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路走到尽头,怯玉伮,大哥去陪阿娘和二弟了。 勿忧勿念,勿牵挂。 晏巉缓缓笑了起来,拔出剑砍破一坛坛酒,酒水声破碎声,仿佛与许多年前诞生之初,婴儿的啼哭声交融在了一起,晏巉撑着剑勉强站稳,最后望了一眼天地,便将烛火打破,叫宫殿燃烧。 天际的火熄了,在夜色彻底来临之前,他贡献另一把火,燃到天将明时。 赵璃饮的毒酒他饮了,赵异尝的火刑他亦尝了。 燃烧到极致的苦痛,将他彻底燃尽罢。尘埃也不要留下。 这一场大火烧得天地都红了。这一片高岭上的雪花在炽热中彻底消散。 随后便是一场三天三夜的大雨。 晏巉执迷的追随者们陷入刺骨的绝境。 南楚自此拉开了厮杀的序幕。 南楚的消息传到北穆后,林笑却彻底病倒了。 但他没哭,一次也未曾。 只是哪怕躺在床上养病,他也披麻戴孝一身的白。 魏壑想了很多法子哄他,连裴一鸣也被拉过来出谋划策。 林笑却明白他们的苦心,只是他太累了。 南楚大乱,战事又起。 裴一鸣出征,临行前,林笑却为他践行。 一年后,南楚平定,天下一统。 这乱了数百年的世界,终于统一。 大哥离世的时候,林笑却没哭,天下平定的消息传来,林笑却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魏壑抱着他,轻轻拍他的背,低声地哄他,林笑却终于哭了出来,嚎啕得跟个孩子一样。 “魏壑,魏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对魏壑念起了死去的人,魏壑一直听着,一直抱着他,擦着他的泪,端水给他喝,哭完喝水,喝完又哭,到最后哭得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里没有纷争恩仇,梦里死去的人都活了过来。 士兵们安全回了家,百姓们余粮好多好多,今年的庄稼一眼望不到头,没有洪水没有疫病,大家都开怀地笑着,街头巷尾,乡间小路,深宫大院……都过着自己的日子,都好好的。 林笑却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第二天起来眼睛都肿了。 他换下一身的丧服,好好洗脸,好好吃饭,好好喝药。 他对魏壑说:“我得好好活着。我答应过他们。” 魏壑牵起林笑却的手,低声说了好。 大将军裴一鸣凯旋。 朔京城门,裴一鸣下了马,奔向了林笑却。 魏壑抱住了林笑却。 裴一鸣口里喊着陛下万岁,不负所望。 手却固执地牵起了林笑却的手,十指相扣。 林笑却浅笑道:“都放开。” 两人再不愿,也听他的。 林笑却浅笑着一手牵一个,牵小孩子一样,回宫啦,家宴正热乎着,好好吃顿饭。 答应了他们,那些已经离开的人,他会好好活着。 林笑却眼眶微湿,含笑压下。 多年后,魏凌登了基。 他抚着腰间的平安结,坐稳皇位。 众大臣跪下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凌望着朝堂与天地,再一次抚上了腰间的平安结。 这么多年了,有些褪色,但长辈所赐,魏凌不会丢。 盛世来临,魏壑提前退位。 天下之大,山川河流,林笑却与知己好友赏清风看明月。 这日他们来到一座人迹罕至的空山,看到一座破败的寺庙。 走进去,灰尘飞散。 林笑却笑着道:“不知道多少岁月过去,还是被我们惊扰了。” 他作揖,对破败的神像表示歉意。 黄昏的光透过破窗照射进来,尘埃浮荡。 魏壑望着怯玉,目光无法挪移:“无妨。菩萨慈悲,不会怪罪。” 裴一鸣走到怯玉伮身旁,跟着作揖,道:“来者是客,没有不欢迎的理。” 林笑却闭上眼祈愿,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每次林笑却看到庙里有神灵,不管是什么神,总是忍不住走进来。 希望有神灵能够保佑故人。愿大哥和晏弥来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幸福快乐。 怯玉伮过得很好,不要惦念我,不用担忧我。 真有孟婆汤,一定得好好喝,把怯玉伮彻底忘掉。 下一世,没有负担地活。 祈愿完,林笑却直起身,望着眼前的神像。 用什么献祭,林笑却取出他摘下的清晨的果子献上。 擦了擦供台,摆上祭品,林笑却便与魏壑、裴一鸣离开了破庙。 三人一路游览,说说笑笑,走到夜尽天明。 朝阳万里,天地一清。金光红影,岁月流淌而去。 —— 【乱世里的书童炮灰攻】完。
第98章 现代三重奏01 他叫戚南棠一声小叔,但跟戚家实际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在十六岁之前,他跟外婆住在一个小城市里,家境并不好。 外婆卖豆腐为生,林笑却放学回来跟着卖豆腐。一块又一块整整齐齐等着人买过去,赚不到什么大钱也饿不死。 他家还算好的,他邻居谢荒家日子几乎过不下去。 谢荒他爸酗酒、家暴,老是打谢荒,还不肯给谢荒生活费,学费一分也不给。 好在谢荒成绩好,学校免了学费,补贴生活费,也就继续上着学。 很多时候,谢荒宁愿帮他卖豆腐,也不愿回家去。 他爸下手没轻没重,喝得醉醺醺就开始骂谢荒贱人,跟他娘一样贱。总是说着他娘跟谁谁谁跑了,不要脸的娘们。 谢荒最开始听到这种话,老是跟他爸干架,被打进医院了没钱治,是林笑却的外婆拿着棺材本出的钱。 后来谢荒就沉默了。 他爸骂什么他都当没听到。即使如此,他爸也不肯放过他。逼他辍学去打工,谢荒不答应,他爸就一分钱不肯出,还把他赶了出来。 嘴里骂骂咧咧道:“那死老太婆不是心疼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滚去她家!臭娘们!” 他爸提着酒瓶子喝,见谢荒站在门口不走,气得直接将酒瓶子砸了过去,还剩半瓶没喝,砸得谢荒头破血流。 酒液顺着血液滴下来,谢荒将书包捡起来拍了拍,突然问:“爸,你是不是只会打人。” “我很高兴,妈妈离开了你。”谢荒微笑着对他爸说,他眼眶微微湿润,但他爸醉酒看不清,以为谢荒在挑衅在忤逆,顺手拿起晾衣杆就要过来继续打,林笑却听到声响赶紧跑出来,攥着谢荒的手要离开。 谢爸谢建德不管不顾,才不管是不是别家的孩子,拿着晾衣杆一起打过来。 外婆见了连忙急喊,但还是晚了一步。 晾衣杆重重地打在了林笑却的身上,林笑却一下子眼泪都冒出来了。 谢荒将林笑却推开,猛地捡起地上的酒瓶碎片,暴起刺向了自己的亲爸。 骂骂咧咧的谢建德倒了下去,痛得大叫。 谢荒的手被碎片扎得入骨,额头上的血一直往下滴落着,他的眼睫都被血弄湿了。 谢荒道:“我会反抗,你打我,我就杀了你。” 谢建德一巴掌扇过去:“老子死了,你去坐大牢,贱种,打120!” 谢建德最后没死,但谢荒也彻底被赶了出来。 外婆拿钱给谢荒治伤,谢荒额角还是留下了疤,好在挨着头发不是很明显。 外婆见不得孩子被这样糟践,将谢荒留在了林家。 那个沾了血迹和酒液的书包没扔,外婆洗了很久晾起来,还是有遗留的痕迹。 谢荒的手也伤了,沾不得水。林笑却给谢荒洗了次头,谢荒不喜欢麻烦人,花几块钱找老大爷把头发都剃了。 这下学校里的同学都说谢荒跟劳改犯似的。 即使谢荒长得很好。谢荒眉骨鼻梁恰到好处的高,光打下来小片阴影,嘴唇抿起的时候很有压迫感,整个人像是夜色里燃烧的荒原,璀璨绚烂烧空一切只剩灰烬。 同学们都躲着他。贫穷倒不是最根本的原因,林笑却也穷,但一个二个同学都爱往他身边凑。 同学们只是觉得谢荒有点渗人,把自己爸都打进医院了,平日里也是一副沉默不好惹的模样。 还有谢建德那大嗓门,到处宣扬谢荒妈妈跟人跑了,有时候更过分,说是下海当鸡了,一边喝酒一边骂,咒谢荒妈妈一身病被抛弃。 摊上这么个爹,谢荒的名声在这小城市里也好不到哪去。 小学的时候,就有人当面问他,你妈妈是不是真的当鸡去了,当鸡能赚那么多,你怎么还是穿这破衣服。 谢荒提起板凳把那同学打得惨叫连连。 最后谢荒也被他爸打了个半死。 谢荒的野蛮行径受到学校严厉批评,但此后也没人敢当着谢荒面说他妈妈坏话,除了他爹。 上了高中后,谢荒被赶出来住在林家。 林家也穷,三十几平的租房摆不起那么多床,谢荒就跟林笑却睡在一起。 林笑却卖豆腐,他也帮着卖豆腐。 谢荒说话不多,谢建德还敢来找麻烦,他直接拿菜刀应对。 谢建德有次把豆腐摊子掀了,惹急了谢荒,他直接拿起菜刀就要冲着谢建德砍。 谢建德被逼得不得不掏钱赔了一摊子的豆腐。 谢荒阴郁道:“我未成年,你再敢来,我就杀了你去坐牢,反正不会死。” 谢建德嘴巴颤着想骂人,但菜刀就在谢荒的手上,谢建德爬了几步跑了,之后很少来找林家麻烦。 周围的人都远远地看着谢荒,有的报了警,谢荒的近处除了一大滩烂豆腐、几张钞票,就只有林笑却了。 林笑却走过去抱住了谢荒,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谢荒垂下了手,林笑却覆上他的手,将刀拿了过来。 谢荒道:“我去哪里,都是麻烦。” 林笑却说不是:“明明是谢建德的错,往自己身上揽是傻子的做法。” “谢荒,你替这些豆腐讨回了公道,你是英雄。”林笑却捡起地上的钞票,笑,“我们辛辛苦苦赚的,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林笑却将刀放了回去,拿来扫帚将一地狼藉收拾干净。外婆去走亲戚了,这两天不回来。 警察来了后,林笑却解释了一番,谢荒家的事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些,警察没有为难很快就走了。 林笑却牵着谢荒,给他洗了手,第一次奢侈了把,带谢荒去吃了纸杯装的奶油蛋糕。 谢荒不肯吃,林笑却说:“我可不吃独食,这是你赚的钱,是你请的我,你都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谢荒捧着手中的纸杯蛋糕,拿起勺子慢慢吃了起来。 谢荒哭起来也是不声不响的,眼泪往下落也跟没事人一样,林笑却瞧见了,也当没事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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