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扇门的苛刻训练下弟兄们叫苦不迭,故此他总是和弟兄们偷偷溜到桑纳河边、纺织局外玩。 初春时冰河消融,卿齐眉发现队尾少了十几个人,后几天竟然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少,便打算带着卿玉案一探究竟。 以往逃三四个便罢了,今日居然少了这么多,这要是日久天长还不半数都溜走了。 纺织局的人在挂着方才纺出的红纱,而容陵他们却踏着河中石子,在挂着红纱的木架间嬉戏打闹起来。 卿齐眉拉着卿玉案,望着河道上几个少年撒欢的身影: “不好好练,跑到这里成何体统。为兄平日是不是太纵容了,还是练的太苦了。” 想想在卿齐眉的苦练之下,痛苦哀嚎甚至落泪的的青壮年,还有外界传言的“如同炼狱”,卿玉案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或许……有一点。” 见到远近闻名的“六扇门活阎王”卿齐眉,纺织局的人纷纷避让。 容陵还在跟容兰打水仗,全然不知道危险正在逐步靠近。 一位捡着小螺的少女拉了容陵的衣裳,歪着头,用蹩脚的中原语说道: “哒哒。后面……” 容陵这才反应过来:“坏了,是世子!!” 同伴也吱哇乱叫起来:“我去,是世子,这往哪里跑啊?” 少女着急地说:“哒哒,看我。” 容陵转过头,还没反应过来,一条红纱缓缓盖在头上,白皙修长的小臂从红纱内伸过,递过一枝桃花来。 “不要说话喔。”少女说道。 透过透亮的红纱,容陵看见卿齐眉来时,少女揽着容陵的肩膀,叽里呱啦说了几句鞑靼语,卿齐眉便只抓着其他弟兄走了。 那枝桃花,容陵留了三年。 后来,少女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叫阿努娇娇。 再到后来,被世子抓回去的弟兄都加练了两个时辰,回来都说容陵提前盖了红盖头,问他什么时候娶回来那个美娇娘。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阿努娇娇也怀念了他好多年,但也只能是怀念。 当时只道是寻常。 借着烛火晦暗的光,容陵的目光也随之波动: “是你杀的小麟儿?” 阿努娇娇刚想说“不是”,可她抿了抿唇,眼中透露着戏谑:“或许呢。” “到底是不是!是也不是”容陵腥红着眼提起她的衣领,睚眦欲裂。 “呵。毕竟看见我在动尸,应该也和我逃不了干系吧。” 阿努娇娇盯着容陵,准备看他什么反应。 容陵一把甩开她,阿努娇娇瞬势倒在地上,衣袖掉出几块碎玉。 正是卿玉案前些月丢的簪子。 怎么会在她这? 阿努娇娇这才慌了神,之前那一派变幻莫测的神情顿时子虚乌有,她慌张着收拾着碎玉。 主子吩咐过,这些要送到另一个人手里的,不能叫别人看到。 容陵颦眉,踱步到她面前。 阿努娇娇艰难地抬起头,这是她第一次听容陵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三年,是萧霁月让你来汝南侯府获取情报的吧……那你猜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什,什么。”一张契约落在阿努娇娇面前,她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 翌日,汝南侯府。 萧霁月的门被狠狠踹开。 “容大总旗?” 萧霁月象征性抬了抬眼,神情却依旧云淡风轻,在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容陵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你害的小麟儿?” 萧霁月“嗤”了一声,似乎有意戏耍容陵一般:“你猜猜呢。” 容陵满面愠色:“阿努娇娇在提刑按察使司押守,据六扇门情报,阿努娇娇一直在你手下,萧指挥使是不是也从中作梗!” “你分析的都对。” 萧霁月默默放下了杯盏,继续说道: “但小麟儿的死,跟我没有关系。你大可以问你家公子。” 想起卿玉案,容陵这才放缓了语调: “你到底是什么人,当年燕安王府的人和叛.党都死绝了,你又是什么人。” 萧霁月慢悠悠地说:“很快你就知道了。” 容陵最恨话里带话的人,一拳怼在他的胸口上: “别拐弯抹角!” 萧霁月一掌接住了七分力道的拳,他面露讽笑,裹挟道: “你想让另一边的二公子听到?他时日无多了,若是听见我的身份,怕是最后的稻草都抓不住了。” “他爷的,你敢!!!” 容陵低声怒骂他的无耻,就在想往他脸上捣上一拳。 二公子那么喜欢萧霁月,没想到萧霁月却偏偏利用他的软肋肆意妄为。 好巧不巧,管家钱默跌跌撞撞地跑来,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磕磕绊绊地说: “可算找到萧公子了,辽东萧都指挥使正要接着公子呢。该、该启程啦。” 萧无崖要接萧霁月回辽东指挥使司? “后会有期了。容大总旗。” 容陵疑惑地放下拳头,转头却见萧霁月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徐步跨出了门槛。
第16章 而在光透不进的屋中,卿玉案举起药碗,却迟迟没有喝下,他咳嗽许久大口喘息后,虚弱地嘱咐起对面的人: “容兰,让太医不要告诉哥哥和霁月我的情况,就说我现在快要痊愈了。现在外族屡屡进犯,万……万不能让哥哥分心。” 因为自己而失去娘亲已经实属罪过,如果再因为自己失去哥哥,他万死不可抵罪。 “公子这又是何必呢” 容兰抿抿唇,在一旁不置可否。 这几日太医送来的药,卿玉案一口都喝不下,只会逼出黑血。 忽而,窗外车马声扰耳,卿玉案疲惫地问道: “外面何事如此喧闹?” 容兰往窗外瞥了一眼:“回二公子,萧指挥使特来接萧霁月去辽东。” 卿玉案难以置信地推开门。 冷风灌入他的咽喉,又痛又痒,好像硬生生咽了千万把刀刃。 “公子你去哪?”容兰疑惑地问。 卿玉案没有解释,裹着单薄的外衫,赤着脚在冰冷的青石板狂奔起来,纵使脚底冻得通红,他依旧喘着粗气跑向萧霁月。 他知道,要是不勇敢一次,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车轿前“萧”字的幡旗,是如此刺眼。 卿玉案朝着萧霁月的方向伸出手去。 他的念头只剩下了一句话: 我要抓住他,我要让他回家。 仅此而已。 萧霁月面带笑意地接过萧无崖手中的烫金请帖,翻身跃上马,牵起了缰绳。 “呼——呼——” 可卿玉案终于来到他的马下,仰头看着他的笑颜时,挽留的话又都留在了嘴边,就像是被什么生生地拉扯了般。 我还能抓住他吗?他下意识地想。 “二公子来找我么?”萧霁月偏过头望着他。 卿玉案心脏跳的厉害,他期盼又忐忑地等萧霁月下一句话,像是待宰的羊羔。 结果却是萧无崖解释道:“恩卿要辞别二公子一段时日了,辽东战事频繁,正是缺将才之时。” 是啊,辽东三十万人的性命呢。 自己想要萧霁月回到身边是不是太自私了,是不是自己要做出让步了? 卿玉案眼中的光黯淡下去,可他还是强撑着笑意,故作轻松地说道: “等你回来,带我去看汝南的雪吧。我想家了。” “我亲手刻的。” 萧霁月跃下马,将一根木簪别进卿玉案的发髻上,温柔地抚了下他的脸颊,唇角微微勾起: “那我就在落雨落雪时回来。明天还会有一个好消息等着公子。公子记住,不要再像国子监那样对人仁慈了。” 他亲手刻的?卿玉案又惊又喜。 不知怎的,这木簪莫名很像是母亲当年留给自己的那柄,卿玉案感觉又熟悉又陌生。 “好。” 卿玉案莞尔,强忍着眼泪,极力不让萧霁月发觉自己的异样: “那我便等着阿月。一直等。” “后会有期。” 萧霁月颔首,在转身离开前,卿玉案还是鼓足勇气叫住了他。 就像是年少时最好的玩伴,忽然要被长辈带离其他的地方,每一句“后会有期”都成了“后会无期”。 卿玉案知道,人都是在这种情况下分离的,可他撑不到重逢的时候了。 卿玉案吻过他的唇边,触之即分。 风起。 萧霁月眼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错愕。 北风嚎啕,雪也漫漫。 下次见面又不知是年岁几何。 随即,卿玉案后撤两步,长舒一口气: “走吧。” 萧霁月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似乎并不意外,他与萧无崖调转马头,缓缓离去。 连卿玉案自己都不曾知晓,自己表露爱意会在这种场合,既狼狈,又像是打了败仗是人。 马蹄扬尘而去,萧霁月消失在卿玉案的视线中,他这才收回目光。 只是下一刻,他便眼前一黑,体力不支倒下,幸好容陵飞快地搀扶起卿玉案,却见其脸色煞白: “公子。你怎么了!” 容陵叫住身影忙碌的下人:“你们两个,公子的药在哪。” “不必,只是没有休息好。让他们下去歇息吧。” 卿玉案推开药碗,又见钱默揣着账本,钱默急忙说道: “万府的员外请二公子去漕运总督衙门呢。听、听说是好事,公子。是、是……” 容陵“唉”了一声:“舌头捋直了再说。” 钱默鬼鬼祟祟地偷瞄墙外,发现四下无人后方才低声说道: “据说是……是、是阗公公的授意。” “我靠,他能出什么狗屁好事,猫哭耗子假慈悲!”容陵骂骂咧咧地说道。 当时春猎时,万贤良刻意引.诱老虎来到场地谋害自己,嘲笑自己的模样历历在目。 好歹要知道让自己做什么事情。 “罢了,去吧。” 卿玉案合上双眸,堪堪扶着容陵,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看向天边北归的大雁: “就现在。” 半个时辰后,万府的小厮热忱将卿玉案迎进了漕运总督衙门,又递来一只铜制汤婆子暖手。 杂役亲切道:“二公子慢些走啊!” 实在是过于热情了。 他古怪地看了容陵一眼,而容陵却也满面茫然。 本坐在主厅议论的漕运总督万欣荣和总督夫人见到人来,两人顿时站起身走到卿玉案跟前。 “总督。总督夫人。” “公子不必拘礼,起来便是。” 卿玉案正要作揖,万总督却按下他的手,慢慢地捋着长须,让夫人将一根缠好的银鞭递给卿玉案。
69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