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追竟然皱了下眉,挪开了视线。 我却忽然觉得有趣了。维持着这个被他拿捏的弱势姿势,我抬眼笑盈盈地问他:“但什么代价不代价的……这都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血亲也因我而死。裴追啊——” 我一字一顿地说出了接下来的话:“你不应该是最盼着我不得好死的吗?” 裴追的肤色向来白,像不见天日古堡中的贵公子,像冰和雪。但都和此刻的白不太一样,血色尽褪,竟像是已经死了一般。 我这被人喊打喊杀的还没想怎么样,他这被人戳中了心思何至于此? 不知为何,他此时的神情看得我心烦意乱,我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把玩。 啧,被血浸湿了,不太好点。 “不是……”裴追艰难地说:“沈无,我没有——” 裴追没有说完,因为火光照亮了他漆黑如深渊的瞳孔,灰烬被风卷起,迷了人的眼。 我终于按开了打火机,火苗温柔地舔舐着那卷厚厚的手稿,那卷裴追夜以继日、一笔一画写下来的东西。 瞬间灰飞烟灭。 而那一刻,裴追眼中有什么东西……似乎也熄灭了。 “裴追,不要自以为了解我。也不要试图改变我的决定。”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没人有这个资格。” 裴追似乎还想说什么。我却笑了一下,截断了他的话。 我说:“你不会以为自己很特殊吧?” 我以为裴追会摔门而去,甚至觉得他会和林川一样也刺我一刀来个对称窟窿,总之,我了解他,我知道这样一来,我们彻底完了。 如果大家都还活着,那就是老死不相往来或者多年后他再杀我复仇的结局。我和他甚至都没有这个烦恼,因为很快我就会用这个阵法。不出意外,现在就是我和他的最后一面了。 最后一面,是泪流满面难舍难分,还是深仇大恨杀之后快,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样分离,对我和他都是最好的。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裴追没杀我,也没有走。 他在那里站了很近,直到所有火光熄灭,他亲手写的那些手稿全部化为灰烬,他才开口。 “如果你一定要用那个阵法。”裴追竟然让步了:“……我可以为你所用。” “……什么意思?” “你那阵法需要和你关系匪浅的活人献祭,不是吗?”裴追垂眸,轻轻地说:“你用我吧。” “你可以杀了我。”他看着我,一字一顿重复道:“这样一来,你就不用违背本心,再杀其他人。” 他忽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是了,你需要两个人。我应该只能替换其中一人——那就塔罗姐吧。她是你喜欢的人,如果你最后能活着,就可以和她永远在一起了。” 那瞬间,我被他让我杀他的话震住了。因此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他提了“喜欢的人”。 由此,也错过了唯一一次否认这个误会的机会。 他说完,看我迟迟没有作答,忽然笑了一下。裴追这冰山很少笑。尤其是近几个月来,我从没见他笑过。 “沈无,你别觉得我是为了你。”他冷淡地笑着:“我只是忽然有点累了。我父母都死了,我一个人活着,打也打不过你,杀也杀不了你,也没什么盼头。不如……算了吧。” 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话音落下,我心头蓦然一痛,仿佛被尖刀狠狠捅入,又搅了几下。 然后,我也笑了起来,回答他。 我说:“你也配吗?” 裴追倏然抬头。认识他这么久,看他从少年变成了青年,向来是情绪不外露的。我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么痛苦的、茫然的、难以置信的眼神。 我慢条斯理道:“且不说你的灵力够不够格做献祭。我那阵法需要献祭人和我这个主阵人有深厚的正面感情,我们有那东西吗?” 这句话,的确是我的心里话。我自己对裴追暂且不说,但裴追对我……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对我产生过恨之外的情感。但我也很清楚,他曾数次真的想杀了我。 我认得出那种眼神。 我的阵法必须完美,我冒不起那个风险。 “而且你说晚了。”我淡淡道:“我已经完成这一步了。你刚才说的人,塔罗、已经死了。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一身血吗?都是她的。” 裴追眼眶红得像血,他的衣摆在轻轻晃动。我开始以为是风,后来才意识到是他在发抖。 我便忽然觉得可以哄一哄他。 裴追的个子很高,比我还高上一些,但此刻他弓身垂眸,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站在他面前,少见的有了居高临下的感觉。 我本来就有七八分醉意,行为越发放肆混乱。于是,先是像一个好长辈、好师父一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然后手慢慢抚过他的后颈。 我轻轻抚摸着他的要害命门,嗓音低哑,在他耳畔说道:“好徒儿,裴追,别灰心。你虽然是个派不上正经用的废物。但胜在脸生的很不错——” 我话没有说完,因为裴追竟然丝毫不顾咽喉被人遏制,直接巨力将我反手摁在长桌上。 他这下动作太狠太快,扯开了我松松垮垮的衬衫,我听到扣子掉了一地,胸口到小腹都一片凉意。上身的衣物相当于直接报废了。
第66章 “裴追,让我痛” 我没什么羞耻心地索性仰躺在桌面上,权当自己是盘子菜。同时模模糊糊地想,这可不是我故意穿这烂衣服的。闹这么一出,裴追这么个非礼勿视的君子 岂不是要直接坐下来念经。 君子却没有——他俯身狠狠咬住了我唇。 真烫。他看起来像一块冰,尝起来却像一团火。这并不是个吻,而是彻头彻尾的撕咬,我口腔中都是自己的血腥味,还有一些咸涩的液体。 那是裴追的眼泪。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哭。无声无息的,泪流满面。 ”沈无,我真恨你。我真想弄碎你。”他一边吻我,一边嘶哑说道。 我半生虽然表面浪荡,在大节上却向来克制自持。然而,在这一刻,在这个吻下,我仿佛听到内心深处……理智的弦,断了。 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那是一个卑劣的、见不得人的念头……酒精是它发芽的温床,怒火和鲜血是它最肥沃的养料——我很快意识到,此时此刻是我实现它的唯一机会。 “那就让我死吧。”我在他耳边低声道,如同恶灵诱惑羔羊的低语:“裴追,弄碎我,砸烂我……让我死,让我疼。” 近乎是本能驱使我说出的这句话,当时,我还不知道我对裴追到底是什么情感。也并不清楚他对我除了恨是否还有别的什么。 只是,当他撕咬我的时候,一种异常痛楚又极度欢愉的感觉在我的心脏深处炸开,那念头就像一把烟花般凭空出现,在漆黑的夜幕中炸开。 我想:我今晚要得到他。 我回吻了他。 裴追从未流露过这样的一面。 我从没见他流过这么多汗。 也从没见过他这么粗暴。 我向来自视甚高,谁也不放在眼中,因此从没和别人做过这档子事,更没想过,真的发生的时候,如此傲慢的我会甘愿在被动的位置。 一次次,我重复地感觉到被占有和征服。 开头只有痛,但不知过来多久,忽然痛楚渐消,随之而来的是异常的欢愉。 这一夜,裴追和平日里全然不同。 他一点也不像君子了,无论我怎么哭求也不肯放过我。 他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最开始,是在客厅的桌上,然后……他迫我跪在沙发上。 … 一切都进行得艰涩,在整个过程中,我常想到岩石、在水里窒息的鱼,和乌云密布的雨前早晨。 我听着我的心脏在他胸腔里跳动,感受着他在我身体里……化为翻滚的热浪。 我逐流而去。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感到了剧烈的痛楚,几乎没有快感。但说回来,疼痛对我来说才是最刺激的乐趣,最助兴的烈酒。 无论如何,裴追实现了我的愿望,我很疼,或许离死也只有一步之遥——因为当他彻底贯穿并支配我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仿佛被一柄剑穿透了,连肉体……带精神。 那是一柄达摩克里斯之剑。寓意着我和裴追纠缠到死的命运。 它落下的那刻,就是我的死期。 裴追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他冷漠地看着被欲望彻底征服的我,仿佛看着一个一夜情的陌生人。 或许比陌生人还要糟糕一点,他那样一个清冷贵公子,不会对别人用出这种要把人弄死在床上的力道。 也不会露出这么寒冷透骨……的神情。 裴追看我,时常有恨,却十分生动。这么冰冷——却的确是新鲜的头一次。 即使我容/纳着他,我们此刻前所未有的亲密。 情至高点,我恍恍惚惚地仰着头,透过裴追垂落的碎发,看到了窗外随风而落的桃花瓣。 从开始到结束,他后来都没有再吻我。 也没有和我说一个字。 其实这也再自然不过,因为我心知肚明,他和我做这件事,或许是出于我的引诱,也可能出于报复折辱,但唯独不能出于爱。 我明白,但我有个卑劣自私的念头,这也是我有生以来最强烈的私心。 我知道裴追,他和冰雪一样坚硬,也和冰雪一样纯粹干净。 这一夜后,我就知道他到死也忘不了我了。 甚至可能再也无法和别人做这样的事。 裴追就是这样,孤高冷漠,认死理。喜欢一样东西是,做一件事是,恨我也是。 那时候,我是这么想的——刻意忽略了如果阵法成功,时间就会重启,裴追其实会彻底忘掉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 我那时只是偶尔突发奇想,愿意骗自己一下。 即使,我当时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这么做。 只是想,便做了。 * 那夜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的意识。 只是睁开眼时,阳光温暖的近乎刺眼。像一把柔软的金色穗子,轻轻地拂过我的面颊。 那时的世界蓝月黑天,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阳光了。 一夜过后,屋外桃花竟开的更盛,如同一片粉色云海。 在那一瞬间,刚刚睡醒的我恍惚觉得从前一切都是我的一场梦。没有死人、没有濒临崩溃的世界,没有需要逆转的时间。 我醒来,迎接的是平安喜乐的一天,虽然昨晚的夜间活动过度激烈,让我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敲碎了又重新拼起来。 做什么梦呢。 我嘲笑了下自己,然后披衣起身,屋子里空荡荡的,裴追不知所踪。不过这也是我意料之中的,昨晚不出意外,就是我们今生今世的最后一面了。
100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