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一支烟,橙红的微光慢慢地燃尽。 靠在灰墙上,墙面的灰脏了衣衫。他那微卷的头发在风中颤栗,他苍白的肤色像一条干涸的透明鱼。 戚御白提着箱子离开了,毫无目的地游荡几日,幽灵一般。 最后他打听到林柔的墓地,摘了鲜花去祭拜。 对着黑白的照片,戚御白停留很久却没说什么,后来他便离开了这座城市,回到了从小生长的地方。 写完遗嘱,寄出一封信,戚御白去花园里的秋千上荡了荡。 荡到最高处的时候,他望着雾气弥漫的天色,失神地阖上了眼。 第二日天未亮,他开着父亲死亡时同型号的车,驾驶在同样的路上,在同一个失事地点献祭了自己。 小城市里。 这天林笑却收完工,却被人找上门来。 警察让他配合调查。 戚御白来这里找他后,回去就驾车自杀了,人还在医院里急救。 遗嘱上,所有的财产都给了林笑却。 “他还去祭拜了你的母亲,不能排除教唆自杀的嫌疑,请配合调查。” 一直为戚文诚办事的律师报的警,他不承认这份遗嘱,怀疑是被逼迫被教唆写下。 律师甚至找人恶意报道,消息传得越来越离谱。 由于林笑却身边短时间死了太多的人,又加上那过分的美貌,流言蜚语恶意揣测层出不穷。 林笑却配合完回家后,发现摊子被砸了。 他慢慢收拾干净,收拾着收拾着眼泪颗颗冒了出来。 一地的豆腐残渣,沾了傍晚的霞光,血肉模糊了。 事情发酵得很快,警察还没有调查完,他已经成了流言里的罪人。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上门来,问那么多的钱是不是真的归他了。 被绊在国外的戚南棠终于解决了仇敌归国。 管家将戚御白的信交给了他。 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一辆车开进了破旧的小巷。 林笑却提着蔬果回家,被司机叫住。 司机撑着伞下了车门。 林笑却回过头去,摇下半扇的车玻璃里,那人看了过来。
第106章 现代三重奏09 小雨如针,再透明也能看清。而那人的目光望不见底,看不见他情绪。 林笑却退后一步,手下意识松了,蔬果袋子掉了下来。 白菜落入泥潭,苹果砸在地上,橘子翻滚停下。 林笑却垂下目光,蹲下来捡买来的蔬菜果子。 他手上沾了泥,裤脚沾了泥,循着掉落的踪迹捡去。 一双一看就不该踩在这破巷的皮鞋出现在了眼前,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 金红的橘子就在他脚边。 林笑却伸出的手微顿。 戚南棠垂手,捡起了橘子。泥浆弄脏了他的手,一旁的保镖呈出帕子,戚南棠没有擦手,将橘子慢慢擦干净。 手也在这仔细的擦拭中洁净。 林笑却抬头望他,他只是望着手中的橘子。 彻底清洁后,他垂手将橘子递给了林笑却。 小雨如柳絮飘摇,林笑却接了过来:“谢谢。” 那日过后,林笑却便被带到了首都。 关于林笑却的报刊报导都被撤了下来,网络上林笑却的肖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关于戚家父子离奇死亡的恶意揣测与流言彻底绝迹。 戚御白没死,但也醒不过来,他成了植物人。 林笑却看戚御白的时候,戚御白正做着一个梦,梦境里的一切比现实好上许多。 林笑却守了他许久,渐渐也趴在病床上入了梦境。 时间退回到戚御白第一次自尽的时刻。 林笑却守在床榻边,看见他合拢的眼流出泪滴。 林笑却准备离开的时候,戚御白没受伤的那只手捉住了他。 他不知道戚御白想抓住什么,可戚御白用的力很大,林笑却能看见戚御白手上的青筋,山峦重叠,脉络生长。 林笑却坐了下来。 戚御白伤好之后,左手腕上留下了好些白色的疤痕。他本就白,可那疤比他的肤色更白,冷浸浸的渗人。 遗体已经火化,戚御白却不肯办葬礼。 他说还不是时候。 他请了很长很长的假,带着一箱子五毛一块的钞票,说要到林笑却以前的小城住。 林笑却随了他。 当初的房子林柔续着租金,所有零碎的东西都还在。 戚御白说这房子真小,不像是人住的,蜗牛应该住进来。 林笑却说他可以住到别的地方去。 戚御白摇了摇头。 他从箱子里掏出五毛钱,问林笑却五毛钱的馒头在哪里买。 林笑却说涨价了,那是小时候的价格。 戚御白掏出两张五毛,还想取出更多,林笑却按住他的手:“够了。” “你回去吧,”林笑却说,“我会申请把学籍调回来。你回去你的城市。” 戚御白沉默了很久,说对不起。 林笑却松开了手:“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人已经离去。 林笑却不能代替任何人说原谅。 戚御白还是留了下来。 他住得很不舒服,很不习惯。这房子一个月的租金,不够他一顿饭。 他第一次意识到贫穷不是字面意义上的两个字。噪音、气味、光线、破旧的陈设……他甚至觉得房间是腐烂的,爬满了虫蚁,只是人的肉眼看不见。 他问林柔是不是打小住在这里。 林笑却回答了他。 他突然变得很沉默。 过了会儿,林笑却听到他的呕吐声从厕所传来,他好像得了一个毛病,经常性地干呕。 他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睁眼就到天亮。 他躺在谢荒曾躺过的床上,并不敢伸出手来牵林笑却。像一具尸体一样,怎样躺下怎样合眼,第二天又怎样睁开。 林笑却做豆腐的时候,他在旁边看着,看着看着学会了,跟林笑却一起做。 整整齐齐的豆腐块儿,他不舍得卖,他那天吃到快吐了。 林笑却问戚御白有没有玩够。 戚御白说没有。 “我不会醒来了。”眼下乌黑,他苍白着脸笑了下,“林笑却,我们逃吧,只要逃得够远,噩梦就追不上我们。” 在戚御白睁眼到天亮的日子里,林笑却也好不到哪去。 戚御白忽然抬起手,抚上林笑却的面庞:“你照照镜子,镜子里的你快死了。” 林笑却瘦了很多很多,戚御白说他们不能再等死了。 戚御白去买了辆摩托,邀请林笑却一起走:“走到哪算哪。” 摩托车轰鸣,林笑却回头望了一眼过去,那狭小的屋子里摆满了零碎的物品。 每一样都有过去。 戚御白将头盔递给他:“走吧。” 林笑却望着那头盔,慢慢接了过来。 人不能活在过去,过去会将人溺毙。 他戴好头盔,坐上了摩托。 “抱紧。”下起了毛毛小雨,戚御白的声音混着雨水湿淋郁热。 林笑却抱住了他,戚御白开得挺快,在雨中一往无前。 疾风小雨,林笑却打开护目镜,让风雨灌进来。 风灌得人脸疼,雨吹得人眼疼,摩托跃过石头震颤,林笑却下意识搂紧,不肯让自己摔下去。 摩托的声音在小小的城市里蝉鸣,一个个行人打着伞背离,好多伞都是买东西送的,印着大大的logo,有的是卫生巾品牌,有的是洗衣液。小城市里的大人不在意,小孩在意或不在意都得用。 也有的孩子打着小鸭小熊小兔耳朵的伞,背着不大不小的书包,几个孩子路边笑闹跑着,被摩托车甩远。 挑着菜来城里卖的阿姨,山上摘了果子和鲜花卖的少女,一捧山茶花,几块钱一把,花香满堂走街串巷。 嫩生生的叶墨绿了天地,阴蒙蒙灰缠绵雾抛气洒,几个陀螺旋转,这过时的游戏永远有人钟情。 林笑却不问戚御白去哪,他知道他没有目的地。 无法承受选择逃避,逃离,所有的愁怨抛到身后去。 加油站加了一次油,戚御白蹲在一旁像条小狗。 林笑却跟着蹲在一旁,戚御白突然说:“那些人染的头发很奇怪,我们也去奇怪一把。” 工厂下工时间,头发五颜六色。 林笑却问:“你也需要虚张声势吗?” 戚御白打开护目镜,他说他需要。 林笑却问他要什么颜色。 戚御白没想好,问林笑却喜欢什么颜色。 林笑却鬼使神差想起那件蓝色的毛衣,他说蓝色。 戚御白低笑:“那我就染蓝色,蓝色好,亮眼。” 加好油摩托车开动,戚御白真去理发店染了蓝毛,还问林笑却要不要加入。 林笑却坐在飘着细碎头发的沙发上,看着戚御白漂头发,林笑却问疼不疼。 戚御白说有一点。 林笑却说不了:“我怕疼。” 理发师极力推荐林笑却染个颜色,说不怎么疼,染出来很靓。 戚御白阻止了:“他不染。” 理发师讪讪笑了下,染完头发结费用时显然宰客了,但戚御白还觉得便宜。 天已经黑了,这下子更清净。 两人走在道上,戚御白摸了摸林笑却的头发,说长了些,林笑却拍开他的手,说戚御白眼下有碎头发。 很短很短的一根,戚御白怎么也拨弄不下去。 林笑却让他别动,一下子就拨了下来。 只是弄个碎头发,戚御白却闭上了眼,一副等人亲的样子。 林笑却说他的头发在暗夜里蓝得快看不清了。 戚御白说没关系,等天亮了就会很清晰。 他又问林笑却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太晚了,买堆吃的上旅馆吃去。 林笑却说吃零食好了,不健康的那些,可乐雪碧薯片辣条,吃得人浮胀起来。 戚御白说真可怕,他不自觉牵起了林笑却的手,朝小卖部跑去。 这里没见到大型商超,只看见一个个小卖部。 戚御白要了个大袋子,什么都拿些,看店的男孩很是热情。 男孩妈妈炒饭去了,男孩在这里边做作业边看店,等妈妈把饭送过来。 好些零食戚御白从没见过,看起来也很没有食欲,廉价的包装袋,油腻腻的手感,但没有什么不能尝试。 他还拿了好些酒,提着大袋子付了钱。 开着摩托找到个旅馆,卫生很是糟糕。戚御白不想踏进去,地面上是不是有蚂蚁和苍蝇他看不见,但墙角的脏污收费表上的划痕艳俗的招牌他看见了,只是别无选择,只能踏进去。 旅馆老板开了房间门,递了钥匙。戚御白将袋子放下,不自觉皱起了眉。 他很快压下,舒展眉头走了进去。
212 首页 上一页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