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串10位数字。 一阵风吹来,灰白的烟散了,只有干涩的尼古丁味淡淡地萦绕着。 我闭了闭眼,捏了下眉心。那串光点数字也看不到了。 “不必什么?”房东莫名其妙地追问道。 夹在指间的烟已不知不觉燃到了尽头,我随手扔了,又立刻点了一根。 烟圈静静地飘了出来,升腾着,从房东大爷胸口飘过。而那一会我也看清了,他的心脏处的确漂浮了一串发光的数字。 00:00:00:02:17。 这是什么东西? 过去,我曾见过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知道数字的奇特性。 比如人们常用的“阿拉伯”数字其实来源于印度祭祀,真要说的话能从六芒星扯到卡巴拉生命之树,而东方玄学理论里的周易也有类似的特殊意义。 但是一时间,我脑子里没有任何东西能和“217”这个数字对上号。 就这一会的功夫,烟被风吹散了。房东也正好接了个电话。 “对,我在房客这边。你不要废话啦,小年轻也不容易,不要逼的太狠。”老爷子操着方言和电话那头说着。 说完,他沉默了一会,应该在听那头讲话,然后声音就急促了起来:“哎呀,老婆子啊,那个水阀是坏的!你不要瞎弄,我回来搞好吧——现在就回来!” 而也就在这时,又一轮缓缓上升的烟雾笼罩了房东的胸口。 数字变成了,00:00:00:00:49。 不是217了? 我还没想明白数字的含义,但本能上已有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也就在这时,房东大爷刚好挂了电话,他看起来家里有急事,和我一摆手,就匆匆忙忙地往外头走。 “先别走!”我追出去。 老大爷有点耳背,一开始没听清。过了一会,他才后知后觉地侧过头。
第4章 倒计时 房东身后是昏沉的天幕,黑暗笼罩着灰色破败的楼房,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飞速地从高空坠落下来,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后脑上。 “砰——” “嗙——” 房东倒在地上,脑侧是一只结实的紫砂花盆,血混杂着白色的脑浆争先恐后地从他的身下蔓延开来。 他这时候还活着,圆睁着双眼,抽搐着,嘴巴还在无力地张合。 我凑近了,听清他在念叨着“老婆子”。 没用,他再也回不去了,修不了那该死的水阀,也见不到他的老太太了。 我的手搭在他的颈侧,感到他的脉搏停止了。 我静静站了一刻,然后拂上了老人的双眼。 楼上一阵喧闹和嘈杂,顶层的居民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推下花盆砸死了人,他们乌泱泱地涌了过来,包围了房东老人的尸体。 我后退出人群,从口袋里摸出了最后一支烟。 我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点燃。深深吸一口,再吐出。 烟雾被风送远,我眯着眼,看到了房东心口的数字。 00:00:00:00:00 再环视拥挤在那边七嘴八舌的居民们。 他们胸口也漂浮着各式各样的数字,而大部分年轻人第一位数是5或者6打头。老人则多是1或2开头。最后两位都在60以内,而第三位则在24内。 结合房东大爷的情况,事情其实非常清晰了。 60对应的是分和秒,24则对应的小时。那再结合不同年龄人心口的数据来逆推的话,第一位和第二位就是年数和天数了。 比如:50(年):42(天):17(小时):37(分钟):49(秒) 就是说,这个人还有50年余42天17小时37分钟49秒的寿命。 ——我看到的是,似乎人们的死亡倒计时。 * 我回到屋内。 风透过破破烂烂塑料布做的窗帘,钻进我的脖颈里,激得人打了个寒噤。我揉着胀痛的太阳穴,站起来去关窗。 而也就在这时,我忽然浑身一凛,有了种奇异的感觉。 ——我觉得……有人,在看着我。 这拆迁边缘的老房子破的厉害,窗户碰一下就发出让人牙酸的怪响。我生怕用的力道大了再来一个高空抛物,便一手扶着窗框,小心翼翼地把它推开了些。 我探头往外看去。 这一带已经算是整个城市的边缘地区,设施年久失修,地上常有经年无人处理的猫狗粪便。住在这儿的大都是穷人,稍微有点钱的本地人都搬了出去,把房子租给农村来的拆迁户、附近工厂的农民工,或者我这种底层游民。 而楼下,刚才房东的死讯吸引来的人大多被警察驱赶走了,拉出一条长长的警戒线。大部分讨生活的人也顾不上八卦,打工去了,只有少数老头老太还挤成一团,时不时往楼上看上一眼,伸手指指点点。 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更强烈了。 我环顾四周,正看到有个半身隐没在阴影中的黑衣人对他的同伴抬手指了个方向——正是我的方向。 我侧身让窗帘遮挡住自己,同时看清了那黑衣人的脸。 只是住在这边的一个外卖员,我还和他打过几次照面。 不是他? 我又看了一会,只好关上了窗。 风声消失后,我这隔出来的十平米小房间静得惊人。再加上这仅刚好一人多宽的魔鬼户型,真像个棺材。 我还是没有找到那个在看我的人。便索性抛诸脑后,继续想那倒计时的事。 我得为自己的猜测做个验证。 确定是不是死亡倒计时最好的方法,就是再找几个要死的人来看看。 ——而眼下,可不就有一个现成的。 活得太糙,屋子里连面镜子都没有,我只好把手机调成自拍模式,摄像头对准自己。 希望那神秘的数字不要太讲究。 烟雾很快弥漫开来,从我的胸口飘过。我也在手机镜头里看到了属于我自己的那串数字。 02:57:21:12:29 02:57:21:12:28 02:57:21:12:27 …… 我心算了一下,大概是2年零两个月左右,看来我运气不错,比得这个病的寿命中位数还多2个月 指尖传来被烟头烫到的刺痛,我猛然回神,意识到……其实也没多少时间了。 我发现能看到别人的死期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关在家里,回忆典籍是否有类似的记载,却苦思冥想都不得要领。 不过这很正常,毕竟在以前,思考分析这类工作,总有人为我代劳。 还是裴追。 从前,钱对我而言不过一个数字,又多得是想讨好我的人。 于是,如果我想要什么古籍法典,便有人恭敬地送上门来,渐渐堆满了阁楼一层,简直是个小图书馆。 我向来实用主义,又三分钟热度,不耐烦每本细细地看,需要用时便喊裴追陪我上楼,让他找到我想知道的内容。 这漂亮贵公子倒不是个绣花枕头,似乎过目不忘。 大部分时候,他会面无表情地报出几个数字,那是他整理过的书架坐标。 他给出内容比总是电脑查阅还要精准便利,声音比什么语音播报都要清冷悦耳,呼吸却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度。 我曾是个恶趣味的人渣,在发现他不喜欢与人靠近后,便总是故意与他挨得很近,看他那苍白的面色泛红。 而如果他说得对,我尚且没理由。 但一旦偶尔有几次,他也记不得有哪本书中提过,我便会更凑近些,随手抽出旁边书架的书,用书脊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徒儿,这点用都派不上?”我会在他耳边这么说,然后罚他在阁楼上一本一本帮我找。 其实大部分时候,找到答案对我来说甚至不太重要。 我那时候过的太顺、高高在上、自以为是,什么都不太在乎,唯一感觉有趣点的恐怕就是裴追的反应了。 我曾这样欺负他。 如今,算是遭报应了。 * 这屋子虽然棺材似的,却有一桩好处。家徒四壁,一大面白墙。 我便在墙上贴了两张一米长的纸。 一张纸上写满了数字和表格。是我这几日来遇到的人。 我将他们的年龄性别等社会身份条分缕析地列出,再写上他们的寿限,暂时没看出有什么规律。 我其实有个猜测:或许因为我快死了才能看到这些。 在之后的几日,没再有古怪的事发生。因此,我倒渐渐没那么放在心上了。 而另一张纸则上半段贴着日历,下面是张世界地图。日历我打印了近两年的,尽头一个日期画了红圈。 ——那是我的死期。 我略出了会神,才发现手机在床上震个没完。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我接了才发现竟是那位医生。 他先是告诉我当天还没出的几项化验结果,又一次提醒我情况很不好,再拖可能就没有手术机会了。 我一直没怎么说话,这医生倒是个好人,尽职尽责地追来这个电话,把风险都给我交代清楚了。 末了,他叹息:“说实话,真是看不懂你。这种程度的剧痛你出现了至少小半年了,这肯定已经严重影响日常生活了,你怎么就这么能忍呢?要是早半年发现,生存率也会提升不少……” 无所谓,治不好的。 医生并不知道,我对得病毫不意外,是因为这条命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便被死神预订了。 即使不得病,甚至即使不时间重置,我也心知肚明,自己活不了多久的。 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因为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值得一场交易——用我的寿命,换另一人的命。
第5章 别打他脸,能玩能卖钱 我挂断电话,继续看日历。 我听说常人死前,会有两个梦想。一个是和爱人表白,一个是环游世界。 表白……我恐怕不配。那便按流程了解下“环游世界”吧。 我这样严谨地计算着死前可以做的事情、还查了医学书籍,判断最后那段时间身体能承担的行程负荷,甚至连死在哪里都想好了。 这就是我过去最习以为常的行为习惯——我那时总是刻意摒除情绪,以免理性的思维受到污染。 现在想来,真是自作聪明,无趣透了。 我在这些富有条理、一笔一画都透着刻板的计划前站了一刻,忽然抬手把它们都撕了。然后就地而坐,开了一瓶新酒。 死到临头,今朝有酒今朝醉,走哪算哪吧。 渐渐地,我的心情倒反比从前放松了许多,只是后几天头越来越痛,最后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醒来时又已天光大亮,从颈部到后脑一线的剧痛,我这才发现已是第二日中午。 我近来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即使清醒的时候也常觉思路滞涩。 医生说,这也是肿瘤的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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