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他家撞邪的传闻喧嚣而上,还有许多人说风凉话,谣传裴家做生意不规矩,糟了报应。 那张照片里,裴追正侧身给他母亲撑伞。 一月不到,他从少年人一瞬千里地长成了青年的模样,黑伞下露出的一点侧脸苍白漠然。 而裴母,这个喜欢美食、笑起来还有点像女孩子的贵妇人则完全相反。 她迅速地苍老下来,就像一朵逐渐枯萎的花,眉宇间已经看不到不甘,只有死寂。 等死的感觉不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还不断被折磨,只会更可怕。 貓灵的一切都与人类的认知相反。凡人由生到死,它却由死到生。 人讲知恩图报,它却是接收到的善意越多,越会残忍地玩弄猎物。 因此,不同于裴父,貓灵要玩弄捡它回家的“救命恩人”裴母更久。 一日深夜,我踏着夜色和雨幕来到裴家,独自靠着院子里的大槐树抽烟。 子夜交替之际,屋中传来女人娇柔的笑声。 我破门而入,看到了端坐在餐桌旁的裴母。 她的指甲鲜红修长,正掂起一块削好的苹果。 而裴追站在桌边。 我们一起看着女人尖利的指甲陷入雪白脆嫩的苹果,甜腻的汁液一点点渗出来。 她歪了歪头,伸出舌头,舔掉了那汁液。 真像一只猫。 然后这女人撩开头发,侧头对我笑了笑。 露出了裴追母亲的脸。 “裴母”笑着,对裴追说:“真是特别的灵魂啊。怎么当时不是你捡到的我呢?” 裴追垂眸站在阴影处,露出的小半张脸毫无表情。 他说:“你太丑了,我不会捡你。”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我恐怕会笑出来。 裴追这话彻底激怒了自以为高高在上的貓灵,貓灵占着裴母优雅温容的躯壳,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弯曲身体,四肢着地,像裴追猛扑而来。 裴追不闪不避。 那瞬间,我看到彻骨的哀恸从他眼中掠过。 我倏然挡在裴追身前,叼着烟道:“尊重一下,我站这儿呢。” 那貓灵被我击落在墙边,死死盯着我,而古怪的是,过了一会,它竟然看着我,笑了起来。 “竟然遇到你了啊。”貓灵轻轻地说:“沈无。” 它的语气极为古怪,就像毒蛇吐信,听得人很不舒服。 更诡异的是,这千年一现的怪物,竟认识我。 有一瞬间,我心神一晃,脑海中画面一闪而过,那似乎是个诡谲精美的盒子…… “沈无!”裴追的声音唤回我的神志,这时我才惊觉,自己和木头似的站着,而貓灵那尖利的指甲已经离我胸口只有毫厘。 我旋即扬手,袖中匕首寒光暴涨。 “他父母和你成了因果,我无能为力,但裴追没有,我也没有,讲点规矩。”我冷冷地看着被刃锋逼退的貓灵。 “规矩?”它娇媚地笑了:“好久没人和我聊天了,那我们就来聊聊我的规矩吧。” 它看向我:“你知道这个女人的丈夫是怎么死的吗?他有罪恶。他犯了’暴怒’之罪,因为他总是动不动就大声说话,好吓人的呀。所以啊,他的死法就是被敲烂全身骨头和血肉。” “哎呀,你们一定想知道为什么是这个死法?” 貓灵表面是在和我说话,其实注意力都集中在裴追身上。 它慢慢地说:“因为我啊,碰巧看到你们人类有个游戏叫打地鼠。” “我最喜欢的食物就是老鼠和鱼啦,就特别好奇,一看发现好多人特别激动特别愤怒地在打钻出来的老鼠。” “我就有了灵感啦!人的血肉和老鼠一样软绵绵的,砸下去一定很有意思很解压啊,太适合’暴怒’这个罪行了。” 我看到裴追攥紧的拳头中慢慢渗出了血。 “那你们知道,这女人犯了什么罪吗?”貓灵问。 ——嘀嗒。 裴追的指甲陷进了肉里,血溅在了地上。 貓灵忽然诡秘一笑:“我忽然决定了,我不杀这小帅哥的母亲了。我就要用这具身体,长久地在你们这人间活下去。” 它用裴追母亲的身体轻佻地笑了一下:“和我这位’儿子’一起。” 我这种人渣都被这话中的意思激得浑身发毛。再看裴追垂在身侧的手都在发抖。 貓灵又是一笑,得意地一步步靠近我们,就在它的指尖要碰到裴追胸口的时候,忽然跪倒在地,面容剧烈地扭曲起来! 是裴母。 她的灵魂竟然还没被貓灵完全吞噬,正在争夺身体控制权。 但是太难了。 她也渐渐意识到了。 然后,我看着她伸出手,尖锐的血红指甲朝向自己的胸口。 “裴追啊。”她最后看了自己的孩子一眼,笑着流下泪:“我儿子多帅啊,要多笑笑。” 裴追的眼眶红了。 裴母说完这句话,面容再次扭曲起来,显然貓灵的意志逐渐占据了上风。 她抓住最后的机会,想将如利刃般的指甲送入心口—— 然而,她的动作却忽然停滞了。 因为在她自己动手之前,一把匕首已经先送入她的胸腔,刺破她的心脏。 死亡来得很快,她甚至没来得及和儿子再说一句话,却也没有新的痛苦。 她还是作为一个人类、一个母亲死去的。 我面无表情地抬手拔出匕首,裴母心脏动脉的血溅了我半身满脸。 此时裴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靠在墙边,震惊地抬起头,脸上还有泪痕。 他明明当时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却把自己弄得比大人都老成持重,我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狼狈…… 和脆弱。 “你杀了她。”他喃喃道。 我一点头,从衬衣口袋里抽出被他母亲血浸透的名片,弯腰放在他身前。 “你可以来找我报仇。”
第19章 裴追,你要跟我学艺,再杀死我吗 说完这句话,我就径直走出了裴宅。 当我走到第十三步时,霍然抬手——一团黑红的东西滚到了我的脚边。 我蹲下身,看着这只貓灵。掏出匕首,研究怎么剥开它比较解压。 貓灵偷袭不成被俘,却理直气壮地尖叫着:“你下手啊!反正我也不会真的死!生死对我来说就是个循环!” “但你忍不了这份痛,会自己滚回阴暗的地底。”我心平气和地说,然后按压着找到了它的脊椎,顺着那条线深深地、用力地刺了下去…… 挑破、剖开。 它的血可真烫。 有些东西,就是纯粹混沌的恶。你甚至对它生不起气来,但却希望它永远沉在地狱的角落,再也别浮上来。 “沈无!我要杀了你!”貓灵挣扎着、尖叫着、血淌了一地。 就像裴追的父亲那样。 但区别是,貓灵不是那么容易死的。直到我剥下它整张皮,它还在抽搐地冒出断断续续的词句。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么?不好奇我为什么认识你吗?”貓灵尖叫着。 我正擦拭手上的血,闻言抬眸看了它一眼。 ——的确有点好奇。按理说地底和人间分隔明确,没有往来通道。但刚才我已被它扰乱心神,并不想重蹈覆辙。 “咯咯咯。”这团血肉却自己笑了起来:“你不用着急。早晚会知道的……'门'已打开。时间很近了,到那时候,会是你们所有人类的噩梦。” 我皱眉,心头微悸。那也是我第一次听到“门”的概念。 “我会在地底深处诅咒你,有朝一日再回来,好好折磨你。”它凄厉地怪笑着。 不过这种类型的威胁我收多了,权当耳旁风。 “哈哈,可能不用等我爬上来动手,那男孩就会先杀了你。毕竟,他可不知道自杀者不得超生的阴律,只看到你亲手刺死了她的母亲。” 在貓灵最后化作一道黑烟渗入地下前,它一直惨笑着,重复着这句话。 “他只会觉得,你沈无……才是最后的凶手啊!” 我面无表情地处理完一地的血迹,把被血浸透的风衣揉吧了和貓灵的皮一起扔进垃圾桶。回到家。却发现门口已经站了一个人。 是裴追。 他浑身都被雨淋透了,眸色显得更深,整个人像刚爬上岸的水鬼。 “沈无,我要和你学东西。”他说。 “我这种人能教你什么?” “神秘学、法术、阵法…… 随便什么都好。” 少年的声音和雨夜一样寒凉,他目光逼视着我,就像出鞘的利刃。 “只要是能杀死阴诡邪物的东西,都可以。”裴追盯着我这样说道。 阴诡邪物,这许久没听到的称呼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无他,在我还没有真正踏上这条道路前,当我还不懂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这称呼曾经伴我多年。 “邪物”——当时,我的父母也是这么称呼我的。 裴追,你要跟我学艺,再杀死我吗? 不错的想法。 那就让我,对你寄予厚望吧。 新时间线,第五年。 我最后还是在裴追那里住下了。 确切的说,我自说自跪地折腾完一轮后,他估计也无奈了,最后只有一句“出去”让我自生自灭。 在我这里,没拒绝就是同意,放任自流就是特别欢迎了。 我当下环顾了这栋熟悉又陌生的三层小别墅,找了一个能看日落的空房间搬了进去。 也就是旧时间线我的房间。 我其实很能理解裴追为什么选择这栋房子作为居所。 这里地段好,闹中取静。屋内装饰用了大量落地玻璃和木材,还有壁炉等在南边比较小众的欧式元素,都是比较罕见,却符合我和裴追共同品味的。 不过,最关键的是,我相信裴追在看到这栋建筑的时候,也会觉得熟悉。 这涉及到我那逆转时间法阵的原理。 如果说时间正常情况下是一条单行轨道的话,阵法其实相当于把这条线做了一个折叠。 空间和物质是”轨道“,时间逆流后所有物理状态便被强行回退到五年前。 而人就可以被比作是这条轨道上的玩具小车,轨道被弯曲折叠后,小车依然是那辆之前开过那条单行轨道的车。只是现在只得跟着被折叠的轨道,开始开弯道了。 也就是说:人没有变,只是行走在不同的道路上,并且被抹除了之前道路的记忆。 而只要是“抹除”,大多都是物理层面的。直觉则是更神秘的存在,如果人的“灵感”较强,非常容易有残留感觉。 比如裴追。 我又想起了那日季时雨说的话,说起裴追以为我死时的样子。 于是,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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