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因为是小伤口就毫不在意,”郁柠很难得一本正经地说话,“小伤口也可能要命的。” 说罢,郁柠起身去找碘伏。 看惯了郁柠嘻嘻哈哈的样子,宴溪着实不太习惯他这副正经的神色。他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快走两步赶在郁柠前面打开了装着各种药品的抽屉,又在郁柠的指示下把碘伏和创可贴都找了出来。 ……然后自己给自己擦碘伏消毒。 宴溪不是很能理解现在这个情况。 他切到手是一个小时之前,这一个小时里他洗了菜做了饭,伤口都快愈合了,真的还有消毒和贴创可贴的必要吗……还有,郁柠这个小坏蛋,刚才说得那么郑重其事,现在丝毫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他就蹲在一旁,双手捧着脸,用眼睛认真地看着,察觉到宴溪的动作停下来之后还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宴溪满头黑线地自己处理好了伤口,把手指往郁柠面前一伸,说:“行了吧,这样总行了吧?” 郁柠满意地点了点头。 终于折腾够了,宴溪坐回沙发上冲郁柠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你倒是会使唤我。”他把手搭在郁柠肩膀,隔着衣服戳戳他,“你说那么半天,结果让我自己处理?” 宴溪都气笑了,越想越有意思,“你说,我给你钱,每天好吃好喝伺候你,你呢?连个创可贴都不帮我贴。我这是供了个小祖宗啊。” 郁柠这次没反驳,眼睛还黏在宴溪的手指上,表情也很认真。他叹了口气,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天生微微上翘的嘴角此刻看着也只有落寞。 他用两只手抱住膝盖,脸压在上面,表情几乎可以用忧郁来形容。 “好吧好吧,我是有点过分激动了。”郁柠慢吞吞地说,“因为我自己受伤很难痊愈,所以也会很在意别人的伤口。” 说完这句话,郁柠如释重负。他好好坐起来,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好啦好啦,我承认我小题大做了。”他拍拍宴溪的肩膀,“但我还是要说,就算你觉得是小伤口,也不能完全不管它。” 宴溪却握住他的手腕,拉过来放在自己膝盖上。 刚贴上的创可贴碰着郁柠细长的手指,凹凸不平的痕迹反而让他更鲜明地感觉到了郁柠的体温。 他低声问道:“什么叫,受伤很难痊愈?” 郁柠说:“我有一点点凝血障碍,不严重也不会影响生活,但——这个病就是这样啦!” 刚才催着宴溪处理小伤口时明明很急迫,此刻说起自己的病却丝毫不觉得很严重。郁柠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说:“比如说像你这样的伤口,可能几秒钟就能止住血,但如果是我,可能要花五分钟十分钟才能完全止血。还有就是,有时候身体上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瘀痕,也是因为这样。” 宴溪静静听完,眼神落在了郁柠的胳膊上。 不知道郁柠自己有没有发现,此时他的左臂内侧就有一块不太明显的淤青。 宴溪很快明白了。他确实经常在郁柠身上看到各种奇怪的痕迹,比如现在,他把脸颊压在膝盖上不过短短几分钟,再抬起头时脸颊上的红痕就很难消失。 本来只以为是郁柠皮肤薄或是动作太暴力,实在没想过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宴溪的表情逐渐复杂起来。 郁柠说完这些就低下头去抠手——他上辈子生活在湿润的南方,对北方的干燥一无所知,手指的皮肤紧绷绷的,他正在挨个指头看,丝毫没注意到身边这位大少爷眼神中竟包含了一丝丝心疼。 拇指有一处倒刺,他不敢撕,担心一会儿又血流不止。他想找指甲刀,抬起头时刚好碰到了宴溪的手指。 创可贴的粗糙触感划过脸颊,郁柠不解地回望过去,正好遇上宴溪的脸。 宴溪眉头皱得很紧,嘴角拉得平平的,一副“老子不高兴你最好不要惹我”的表情。再配上本来就吓人的断眉,恐怖气息直接从五分拉到了七分。 郁柠紧张地眨了眨眼睛,嘴唇悄悄抿住。他有点想躲,又怕宴溪生气,忍住了。 他忐忑地看着宴溪。 紧张的神情在他乌溜溜的圆眼睛的衬托下变了味道,看在宴溪眼中,这副神情莫名变成了无辜和纯情,躲避的动作也变成了矜持。 这种言行上的极度矛盾反倒取悦了宴溪。他凌厉的神色柔和下来,眉眼也透出一点温柔,那手最终只落在郁柠的前额,为他拨开了几根碎发。 宴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他只说:“那你以后小心一点,不要受伤。” 郁柠用力点点头,得意地说:“我鱼s烟生一直都很小心!” 宴溪无奈笑笑,点头说“好”。 * 第二天傍晚,宴溪派司机过来接人。 车上除了司机,还有宴溪的助理,正是上次那位陆鸣。 陆鸣客气地说:“宴少已经先过去了哈,我来接你。” 郁柠“哦哦”着上了车。 上次见杨娜时太过突然,郁柠没来得及提前准备一下。这次时间还算宽松,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郁柠做了一点小准备,希望能够取得比较完美的工作成果,让宴溪对自己更加满意。 郁柠从上次那父子俩的电话判断,宴金铭应该是一个比较严肃严谨的人,自己过于活泼,很可能无法让他满意。他不满意,宴溪很可能就会生气,自己可是还有50%的工资扣在那儿没有发呢,为了圆满拿到剩下的钱,郁柠精挑细选了一套衣服。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很像是宴溪的穿衣风格。 抵达宴金铭的住处时,宴溪的车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这人让司机开着迈巴赫来接郁柠,自己换了一辆不那么招摇的奥迪。 但,这个行为还是戳中了郁柠身为打工人的脆弱的心。 他撇撇嘴,又在心里唾弃着宴溪的奢侈。 这一时刻,宴溪正在仔细打量今天郁柠这一身。 郁柠肤白,平时穿着灰色这种浅色的衣服时不明显,今天换了这一身黑色的衣服,实在把他的皮肤衬得白皙似雪。 上衣也不是他平时喜欢穿的夸大卫衣,而是换了一件稍微修身的黑色衬衫,腰窄窄的,似乎一只手就能握住。 下身的牛仔裤同样是黑色的。平时包裹在宽松的睡裤中不那么明显,今天宴溪才发现,郁柠的腿也很好看,大腿匀称小腿纤细,裹在黑色的牛仔裤里又长又直。 可能是在车上睡了会儿,下车时郁柠迷迷瞪瞪的,左右看看找到宴溪后眼睛才亮起来。 “过来。”宴溪朝他招招手。 “来了来了!”郁柠笑眯眯地跑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 比起宴溪的四层别墅,宴金铭的住处低调不少,除了自带一个大花园外,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平层。 宴溪解释道:“前两年老头子公司的电梯坏了,他被困在里面了——这事当年还上过新闻,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自那以后,他就不坐电梯了,办公室搬到了低楼层,家里也只住一楼。” 关于宴金铭的事情,郁柠也做过一点搜索。和体壮如牛力大无穷的宴溪不同,宴金铭身体不算好,早年间做过心脏手术,至今都很注重保养身体。因为电梯失灵导致再也不肯坐电梯,也是情有可原。 进门后,郁柠看到宴金铭正坐在摇椅上,右手握着一只小小的茶盅。 他听到声音,侧过头来看了看。 郁柠在网上看到过宴金铭的照片。说来奇怪,无论从长相还是身材,宴溪都和父母完全不像。宴金铭气质儒雅,眉目间没有商人的精明,也不像宴溪一样带着些许戾气,比起身价千亿的地产大亨,他更像是某所大学的教授。 “坐吧。”他伸出手,朝两人比了个手势,温声说道。 郁柠被这招待客人一般的方式搞得全身不自在。他悄悄看了看宴溪的脸色—— 那人脸色一如平常,看来是早就习惯了。他拉着郁柠大大咧咧坐下,也不理会宴金铭,只顾着和郁柠说话。 郁柠觉得自己仿佛夹在两个易燃易爆物体中间的可怜人质,他一边对付着宴溪问的“今天都在做什么”,一边偷偷观察宴金铭的神色。 这样的父子组合也不是没见过,但一般情况下,做父亲的表面上不关心儿子多是嘴硬,背地里总是会偷偷关注一下的。但…… 眼前这位父亲,似乎是真的不关心。郁柠焦急地看着宴金铭,试图看出一点点他偷听自己和宴溪说话的迹象,然而,完全没有,宴金铭是真的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只自顾自地喝着手中的茶。 郁柠也并不想给自己找什么存在感,反正到时候小姜回来了自己是要跑路的,在宴金铭面前留下太多印象,以后还要麻烦宴溪亲自解释,那多不好。但是,但是…… 今天来这里吃这顿饭,最早不是宴金铭提出的吗……他现在怎么,怎么,怎么完全没有表示呢…… 郁柠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至于宴溪,他丝毫不在意眼下这种尴尬的情况,和郁柠聊了一会儿后,他叫来了这里的管家,示意可以开始准备饭菜了。 也并没有询问一下父亲的打算。 于是,在如此尴尬的气氛中,晚餐开始了。 一道道食物端上来时,郁柠好像明白了刚来这里的那几天为什么一直都是西餐,这大概是宴老爷子的口味。 吃饭时的宴金铭也很讲究,将食不言寝不语贯彻执行;郁柠作为这桌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客人,自然也不好意思说话。于是整顿饭,只有宴溪时不时说一句“这个好吃”“尝尝这个”之类的话,别的就再也没有了。 而平静但尴尬的气氛被打破,是因为一道饭后甜品。 宴金铭毕竟年纪摆在那里,不可能吃太甜的东西,于是今晚的甜品都很清淡,最先上来的是一道花生酪。 郁柠的眼睛立刻黏在上面动不了了。 这道花生酪实在很不错,口感顺滑细腻,香气清甜可口,连配套的碗和勺子都十分精致,一看就好吃。 但…… 郁柠为难地看了看宴金铭,欲言又止。 宴老爷子可不会注意这些,只有旁边的宴溪注意到了。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他问道。 “……”郁柠尴尬地抓抓脸,说,“不是,那个,我、我花生过敏,吃不了这个。” 他把小碗推到宴溪面前,小声说:“你喜欢吃吗?要不你帮我吃掉吧,别浪费。” 宴溪也真不跟他客气,接过来摆在自己面前。 这时,一整晚都没动静的宴老爷子开口了。 “过敏吗?浅尝一小口,不碍事的。”宴金铭缓缓说道,“我们家的厨师做这个做得很好,试试吧。”
65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