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望生长叹一声,面色灰败。 他的小孙子,为了一个男人,竟连男儿身都不想要了。 “如果当初我没有写信给你,没有把你招来红旗大队就好了。”那就不会有后来的相遇,也不会让阿衡陷入这样的境地。 宋禹衡:“没有如果。即便没有您,只要我跟沈棠相遇,我还是会爱上他。” 那可是沈棠,只用站在那里,就让他无比欢喜的人。 “爷爷,他是因为我一句话就陪我将一部电影看七遍,会大费周折只想让我做喜欢的事少受累的人,会在乎我一个皱眉避开所有我讨厌的菜,我所有的情绪他都会给回应,对他发脾气也能被包容。” “他总吓唬我,想让我放弃,可又会因为我的伤心而心软。他将我划到未来,却给了我退出的机会。他做了很多事,从来没跟我邀功,不想用恩情将我困住,又画地为牢把自己圈在里面。爷爷,我不怕别人怎么说,唯一害怕的就是他会后悔。但如果有一天他后悔了,我也会放手。因为他给的一切已经足够我走完一生了。” 宋禹衡说完,给周望生磕了一个头。 “对不起爷爷,做了这样让你们蒙羞的事。我知道您舍不得我,才这样有恃无恐。可真到了让周家陷入流言的时候,我想您能舍了我。” “舍了你?”周望生声音凄切,“你母亲用了半条命生下你,全家视你为掌心宝。我三岁为你开蒙,明翰执你之手教你写字,明廷为你作画百岁才止。而你竟是用一句‘舍了’回报我们吗?” 周望生的每个字都像刀子扎在宋禹衡的心头,他捂住胸口,挺直的脊背承受不住的弯了下去 他不敢看周望生的眼睛,视线只敢落在轻颤的双手上。 这双手,曾牵着磕磕绊绊的他走过青杏胡同的每一块青石板。曾握着他的手抚摸过每一种药材,曾在周家大厦将倾时为他撑出一片空间…… 可这双手如今瘦瘪皲裂,如一根干柴,稍一用力就能散裂。 “阿衡,你说你亲眼所见,至今不能忘,在你心里,我们会像他们一样将你舍弃?亲手将你们推向断头台?” 宋禹衡答不出来。 周望生似伤心至极,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阿衡,我只看你到十一岁,中间的七年你受尽磨难,我都知道。我不愿你往后再经历更深的伤害……但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由你吧。但是阿衡,你真的叫爷爷伤心了。” “爷爷,”宋禹衡跪着前行了一段,抱着周望生的腿,泪如雨下,“爷爷,我没有那么想,我只是不想连累你们。” “你父亲与苏家交好,引狼入室,害周家至此,你可曾怨过他连累你?” 自然没有。宋禹衡只恨自己年少,无法替家人承担更多。 周望生抬手,落在他发顶。掌心的温度一如从前。 “你莫后悔就是。” 见爷孙俩终于谈完了,楚居衍才转过身来。 说到底,都是怀着为对方好的心思。 周望生心疼宋禹衡,舍不得将他和沈棠生生割开。 宋禹衡担心周家受他牵连,才想叫周望生舍了他。 可一家人哪里能计较的清楚,总是相互亏欠。 “要我说,与其担忧将来被发现会牵连谁,不如好好考虑怎样怎样不被发现,怎样让别人发现也无话可说。” 周望生拉了下还跪着的宋禹衡,对楚居衍的话并不全然赞同。 别的不说,阿衡看向沈棠的眼神,稍了解他的人就有察觉。 “我会注意。” 怎么注意,情之一字,最难遮掩。 周望生满腹忧虑。 外面的风雪还没停,透过窗户之见一片白茫茫。 “下山去吧,趁着还能走的时候。” 留在小屋过夜显然不太行。木板支起来的床,撑不住三个人的体重。他们也分不出多的被子给宋禹衡御寒。 “行,爷爷,楚爷爷,你们早点睡。我改天再来看你们。” “天冷路滑,上山也没个正经的路,没事就别上来了。”周望生迟疑了一下,在宋禹衡肩上拍了下,语气恳切,“阿衡,你再想想。这条路……太难了!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已经晚了! 宋禹衡到底是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外面冷,别出来了。” 他拉开门,才走出一步就愣住了。
第122章 一场高热 “哥?” 宋禹衡看着外面的“雪人”喉间一紧。 沈棠他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听宋禹衡叫人,周望生和楚居衍也出来看情况。 沈棠身上落满了雪,几乎要将身形掩住了,显然已经来了很久。 被宋禹衡拉回神识,他抖了抖身上的雪,动作有些僵硬。 “周爷爷,楚爷爷,打扰了。” 向两个老先生打了招呼,沈棠才转头去看宋禹衡,冲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我来接你。” 宋禹衡鼻尖一酸,眼眶涌上一股涩意。 他眨了下眼睛,握住了沈棠伸过来的手。才一沾,他就被冷的一个激灵,又下意识攥更紧。 “回,”宋禹衡哽咽了一下,“回吧。” 沈棠双脚都冻得没有知觉了,挪了两步才渐渐自然。 他依旧是从容的样子,跟两位老先生道了别。 “今天太晚了,改日再来看你们。” 宋禹衡捧着他的手搓动,想帮他回暖。 沈棠由着他的动作。 下山的路上全是雪,两人相互搀着也难免摔了一身的雪,沈棠一直护着宋禹衡,自己身上却摔了好些伤。 进了卫生室,宋禹衡上手就扒沈棠的衣服。 沈棠看着他笑。 “小衡,这么猴急?” 宋禹衡又气又急。 “你还笑得出来。” 将沈棠冻僵的外套扒了,宋禹衡推着他在床边坐下,又脱了他的鞋和袜,扯下裤子。 被封着的炉子打开后要重新回暖还要些时间,屋里也还冷,唯一暖和的就是塞着热水瓶的被窝。 “快,钻进去。”宋禹衡掀起被子的一角,等沈棠躺好了,沿边给他掖好,“你先暖着,我去煮姜汤。” 宋禹衡出去后,连门也关上了。 沈棠就盯着一点都不透光的窗看。没有遮上厚窗帘的时候,从这个角度,能正好看到厨房。 宋禹衡将锅里的甘草姜茶先盖上让慢慢熬,进屋去看沈棠有没有听话好好暖着。 门一开,裹得像个蚕蛹似的沈棠就先露了笑。 宋禹衡对他发不出脾气。 拿着体温计塞进他腋窝。 “什么时候上去的?” “知道你去找周爷爷坦白的时候。” 晚饭后,沈棠回屋里躺着,越想越不对劲。 他趟着风雪出门,见卫生室亮着煤油灯还当自己想多了。当推门进去,只见一院寂静的时候,他没有迟疑就上了后山。 到时,宋禹衡正向周望生说“舍了”他。 沈棠的脚下生了根一般。 小屋的隔音太差,后面的对话他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宋禹衡的挣扎和周望生的痛苦他都能感受。 可他不能进去。 沈棠如果出现,会影响宋禹衡的选择,也会让周望生为难——在周望生看来,他对自己有恩。 当听到宋禹衡说会放手的时候,沈棠笑了下。 笑宋禹衡的天真,以为沈棠会后悔?他们之间,更可能后悔的从来都是宋禹衡。 也笑宋禹衡的单纯,谁能凭一份回忆就支撑一生? 可沈棠的心脏像是被柔柔的打了一拳。 他用尽全力才克制住了闯进去将宋禹衡揉进血肉的冲动。 “哥,”宋禹衡在被子里抓住了沈棠的手,紧紧握着,“爷爷他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了。” 沈棠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语气柔和。 “是呀,谢谢小衡。” 宋禹衡将他连同被子都抱住。 “哥,我爱你。” 无关性别,我只爱你。 没人知道,在收到爷爷的来信之前,有很多次,他都想冲进苏家,将他们都杀了,自己也死了算了。 他甚至蹲在苏公馆踩点,摸清了苏家所有人的动向,有了完整的计划和十足的把握。 如果说爷爷的来信,是给他无望挣扎中一根绳索,那沈棠随信寄来的小玩意,就是他阴沟生活中唯一的光。 从那以后,他和小叔似乎迎来了希望。他们重新振作,救下了哑叔,搬到柏川巷子,像人一样有了体面。 来到红旗大队,沈棠就像太阳,吸引着他所有的视线。 人怎么可能不追逐光明呢。 爷爷说如果没有给他写信,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如果没有爷爷的信,他或许已经将对付苏家的计划付诸实施了。也就没有一个宋禹衡,能与沈棠相遇了。 “我知道。小衡,我知道,我也是。” 沈棠想抱他,却整个被禁锢着。 宋禹衡笑了下。 哥,你其实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对我有怎样的意义。 “姜汤熬好了,我去看看。” 沈棠盯着他身影消失,又期盼到他再次出现。 即便是喝了姜茶,也服用了感冒药,沈棠后半夜还是烧起来了。 宋禹衡一直担心着他的状态没睡熟,听到他呓语,立即睁开了眼。 额头相贴,他温度高的灼人。 宋禹衡只披了件外衣就往药房跑,鞋子穿反了都没来得及换。 在药房拿了药和酒精,又匆匆回来。 沈棠将被子踢到了一边,嘴里含糊不清的叫着“小衡”。 “哥,我在。” 宋禹衡给他喂了药,拿酒精一遍遍擦拭着他露在外面的皮肤。 沈棠睡的很不安,宋禹衡在他耳边轻声哄着,隔一会儿就喂他喝一点水。 温度才降下一点,快天亮时又烧了起来。 宋禹衡去药房配了退烧的药剂,给他打了一针,又喂了半杯温水下去。 队里有人一早敲门拿药。 才打了个盹的宋禹衡套上外衣给人去取药。 “宋大夫没睡好?”面色憔悴,精神萎靡。 宋禹衡将药包好,给递过去。 “沈棠受凉发烧了,在这边挂水。” 那人恍然。 他说宋大夫的屋里怎么像是有人,原来是小村长。 “怎么样,严重吗?” 宋禹衡压着打了个哈欠。 “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 那人往屋里瞟了眼,沈棠脸色潮红,眉头紧锁,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盖在身上的被子还叠加着厚衣服。 这两天降温的快,家里的小孩就没遭住。他记得,好像去年差不多就这时候,小村长也发烧了。挺严重,好几天都没下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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