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哪只鸟儿快冻僵了,哪头熊胆敢闯入他们的领地,哪只小狐狸偷食吃,哪朵梅花悄悄地盛放。 在动物与植物之间,他们的小屋永远温暖。火炉子噼啪响,鱼汤鲜美鱼肉入口即化,等怯玉伮吃饱喝足有了力气,他再牵着怯玉伮的手走出去。 他会配上刀带上箭,任何豺狼虎豹都只能远远地绕开。 怯玉伮踩在雪地上,冒腾的雪压实声音吱哑,他牵着他的手,哪怕有冰地打滑,怯玉伮也绝不会摔下。 他们走在漫天雪地中,看枯木瑞雪春风来。 怯玉伮走累了,他就背着他,怯玉伮指个方向,他会一直走下去,走到怯玉伮想睡了,他就带着怯玉伮回家。 小木屋的火未熄,添点柴火又燃起来。 冰天雪地安静得如世界都陷入沉眠,他的怯玉伮昏昏欲睡也要睡着了。 裴一鸣亲吻着他的头发,亲吻他的额角,低声道:“我走了,中午记得吃饭,记得吃药,不能忘了。” 林笑却迷糊地“嗯”了两声,裴一鸣忍不住亲了亲林笑却脸颊,林笑却太累了,这药喝了好想睡,一时之间懒得推他。 裴一鸣笑着掖好被子:“真走啦。” 林笑却点了下头,说好。 裴一鸣亲亲额角,亲了又亲,林笑却要推他了他才起身:“我走了,别贪凉,药要趁热喝,放冷了一股土腥气。苦就吃点果子,我洗干净放那。” 林笑却迷糊地继续“嗯”。 裴一鸣去洗了果子,摆好蜜饯,又对军账外的小兵吩咐了几句才离开。 等人真走了,余温还在脸颊额角,林笑却抬起手抚了上来。 没有人不贪恋温暖。他抚着自己的脸颊,直到那余温彻底散去。 林笑却蜷到更深的被窝里。 他困了,他要睡觉,浮生若梦,一枕贪欢。 午时。 林笑却饥饿醒来。却看见一个人背对着他脱盔甲。 陌生的身形。是谁闯入了大将军的军帐。 林笑却正想喊人,那人转过了身来。 林笑却望见那英武的面容,眼眶不由得湿了。 时隔三年的重逢——魏壑变得更高大了,身上带着说不出的贵气,血火的浓烈隐隐。 魏壑解下锋利的配剑,脱下冰冷的盔甲,这才走到林笑却身边来。 他坐在床榻上,抬手想抚上林笑却面颊,又把手放下了。 “听说你病了。”魏壑低声道,“我……” 魏壑道:“怯玉,我回来了。” 魏壑忍不住抚上林笑却面颊,林笑却眼中的泪落了下来。 泪滴在魏壑虎口,魏壑蓦然将他抱在了怀中。怯玉瘦了,以前也瘦,但不像如今这般,周身萦绕着哀。 是他来迟了。 “怯玉……”我好想你。 我走过好多地方,看见好多的人,可没有一个人如你,连半分相似也无。 怯玉,我好想你。 千里万里路迢迢,终与君重逢。 林笑却含泪道:“魏壑,能再见到你真好。”你还活着,真好。 物是人非,本以为此生难以再见,未想到……那些在晏宅的日子里,无聊的时候他总是跑到魏壑那里去,央着魏壑讲故事。 魏壑走南闯北,知道许多许多,温一壶酒,煮一壶茶,魏壑喝酒他饮茶,他总是喝着喝着就要偷喝魏壑的酒。 林笑却喝一点就醉,魏壑不让他多喝,渐渐也改为了喝茶。 林笑却说他小气,怎么酒水都不肯给了。 魏壑笑着递过茶盏:“怯玉海量,千杯万盏仍不醉,壑只好换成茶水。” 林笑却笑着接过,打趣道:“那我要是茶水也千杯万盏地喝,你是不是只给我喝白开水了。” 魏壑笑:“茶喝多了睡不着觉,白开水好。” 林笑却本想说寡淡,但又怕白开水自惭形秽,只好闭嘴不言。 魏壑笑着又给林笑却说起故事,林笑却听得津津有味。在那些无聊的时光,无人陪伴的时候,魏壑总愿意留一盏茶给他。 林笑却回抱住魏壑。不过三年而已,怎么就像过了一生般,太长了。 大抵是太多的人寿命短暂,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他这个经历了三载的人,也算是寿命悠长。 两人还未来得及说更多,小兵送来了午膳和药。 用完膳,林笑却端起药一饮而尽。 魏壑说他不怕苦了。 林笑却摇头道:“怕的。”只是不想任性了。 毕竟过去三年,初见的激动过后,林笑却不免觉得生疏。 魏壑给他说起了自己的事,大事小事,好事坏事,跌宕起伏,林笑却听着听着渐渐勾勒出了魏壑的轨迹。 大穆的皇帝……大穆? 包围大哥的人。 林笑却的心蓦地一颤。 他抬眸看向魏壑,魏壑并不瞒他,将所有的事和盘托出。 “留下来,”魏壑将林笑却抱入怀中,“怯玉,我想带你回大穆去。” 魏壑的胸膛宽阔,林笑却靠着他,但时间过去太久了,他快要忘记当初的不舍。 林笑却道:“如果我选择回到南周,你会放我走吗。” 军帐内霎时安静,魏壑良久没有回答。 林笑却道:“魏壑,我也想回到从前,回到过去无忧无虑的日子。可是,太迟了。” “我很担心大哥,很担心晏弥,我想回去,不能再耽搁了。” 魏壑抚上林笑却面颊,英武坚毅的面容上,有许多的不舍。 他不愿放手。 但也不愿隐瞒怯玉。所有的一切应该告知。 魏壑道:“晏巉可以成为大穆的丞相,晏家在大穆会过得更好。乱世几百年,死的人太多了。怯玉,统一的步伐我不会停下来。” 林笑却含泪笑:“不要停下,魏壑,不要因为任何人停下。” “大哥若不愿降,做你该做的。只是我,我想陪他们一程。”或许去大穆能够得到温暖与快乐,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他怎么能一个人独自去。 晏弥从没有放弃过他,大哥也总是护着他,临到头,他怎么能一人逃亡。 大哥快成了疯子,晏弥走上自毁的路,纵是他无能什么也做不了,也想陪他们一程。 “我想去劝劝大哥,魏壑,放我去吧。” 魏壑阖上眼,过往一幕幕……良久他道:“等你病好了。” 林笑却等不到那时候,人是自私的,他担心再拖下去他舍不得走了。 林笑却道:“就现在。魏壑,带我走。带我去怀京。” “轻装简骑,就像过去那样,你说过的,你想带我骑马。魏壑,就现在,不等了。” 魏壑紧紧搂住林笑却,他说去了大穆什么都会有,所有的一切交给他,他会努力护住晏家人。他会竭力。 “怯玉,你太累了。”魏壑心如刀绞,捧着林笑却的脸颊,“交给我,怯玉去休息,吃好喝好睡好,什么也不必想,都交给我。” 林笑却摇了摇头,含泪笑:“不了。” 这一辈子总是躲避,他站在空中楼阁里,不去望脚下的尸骨。 可是他突然,不想躲了。 他也是晏家人,他怎能隔岸观火。 哪怕那场大火烈得人成为焦骨,一家人也该团圆。 “魏壑,”林笑却抬起手,抚上魏壑面庞,“听着,你有你的使命,我也有我的命运。” “你要走下去,我也得走下去。”林笑却想笑,笑得明媚一些,可泪水先滚落下来。 “倘若天下走向太平,死去的人就不会白死。”太多的白骨一层层垒上去,这通向盛世的梯……“你得走下去。” 魏壑将林笑却紧紧扼在怀中:“倘若我不放手——” 林笑却道:“我不会恨你,魏壑,我会恨我自己。” 魏壑心如刀割,他宁愿怯玉恨他,而不是自厌自恨。 魏壑雕琢了那么多怯玉的猫猫雕像,他希望怯玉无忧无虑,吃好喝好睡好,什么都不用想,就只是快乐,只是自由,只是无边无际的快活。 可人活在这世上,又哪能什么都不想。 魏壑声音低哑:“怯玉,你决定了吗。” 林笑却点头:“决定了。” 魏壑抱着林笑却,压下了哽咽,他竭力平静道:“好。” “我放你回去,但你要好好活着。你活着,我会竭力护住晏家人的性命。你若被晏巉伤害,晏家的所有人都逃不过一死。”魏壑道,“他们是你从前的家人,可不该绑缚你一生。” “他们救了你,你若以性命偿还这份恩情。别忘了,我也曾救过他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魏壑带着林笑却上路。 临走前,林笑却看着天色,午后的光温暖和煦。而裴将军的鱼汤,他终究是喝不到了。 不留了。 也不要告别。 成婚只是戏言。他还小,等长大了自然会明白只是一时迷恋。 林笑却抱着魏壑的腰,靠在他的肩膀上:“魏壑,谢谢你。” 魏壑覆上他的手:“我会后悔,可我无法拒绝你。怯玉,抱稳,我送你回家。” 魏壑松开手,握住了缰绳。 林笑却紧紧抱着他,相依相偎。 裴一鸣傍晚回来时,提着两条鲜活的大鱼,这鱼肉一定很香。 裴一鸣笑着走进军帐,没有看见怯玉伮。 去哪里了?去玩了? 裴一鸣问小兵,小兵说是跟着陛下走了。 裴一鸣提着的鱼落在了地上。 鱼还蹦着,裴一鸣已无心去杀它们。喝汤的人走了,还生着病就离开。 裴一鸣不信,他跑到马厩去,骑马进怀京。 可等他赶到的时候,林笑却已经进了城。 晏巉拒不投降,林笑却的劝言无用。和谈达成,南周割舍了一些成果,大穆的军队放周军南归。 裴一鸣单骑入周军,想见林笑却一面。 林笑却拒绝了。 南周有将士说,趁此将裴一鸣杀了,以绝后患。 但大穆的军队就在旁边,最后不了了之。 裴一鸣骑着马,茫然无措。 周军南归,林笑却掀开一角窗帘望向他,裴一鸣心有察觉,侧过头来,但晏巉握住林笑却的手,将窗帏放下了。 裴一鸣只瞧见那春风将窗帏吹动。 马车里,晏巉咳出了血来,他笑:“你喜欢他?” “是啊,身体健康,年少有为,英勇耀眼,”晏巉低笑,“我这残躯怎么比得过。” 林笑却拿过帕子,去擦晏巉下巴上的血,晏巉躲过了:“你是不是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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