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自然是不可能答应的。 可以说他极度自私,无道德感,不够善良,偏执冷漠,哪怕说他是个对社会无益的坏人也可以。但他绝对不会接受把路迩卷入危险的做法。 他和联盟的人无法达成共识,于是离开。 他怕联盟政府的人万一不讲道义,偷偷派人来告知路迩一切,打破江烬特地为路迩编织的安全网。所以他要守在路迩身边。 这样有意义吗? 如果世界即将毁灭,那保护一个人剩余的天真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说实话,江烬也没有很好的答案。 他只是舍不得让路迩去面对那些事。也舍不得让路迩为了人类口中的所谓大义去牺牲自己保全他人。 这种事江烬可以做,路迩不行。 更何况,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那一步。谁说世界末日要来了?也许他们最终可以挺过难关,路迩可以一直开开心心当他的小街溜子。 “江烬。” 路迩的声音忽然唤回了江烬的思绪。 江烬扬眉,对他露出一个与往常别无二致的笑:“嗯?” “你的第三个愿望……”路迩说到这里,顿了顿,没能说下去。 江烬有些好奇,他怎么突然又提起了这件事:“第三个愿望怎么了?” 路迩已经许久没有催江烬许愿了。 虽然之前,路迩跟他说过第三个愿望的事,但每次都是随口说起又戛然而止,而且还总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说江烬“许了个根本不能作数的愿望”。 因此江烬一直以为,这事儿在路迩那已经不重要了。 起初所谓的三个愿望,是路迩留在江烬身边的唯一理由。但江烬愿意相信,现在就算没有这件事,他们也并不会分开。 可是路迩既然提了,江烬也好奇,就问:“是要我现在重新许吗?” 路迩看着江烬,蓦的一笑。 江烬:“嗯?” “对,你重新许。”路迩说,“这次你要好好想清楚。这可真的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毕竟他马上就要换一个契约对象了。 江烬这次没有再推脱,他甚至都不用多作思考,便给出了答案:“迩迩,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们约会吧。” “好……”路迩蹙眉,“好无聊的愿望。” 江烬笑了起来。 江烬想,路迩永远不可能知道,这是一个多难实现的愿望。 难的不是忙完这段时间,不是去约会。难的是“我们”。 这一次,他能活下来吗?他们能活下来吗? 江烬的笑藏住了他所有的不安。 在快要到家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车,朝路迩凑近。 却被路迩一把挡住:“别亲了啊,到家了。” “迩迩……”江烬可怜地望着他。 路迩看了他一眼,然后叹气,主动靠过去亲了江烬一下:“好了。” 江烬这才心满意足地把车开进停车场。 上楼的时候,江烬在计划他们要去哪里约会,路迩一直露出神秘莫测的笑。 江烬被他笑得也放松下来,问他:“你有想去的地方?” 路迩挑了挑眉:“先去你想去的地方吧。反正以后你也去不了了。” 江烬一怔,没能说出话来。 他心跳有些快,当然不是因为兴奋,而是他在怕。 他以为路迩发现了什么。 不过很快江烬就松了一口气,因为路迩笑得很开心,还在掰着指头数有哪些地方值得去逛逛。看起来不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 晚上,江烬做了一大桌子菜。看得路迩两眼放光。 路迩伸手去抓一块糖醋小排,指尖还没碰到,就下意识地看了江烬一眼。以往每次这种时候,江烬都会捉住他的手,用湿纸巾给他擦一擦,再给他戴上手套。 但今天,江烬竟然没有拦住他。 路迩奇奇怪怪地看了江烬一眼,但最终还是习惯性地朝江烬伸了手:“手套。” 江烬递给他,看着他把手套戴上去抓排骨,便笑说:“迩迩今天好乖。” 路迩白他一眼:“不要对王使用这种大不敬的词。” 江烬点点头:“王好乖。” 路迩:“……” 什么啊,他是说不要用“乖”这种形容词! 算了。 反正江烬的脑回路他也一向跟不上,随便他。 吃到一半的时候,窗外原本黑沉的天空忽然闪过一道白光。 他们两人一同望过去,但脸色各异。 路迩:“哇,好亮的闪电。” 江烬却微微蹙起眉头,下意识地拿出手机。 几十个未接占满了屏幕,不等他锁屏,又有新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最终还是起身:“迩迩,我接个电话。” 路迩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去吧。” 等江烬去了房间接电话,路迩忽然放下了筷子。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 属于魔王的契约印痕像一道洗不去的血迹,被他握在手心。 路迩是打算今晚毁契的。 等和江烬吃完这顿饭,在江烬睡着以后,他就独自奔赴他的地狱。 对江烬而言,或许明天一早醒来,路迩还在身边,就像没离开过一样。 但对路迩来说,他要离开江烬很久很久。 明明路迩觉得这该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但现在他忽然生出一种舍不得的心情。 他开始期待这一晚变慢,更慢,慢到永远不要天亮。 刚才在车上的时候,路迩本来想对江烬坦白这件事,但说到一半却又停了。 他要怎么和江烬说呢? 江烬,你的第三个愿望,我完不成了。为了把你带回城堡,我现在要毁契,然后重新找一个契约对象。 不过你别担心哦,对你而言,我就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所以没关系。 路迩如果这么说,那江烬一定会问他:“迩迩,我到底许了什么愿望?我怎么记不得。” 路迩到时候又要怎么解释? 难道要跟江烬说,你的愿望是求我爱你,但是那怎么可能呢?这个愿望无法实现。因为我不爱你。 江烬,我现在不爱你,而且永远都不可能爱你。 当意识到自己要把这件事亲口对江烬说出来的时候,路迩迟疑了。 他好像忽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他无法爱上江烬。 路迩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心脏好像被一把小刀轻轻地戳着。 难以察觉的刺痛。 一开始,路迩的确觉得江烬的这个愿望可笑,因为那时候他自认为不会爱上任何人。 但后来,路迩渐渐地放下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他是想要去爱江烬的,但失败了。 到底为什么无法爱上呢? 是因为他笨吗?是因为他缺失爱的能力吗? 鱼青州说爱是吸引和被吸引。 路迩觉得这种相互吸引,在他和江烬身上是有的。 否则他为什么不拒绝江烬每一次对他大不敬的行为?他为什么不抗拒江烬对他得寸进尺的吻? 鱼青州又说爱是牺牲和奉献。 路迩也觉得江烬和他都可以做到。 他都要为了江烬下地狱了,这不是牺牲不是奉献吗? 鱼青州还说,爱是陪伴和等待。 那就更不用说了。他和江烬之间一直就是这样陪伴着彼此的。 而且很快,他就要因为毁契下地狱,几百年的酷刑,他是为了江烬在忍受。 这算不算等待? 可为什么路迩做到了这一切,但他却还是不爱江烬。 为什么? 他无法对江烬说出“我不爱你”这句话,他打从心底认为这样很讨厌。 可是他真的就是不爱江烬。 契约就是最好的证明。 没有被完成的契约还在掌心滞留,它告诉路迩: 无论你多喜欢和江烬待在一起,那都不是爱。 无论你对江烬产生了多么大的好感,那都不是爱。 无论你多少次产生过动摇,多少次想要回应江烬,那都不是爱。 无法被契约判定的感情,都不是爱。 路迩很气馁。 他想给鱼青州打个电话,问问她,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鱼青州的“感知”能力可不可以帮路迩感知一下他自己?到底还有没有什么事是被他忽略了的? 但鱼青州不知道怎么回事,说好一周后来沣城找路迩,现在一周都过了,她不仅人没来,连电话也打不通了。 也许是联盟又在给她做什么隔离检查,或者集训吧。 几分钟后,江烬从卧室出来了。 路迩忽然跳下椅子,朝江烬跑了过去。 他重重地撞进江烬怀里,这突然的拥抱把江烬都吓了一跳。 “迩迩……?”江烬半搂着路迩的腰,低头想看看路迩。 可是路迩躲开了——他把江烬的衣服前襟拉开,把脸藏了进去。 江烬有些好笑,以为路迩在和他闹着玩,无奈道:“迩迩,我……可能马上要走。” 路迩惊讶地抬起头:“现在?为什么?”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现在不能看江烬,然后赶紧又把头埋进去。 这次他没来得及。 江烬扣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眉心拧了起来:“怎么哭了?” 路迩张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眼泪不受控制地滚下来,简直是糟糕透顶。 “上次也是,这次也是。”江烬目光中的心疼不作假,但他还是选择逼问,“迩迩,为什么哭?什么事让你这么难过?” 路迩哭得十分有节奏感,一抽一抽的,等到稍微缓了下来,他就说:“我就是在想……” 江烬拍拍他的背,轻声问:“想什么?” 路迩:“以后回了魔王城堡,就吃不到草莓了哇。” 他哭到打嗝。 江烬又好气又好笑,他知道路迩肯定不会是因为这个答案才哭。但路迩不肯说,问再多也无济于事。 更何况,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那边已经水深火热。 江烬当然可以撒手不管,选择留下来陪路迩。 但能躲一时,却不能避得了一辈子。灾难不是善男信女,它一旦发生,就会迅速蔓延至全世界。 此刻不动身,下一个将要深陷绝望的城市也许就是沣城。 下一个死无全尸的人……也许就是路迩。 江烬闭眼少许,再睁开时,逼自己下定了决心。 江烬:“我——” 路迩:“你走吧。” 江烬一口气噎在那儿:“?” 路迩推着他往玄关去:“走走走,快走。” 趁着大魔王现在还有毁契的勇气,一鼓作气地结束吧! 再拖下去…… 路迩怕自己舍不得。 几百年不见面,他舍不得江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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