宴安见状,赶忙讲话本放在前台,拉住春杏:“不至于,不至于。” 春杏被宴安拉住,脸蛋便是一红,好在她肤色是小麦色,于是这红晕便也不是过分明显。 她柔声道:“这个混账侮辱您,我不揍他一顿,难消心头之恨。” 林虎笑了:“就你一个丫头片子,谁揍谁还不一定呢?唔,要不你们主仆一起上吧,两个女人加起来打我一个,也不算我欺负你。” 宴安撤回了拉住春杏的手。 掌柜见状,连忙劝道:“别动手啊,这位学生冲撞到您,我叫人把他扔出去就是。” 春杏:“掌柜的不用你来扔,我们肯定也不会在昆仑书局闹市。” “喂,”春杏冲林虎喊道:“出来,我们在外边空地上打。” 当然,这场架肯定是打不起来的,毕竟林虎那么多同学在那,是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林虎这样欺负一个女孩子的,何况本来就是林虎有错在先。 林虎丝毫不知悔改便算了,还真的一副要和女孩子动手的模样。 他们简直恨不得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装作一副和林虎素不相识的模样。 然而身上都穿着一样的校服,刚才也被人目睹他们和林虎说话,现在再装不认识,已经是来不及。 今天出了这么档子事,书局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所以有几个同窗丢脸的替林虎道歉,然后强硬的拉着万分不情愿的林虎离开了书局。 春杏不情愿的把袖子放下来:“算他走运。” 宴安也明白这么多人在场,这架肯定是打不起来,他安慰春杏道:“没事的,我就当他说话像放屁一样。” 春杏大惊失色:“少奶奶,谁教您这么说话的!您怎么能说…能说放屁呢?” 宴安:“…自学成才。” 春杏:“……” 闹事的林虎走了,宴安这才捧起前台上的话本,准备打道回府。 然后被一直没有离开的沈云秀叫住:“李少奶奶,我家的流芳斋最近新上了款点心,名为雪梅娘,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一起去店内品尝,就当我为同学的无理向你道歉。” 流芳斋是南城最有名的店,店内只卖点心茶水,店内不断的研究新点心,每次新上的点心都是好看好玩又好吃,一经出新,不出半日,就会被一抢而空。 那个时候,李安之总是会提前预定,让送进李府来。 白玉糕、春桃落、桂枝香等等,宴安无一不喜欢。 李安之倒是对这些甜食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但是他喜欢将宴安揽在怀里,然后一点点的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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