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能活着已是万幸,至于何时醒来……老朽也不敢担保。”三位医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他们的法子用尽了,何况此人虚不受补,竟然轻易开不得补药,更是难上加难。 鹤秋脸色一变,“烦请各位再细看看。” 他这样说,却心知肚明不管看几次都改变不了结果,因为芳岁帝的诊治他也参与其中。 这位天子的情况如何,他再清楚不过。 果然那几位医师叹了口气,“他从前就没落下好根底,这一病可是将他这身体毁了个彻底,若想养好,除了上天垂怜,还要三五十年的光景,换做一般人只怕……” “是啊,并非我等不想施救,只是这位从前不知受了何等折磨,”医师顿了顿,他不能当着在场的人说出看脉象是将死之人这种话来,委婉道,“怪我等无能。” 鹤秋沉默不语,他望向床榻上的人,羸弱的身体承载着新伤旧病,他才刚刚接受让他心生敬仰的人是当朝天子。 竟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在场之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仇青月更为严重,他急得眼眶通红都快哭了!他不光是急躁小皇帝的命,他还担心萧崇江。 无他,只怪他们将军太平静了,这可有点反常。 江池州站立在姬洵的床榻末尾,他急得头发都白了一半,姬洵昏迷不醒,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当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要保下他,兰荆城的金银玉石随你等取用便是!” “知府莫怪,我等若有方法,便是分文不取也要为此善人诊治,可如今……” 实在是没办法。 仇青月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氛围,他看了一眼将军,将军的视线停留在陛下身上,这可是大不敬!但想想他们将军和小皇帝的相处,似乎早过了君臣界限。 仇青月苦闷得牙疼,他干脆起身出去,打算在附近转一圈。 勤恳期待新生到来的百姓们都聚集在城下,仇青月不明所以,他皱眉跑过去,将拦路的官兵挡下,自己过去问话,“呜呜泱泱堵在这,不去清理,都做什么呢!” 一群人看向正中间的人,那人是个褐色皮肤的汉子,长得好壮,手背在身后,眯着眼睛打量过来。 仇青月警惕地伸手摸刀,他能察觉到这人不是善茬,肯定是见过血。 褐色皮肤的男人突然裂开一口牙笑了笑,问仇青月,“你是那贵人身边伺候的?” 仇青月看出这人有交涉的想法,他点了下头,收刀回鞘,“做什么?” “这个,”褐皮男人自身后拿出一个布包,他将东西拿得小心翼翼,捧给仇青月,抬下巴示意道,“官爷,接好了,这是给点东西。” 仇青月将信将疑把东西接到手里,他嘀嘀咕咕,“什么东西?先说好,吃食是一概不能送过去的。”这些天也有旁人来送,可芳岁帝身份特殊,很多东西是不能献给天子的。 “不是吃的,放心吧,”他看仇青月拆开了布包,露出里面的东西,褐皮男人笑了,“是万寿图。” 叠成了好几摞的红布在仇青月的面前彰显出它的模样,他翻开看了看,上面竟然还绣了东西,不待仇青月细看,那男人已然开口解释。 “俺娘子张罗和城里女人们一道做的,所有人家都献了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红布,每一块啊,上面都用金线绣了寿字,俺们本来想用黄线,是云州来的那富商给捐了几捆金线。” 仇青月愣住了,他看着手中的东西,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梦魇了。 他学这么多史册,从未见过类似的事情,他们这小陛下伤病没有白受,不说天下,若兰荆城众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恐怕民心聚拢,只是霎那之间。 突然觉得烫手,仇青月检查一番确认没有其他东西,连忙用布包起来,他清了清嗓子,找回自己的声音,“行,你们……你们屋里人辛苦了,我这就将东西献过去。” “哎等等!” “还有什么?” 仇青月这次态度好的不能再好。 一人高喊道,“劳烦帮我们书院带句话!望贵人珍重,以己为先,以身为本,才可救天下人!” 仇青月回去的路上脑子里还萦绕那些人夸赞和担忧的话。 其实怎么说,他心底有点难以言明的感觉,越了解芳岁帝他越觉得古怪和神奇。 往上数百八十代皇帝,几十年不上朝的有过,上朝带妃子淫乐的见过,娶自己姑姑为妻的也见过,至于什么弄死个大臣,鞭打武将之类那更是家常便饭。 只有芳岁帝这样的,他翻遍了脑子,没见过。 他是真的不像个皇帝。 不如说是比国师更像是国师? 慈悲心太重。 仇青月心底犯了嘀咕。 这要是没有个杀伐重的人压着,这种命格怕是不好活。 他走回去,掀开了营帐的帘子,刚想将东西交出去,却看见鹤秋愣愣地看着床榻上。 他也看过去。 他还当是什么,原来是芳岁帝醒了。 芳岁帝醒了?! 仇青月捧着东西急匆匆走过去一看,芳岁帝倚靠在棉枕上,端看气色与神态竟然还不错,看起来哪里有重病的样子。 可他身上裹着的纱布又是铁证,他根本还是病着,仇青月用眼神扫了一圈在场的人,江池州不在,那三位医师也不见了。 至于他们将军,自然还是守在陛下身边。 仇青月心里咯噔了一下。 坏了。 看这样子……怕是回光返照! 他咳嗽了一声,先行一步上前,“陛下,您请看,这是城中百姓自发为您绣制的万寿图,想您早点好起来,您可要打开看看?” 姬洵醒过来是他借来的时间,有几句话还没交代,他不能昏睡过去修养身体,等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他本想拒绝,萧崇江却将那图拿在手里展开,然后轻轻地披在了病恹恹的芳岁帝身上。 “……”姬洵摸着金线绣出来大小不一的字,他到底没有说出拒绝的话,也任由着东西披在身上了。“有几件事。” “鹤秋,我一会儿将药方抄给你,你动作要快,不可耽搁,明白吗?” 鹤秋低着头,他不敢看姬洵,两滴水珠掉下去,他点头,并不说话。 姬洵又吩咐了几件事,仇青月都捞了个差事,唯一还没被他提起的只有萧崇江萧大将军了。 “你们先下去。” 仇青月手臂一夹鹤秋,勉强笑道,“末将告退!” 闷热的营帐里只剩下两个人。 萧崇江不说话,他陪伴在姬洵身侧,任凭芳岁帝交代后事一般将事情处理完,哪怕中间不曾提起他,他也毫无怨言。 萧将军看起来心绪平静,比仇青月还冷静。 姬洵从他乌黑的眉向下看,两个人对视一秒, “你看起来像是随时随地要和朕殉情。” 萧崇江没否认,他只是起身倒了一杯清水说,“嗓子疼不疼,臣喂陛下喝水。” “别哭丧着脸,朕死不了,”姬洵挡了一下水碗,他缓了口气,刚刚说话说太多了,他胸口疼得厉害,“只是我要睡了,要睡一会儿。” 系统说他不自量力将身体当个玩具,肋骨撞断了三根,且有一根插到肺子里,要不是系统保命,他差点当场就没了。 但是因为事情的起因源于意外,芳岁帝又是侥幸未死。 接下来他要用很久的时间来恢复身体,轻则半个月,重则三个月,系统也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姬洵醒来只为了一件事,将后续安排好。 治病的方子他还没有告诉鹤秋。 如今这件事完成,那就还剩下一件事。 姬洵看着仿佛一切如常的萧崇江,抬起手掐了一下男人的脸,硬邦邦的,像是戴了层假脸,“其实我不太喜欢这里。” 萧崇江为姬洵整理被子的动作一顿,他任由姬洵玩闹一般掐人,低声问,“陛下喜欢哪儿?” 姬洵笑了,“你这么问,是想和我葬在一起吗。” 萧崇江反问,“不成?” “以前不行,”姬洵在萧崇江怔愣的神情里继续说,“但如今可以。” 萧崇江坐在那里像木雕,他分明因为芳岁帝的濒死已经行如枯木,这一刻,男人突然凑近了,他用黝黑的眼眸打量姬洵,“陛下是何意?” 芳岁帝自然而然地接话,“朕想杀人,虽用不上你,但你也有用,总能阻碍一些朕看不入眼的飞虫,想来想去,不如留你在身边。” “陛下知道臣要的不是这一句回答。” “萧崇江,你跟了我这么久,床前床后的伺候,所求是什么,我又不是傻子,”姬洵困倦地向暖和的被褥里蹭了蹭,他的脸也埋在万寿里,“我之前在想,你何必呢,如今……” 萧崇江紧追不舍,“如今?” 姬洵轻轻道,“我想,算了,给你也没关系。” 萧崇江沉默半晌,他突然问, “天下在陛下眼中算什么?” 姬洵思虑片刻,带了点笑回答,“戏台子上的戏,见不到尽头不说,我竟然还凑了个角来演,挺无聊的。” 姬洵再次笑起来,“萧崇江,我看得出来,你是想带着我一起活下去,你想让我好起来,你想我了却心结,可惜次次在我这里碰壁。” “你想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姬洵再次抬起眼问萧崇江,“你所求只是合葬?” “芳岁帝姬洵,为我君主,亦是萧某人此生心系之人,”萧崇江看着姬洵,他将姬洵的手捧起来,让那双无力的手掌落在他的心口,“姬洵,你若身死,我不会苟活。” “功名利禄过眼云烟罢了,我一生看过死生无数,不再贪恋,如今只心系于你,是我舍不下你,是我痴心妄想,试图求爱于你,你只需如云端上的神,予我一点恩赐,我萧崇江便甘愿为你,镇守此人间。” 萧崇江低下头来,他急促的吻落在姬洵的额上,滚烫又赤诚。 他将姬洵奉为自己的君主,自己的心上人,也是自己唯一的爱欲狭间。 姬洵的放任已经是他的求之不得。 “我的陛下,不必强求自己回应我。” 作者有话说: 衔接一段我本来想放在正文的内容—— “并非强求。”姬洵轻轻耳语,他没有看萧崇江,而是抬头看着窗外,天上无边墨夜里弯弯的一轮月, “萧崇江,我思明月如故乡,而你是我的月亮。” 快进入收尾环节了,本月底大概可以走到完结篇章,会有点卡卡的,但基本的章纲都定好了,我尽量保持隔日更多点,辛苦大家一路陪伴啦 感谢在2023-10-31 00:50:28~2023-11-03 00:2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酒汀兰 40瓶;譬如朝露 20瓶;沐晴 18瓶;默默、仲苑、Ephemera、衍笑 10瓶;Field 8瓶;夜白、每天一个窒息小技巧、温风 5瓶;考试必过、仲明、阿卡姆病院院长、龙猫的914、梁川故 2瓶;小张、月下木、寒时、Lotus、静碧与欣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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