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不喜欢别的人碰他,他会抱着他,不让别的人碰。 夏末的时候,晏巉的身体总算好了些。 晏弥去世已经三月。 晏巉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大改军制、科举取士、改铸钱币、推崇儒学抑制佛学…… 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周国又发生一次叛乱。 不少曾经拥簇在晏巉手下的人,以皇帝为旗帜聚集起来想要囚了晏巉。 可惜皇帝不肯站在他们那一边。 荀延劝:“这样下去,大周迟早亡国。” 晏巉只是笑:“那就让它亡吧。” 冬末又发生一次刺杀事件,牵连到了皇帝身上。 晏巉问赵璃真的想要杀了他吗。 赵璃答:“我这条命是你救下的,晏哥,你随时可以取去。” 晏巉将毒酒倒了:“不要让我失望。” 赵璃逃过一劫,不但不躲,反而亲临丞相府。 晏巉未在,赵璃又一次看到了怯玉伮。 梅花林里,仿若神仙妃子。赵璃忍不住靠近了几步。 林笑却看到了他,缓缓行礼道:“陛下。” 赵璃连忙道:“请起。” 林笑却说晏巉不在,赵璃说:“不在也好。” “朕可以和你同游这片林吗?” 林笑却道:“陛下请。” 林笑却始终退后赵璃半步。 赵璃笑:“不用讲那些规矩。” “朕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以前晏弥在的时候,他好歹有个说话的人,晏弥不在了,他连个能说说话的人都没了。 “怯玉伮,你或许不相信,早在见到你之前,我就将你的名字记在了心里。”赵璃道,“那时候我很好奇,一个晏弥晏余都爱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后来我发现晏哥也爱你。我就想啊,你的命真好,想着想着,你的模样越来越清晰,怯玉伮,”赵璃退后一步,“我想,我大概活不了多久了。” 晏哥再是宽容大度,也不会容忍三番四次。只要他活着,他坐在皇位上,就威胁着晏哥。 权臣做到头,不进则退。赵璃心里明白。 “陛下万岁,不会的。”林笑却安慰道。 赵璃苍白地笑了下,上午的毒酒未入口,以后可能就不是毒酒了。毕竟做过一回天子,他不希望自己死得太狼狈。 赵璃折了一枝梅花送给林笑却,林笑却不敢接。 赵璃笑:“你能帮我也折一枝吗。” 林笑却望着眼前的少年帝王,轻声道:“这样不好。” 赵璃微微失落:“晏哥不会知道的。” 林笑却退了一步,说是可以让下人来。 赵璃笑了笑:“不了。那我走啦。” 赵璃攥着没能送出去的梅枝,慢慢将梅枝背到了背后:“那——那朕走了。” 赵璃转身欲离开,林笑却的手碰上一枝梅却未折,他不能,他会害了他的。 赵璃没舍得离开,转过身来笑着握住林笑却的手,将梅枝折下。 他道:“失礼了。” 林笑却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就被塞入了一枝梅。而他折下的那枝,赵璃捧在手心低嗅:“高山流水觅知音,我想,我好像能明白晏弥的心思了。” 哪有不爱的,只是无法说出口。不能以男女之情说出口,只能做兄弟,做兄弟罢了。 赵璃笑得明媚:“好香,这里的梅一定是大周开得最好的梅。” “怯玉伮,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的名字。”赵璃道,“我叫赵璃,琉璃的璃。” 琉璃易碎彩云散。赵璃笑着跟林笑却告了别。 “朕走啦,不用送。”赵璃捧着那枝梅,哼着阿娘给他唱过的歌,他得回宫去,回宫继续做一个傀儡皇帝。 坐在那冰冷的高高的皇座上,任人摆布。 赵璃的眼神微微阴沉了下来。 这件事被下人看到,禀告给了晏丞相。 晏巉得知后,叹了一声。赵璃终究是生出了异心。 人的胃口是会被养大的,纵是最开始还念叨着恩情,可到最后,有什么比权势、美人、性命重要。 除掉一个恩人,权势落在手中,美人留在怀中,性命再无忧。一本万利。 赵璃似乎找死般,经常与林笑却“偶遇”。 渐渐逼得林笑却不敢出门。 赵璃这次趁着晏巉不在拜访入府。 林笑却道:“你在挑战大哥的耐性。” 赵璃笑着说了实话:“我发现我变了,在我变成怪物模样前,我得先逼晏哥杀了我。” “我答应过娘亲,我会报恩,我会保护晏哥一辈子。”他怎么会看不出娘亲眼里的情意。 他要是害了晏哥,娘亲不会原谅他的。 可人或许都想自保,都贪恋美好之物,那梅花最终还是凋谢了。即使如此,赵璃也舍不得扔。 他现在能控制自己,以后会怎样,他说不清。 与其做个忘恩负义的帝王,不如成为晏哥的刀下亡魂,无愧阿娘无愧本心。 赵璃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林笑却,微笑道:“怯玉伮,我也是真的想见你。” 找死有那么多办法,在晏哥眼皮子底下勾结作乱刺杀还会死得早些。 可他不想死得太早,也不想就那样死去。 赵璃送出了自己的礼物,他亲手绣的荷包。 “三月三了,我跟宫女学的。绣得歪歪扭扭,你不要嫌弃。” 荷包的针脚很细密,并不歪歪扭扭。赵璃绣了很多个,技艺越发精进,最终才绣出拿得出手的这一个。 阿娘也绣过一个荷包,但是没有送出手。 他不想像阿娘那样遗憾。
第94章 乱世里的书童炮灰攻44 林笑却望着那荷包,荷包上绣着梅花,这红梅好似血色染就。 赵璃说冬日的梅迟早会败,可这荷包上的梅不会败。 林笑却只是望着,没有接过来。 他道:“陛下,这于礼不合。” 赵璃抚着梅花的针脚,细细密密的线,细细密密的时间:“没有礼,没有义,没有是是非非,我只是想送给你。” 林笑却垂下了眸:“陛下,天快黑了,您回宫吧。” 赵璃攥着荷包,过了许久才道:“那你帮我烧了。” 就当是提前烧给地下的他。 早晚而已,早些也好。 赵璃抚了抚,缓缓松开了手。 荷包落到桌上,赵璃起身离开。 林笑却叫住了他:“陛下,您的东西忘拿了。” 赵璃停下脚步,回过身来,莞尔一笑:“春天虽来了,还带着冬天的冷。添柴加火,能带给你几分温暖,也算是值得。” 拿来用和拿来烧,又有什么不同。赵璃眼眶里渐渐涌出泪意,在真的落泪前,赵璃转过了身去。 他可是皇帝,哪怕只是个傀儡皇帝,也不能这般不堪。 走出厅堂,外面的阳光很是明媚,赵璃也学着笑得明媚。 要赶在夏天之前,夏天尸身腐烂得很快,他还没及冠,离衰老还有很远很远,尸身也不要腐得太快才好。 回到宫中后,赵璃写下了禅位诏书。 晏哥应当名正言顺地走上来,而不是作为乱臣贼子,起码这一刻,他是真心的,不愿让权势蒙蔽了这颗真心。 当初晏弥说:“郡王,不管我们来时的路如何,或许到最后,你我殊途同归。” 倒是一语成谶了。 赵璃让人上酒。 晏巉来了。 赵璃笑:“晏哥,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来劝我的。” 府里的事没有能瞒过晏巉的。他来还荷包。 “怯玉伮年幼无知,望陛下收回厚礼。” 晏巉将荷包放到了案几上。 赵璃望着那荷包,问了晏巉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我娘对你的情意。” 娘亲被救下时,已经病入膏肓,苟延残喘而已。 她望着救下她的少年,眼里的光没有人能够忽视。 晏巉道:“知道。” “你厌恶吗?”赵璃问。 晏巉摇了摇头。赵璃的阿娘从不曾说出口,也从来没有逾矩过。 赵璃笑了下:“那就好。” 想必怯玉伮也是不厌恶的。 赵璃将禅位的诏书递了过去。晏巉说不必如此。 赵璃道:“周国如今看着已是气数将尽。晏哥,这是个烫手山芋。”不接会死,接了也会死。 “你可以带着怯玉伮去北地,就说是皇帝不公刺杀你,在新国照样富贵荣华。史书上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中原乱了数百年,百姓生灵涂炭,那么多的战争,那么多尸骨堆积。晏哥,我不希望其中有你。”不希望怯玉伮也在其中。 晏巉道:“陛下可是听信谗言?臣尽职尽忠,怎会逃亡。更不会做出叛国通敌的事来。” 乱世里,谋士权臣一个地方呆不下去了,转投他国或是手刃主公都是常事。大大小小的国,此起彼伏的灭。 也有君主求贤若渴,愿意接纳他国降臣。 赵璃听到晏巉此言,明白他是不会走了。 临到头,还是不想死。晏哥若是离开,他也能多活几年。 酒呈了上来。 赵璃望着那酒,说了实话:“这是毒酒,晏哥,我喝下去,是不是一切都能结束了。” 晏巉未答。 赵璃倒了一盏,手忍不住微颤了下。他强行抑制住了。 他希望有个人能阻止他。 可晏哥只是远远地站着,不看不听不问。 赵璃便明白,晏哥不想他活着了。 明明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可为什么真的要赶赴黄泉时,他竟然好不舍。 甚至想放手一搏。 赵璃抬眸看晏巉,是跟晏哥斗个鱼死网破,还是就此了此一生。 赵璃端起了酒盏。 那滴竭力压下的泪落了下来。赵璃一饮而尽。 喉舌腹肠如火烧。 酒盏落地。 赵璃垂手攥住了没能送出去的荷包。 水中月,杯中酒,梦中人。那日的葬礼,他虽是难过,可也忍不住望向怯玉伮。 他到底是喜欢上了怯玉伮,还是喜欢上了怯玉伮对晏弥的那份牵挂,他不知道。 偶尔,只是偶尔,他也想试试有人牵挂的滋味。 自母亲离世后,再没有那样一个人了。 母亲的遗言他会遵循。 母亲想用她的一生去偿还恩情,可她的一生太短暂了。 儿子接下这份责任来,儿子说过的,会用一生去偿还,儿子做到了。 晏巉捡起诏书,缓缓走出了宫殿。 赵璃没有去望他,他攥着手心里的荷包,猛然吐出了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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