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霄子闻言,脸上依然挂着轻微笑意: “居然能叫出本座名讳,后生可畏。” 他话语未落,拏离和蔺含章就已左右包抄上来。慑心镜照射下,让这老魔瞬间动弹不得。拏离便趁此机会,一剑劈下。 一剑挥出,对方看似毫发无伤。两息后,那躯壳正中,才浮现一道血线,其上又有真火燃烧。皮肉焦糊的恶臭中,两半残体,分开倒下。 玉霄子的尸身倒下后,便再维持不住人形,而现出一大团肉球般的残肢。其中又有人脸浮现,无不口唇大张,哀嚎阵阵。无数冤魂,在无色之火的炙烤中被撕裂燃烧。 拏离眉心轻蹙,就要收回真火。蔺含章却一把按住他: “别中计,小心污秽。” 上方蓦得传来一声轻笑。二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十岁左右的小童,正盘腿支肘地坐在一头尸龙身上——龙爪残缺,分明就是宋昭斐先前那只龙兽。 那小童面容俊秀,和玉霄子有三分像,却多了几抹邪异。而那动作神情,就绝不容人错认了。 蔺含章面色一僵。他算是此处最了解鬼修之人,也总算知道了玉霄子目的。 玉神机不懂绥厌之法,取得这副干净的身躯后,还是用着喂养天魔的炮制方法。而玉霄子本尊还真是正派清修,吞吃这些邪物,虽然修为有所提升,却也堆积了死气,把玉神机的元神困在体内。 玉神机早就是化神修为,在成为玉霄子后,却要从筑基开始修炼,才能重筑元神。拏离的真火,反而替他除去了死气——就和蔺含章当初借着宋昭斐真魂,灼烧自身灵脉一样。 只不过他们一个是炼自己,一个是炼别人……玉霄子并非结不了婴,而是魔婴被困在体内。如此一烧,反而浇固神魂,叫他真成了正道清修的元婴修士。 蔺含章恨不得手撕了此人,当即将慑心镜放大如湖,将玉霄子和那条尸龙一同拢在镜下。 可这老魔也不是好对付的,甚至比那城主更厉害得多。僵持中,玉霄子忽然发出一声长啸——此声震云霄,神颤胆寒。那半个身子已回了裂隙中的妙音鸟,也因着这声嘶叫挣扎起来。 “哼。” 龙背上的少年站立起身,背过双手,呵道:“各方护法,为我布阵!” 瞬间,周遭百里天空一片血色。埋伏已久的鬼修一拥而上,将那巨鸟围得无处可逃。 两个元婴修为的鬼修,一左一右跪在云幡上,来到玉霄子面前。 “恭喜教主,重掌我宗。” 美艳女修瞟了一眼地面。宋昭斐神魂不稳,此时头疼欲裂,早没了力气。拏离和蔺含章相互扶持着,倒还能站稳。 “那二人,要杀了吗?” “倒不必。” 女修颇为遗憾地舔了舔嘴唇,殷切道: “那请教主,容属下为教牺牲。” 玉霄子伸出手,用少年人的手背,靠了靠那娇艳美妇的脸颊。 “本座允了。” 于是,那元婴修为的二人,便齐齐在空中爆成了血雾。 他们的魂灵,自然也被玉霄子所收,转眼间,少年就已成长为青年,他的修为,也已升至元婴后期。 苍穹下,妙音神鸟已经被一张阴魂编织的大网牢牢锁住。万鬼哭嚎、万魂同悲,如此凄厉之声,让神鸟面上,都留下了痛苦血泪。 尽管如此,它仍不愿唱出那连通两界的歌声。玉霄子见状,只是含笑挥手,便有数百小鬼扑上鸟身,啃咬着它身上皮肉。 妙音鸟虽神异,却最怕污秽。眼见那如玉面容已被咬得翻卷,流淌出金色血液。拏离手中巨剑,也随着主人的情绪发出嗡鸣。 “师兄。” 蔺含章把他牢牢按下,用得力道之大,几乎都要将他挤碎。 “相信我。” 迅速用捆仙阵定住拏离后,他腾空而起,与玉霄子对峙。周遭鬼修根本不曾把这正道修士放在眼里——直到,他解开了自己元神上的重重法阵。 第一层,那丝丝菁纯死气,让周遭鬼修都忍不住心惊肉跳。第二层、第三层……第八层,这纯净如水般的阴魄,达若蛛网的灵脉,简直是他们所见过最完美的尸傀! 顿时,周遭鬼修的目光都凝作实质,仿若真正的阎魔恶鬼,想要吞吃这具躯壳。 不过,他们都在等着宗主作为。 玉霄子面上也满是惊艳,他刚踏出一步,就感到步履一僵。一座清幽法阵,正静静吸收着他的阴魄。 不仅是他,周遭十几名鬼修,都被那阵法罩住,动弹不得。 “原来这就是执绥阵。” 玉霄子一边贪婪地看着,一边施法固住神魂。那些修为不如他的鬼修,显然没有这样悠闲。不久就被吸干了魂魄,只余一具干尸。 “太贪心了……你吃不了这么多。” 蔺含章只是静默地看着他,抹去面上黑血。的确,那些污秽残魂,几乎瞬间就占据了他的魂位,在体内横冲直撞,想叫他爆体而亡。 但他熬得起。 蔺含章几乎绝望地相信这一点,他蓦然想到那日小楼中,他与拏离互写水书。他早瞄到对方写了什么,眼神却离不开他沾着水光的手指。或许是他二人对世间存续早有分歧,也是命运使然。现在他正煎熬,拏离不也正等着么; 等他杀了玉霄子,宋昭斐成不了气候,其余人也都清理得差不多了…… 他不想让他等太久,但他突然很想知道,拏离看见被他私藏的那副墨宝,会是什么表情;是轻笑带过,还是无奈地摇头……早知道那日就说了。 他手指微动,感觉到了极限。这个距离,应该能叫玉霄子死。 就在他决心自爆的前一瞬,模糊视线中,忽而闪过一道白光,比他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明亮。一丝腥甜的锈味,逐渐蔓延上他的鼻尖。那也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浓烈血腥,伴随着腐朽恶臭,和烈火燃烧的焦灼。 待视线清晰,他已经被一只有力的手拉出法阵。他感到自己的腕骨碎了,但他知道师兄不是故意的。因为他另一只手中的涤尘,正以更大数百倍的力道,要挣脱拏离的手。 刀刃雪亮,没有一丝污痕。拏离也是浑身素色,纯净得仿佛天上云翳。 而以他为圆心,半径内的鬼修,都呆呆耸立。其中大多数,已成为无头的尸体。 几十枚头颅,如雨般滚落。喷溅而出的血液,将云雾都染变了颜色。玉霄子虽有闪躲,却也被削去大半个身体。 蔺含章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拏离按在怀中。他的心跳如此剧烈,似乎要将他耳膜震破,却让人无比安心。 神鸟不会笑,它的歌声便是笑声。可世上竟无人知晓,除了那纯洁佛莲,这狂暴的血宴,也能使它放声大笑。 在拏离的心跳,和那道魂音的包夹下,洞天再一次开启。
第102章 噬磕 在传说的描述中,玄明洞天是离上界最近的地方。其中灵气充裕、灵宝无数,才能引得众修士趋之若鹜。 但洞天的入口,已有百年不曾开启。如今蔺含章所见到的场景,也并非仙境。 在一阵异常的恶臭中,暴雨冲刷地面的声音,是他所能感知到的唯一。紧接着,雨水击打的刺痛,从他身上裸露的地方传来。 这极不寻常。他们的衣衫湿透了,变得笨重,这是种几乎能将人压垮的沉重。雨水似乎带走了全部的气力,只一瞬间,就让他们如断翅的鸟雀般,坠入地面。 待视线清晰后,雨幕后的画面,在二人心中,转化为一个真实的悲剧。 ——人间炼狱。 他们处在一高台上,整块石壁构成地面,并不算平整,却异常坚实。一圈高耸的金属柱,围住了这方空间。又从底部连出了链条,汇集到正中,一根异常高大的黄铜色尖碑上。 那上面是秘文,就连蔺含章也只能看懂一半。 “诛”。 诛的是什么。 满地焦尸,足以证明一切。 那些方才还鲜活无比的修士,如今都成了面目模糊的尸体。蜷曲在角落、紧紧环抱着柱身,或仰趴地面,口唇大张,露出身上唯一洁白的牙齿。 雨水冲刷,带走了焦黑的皮屑,与血一同,在地上蜿蜒出蛇行般的黑液。 “——拏离师兄!” 漫天雨雾中,一个人影将他们扑倒在地。一道惊雷,也炸开在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 “师兄!” 是巫静水。他衣冠凌乱,发丝一缕缕贴在脸颊,面上流淌的不知是雨还是泪。 “你们怎么才来……快出去——趁着还有力气。” 说着,他脸色一变,挤出个难看无比的笑容: “连你也……” 也失去了灵力。 拏离在心中补齐这句。他现在衰竭到几乎无法运用真炁,就连从法囊中取出法宝也格外困难。 一把紫金伞,挡住了下一道闪雷——那是蔺含章为拏离的元婴雷劫所炼制的法宝。可也只是这一道雷光,就把它劈成了碎片。 丝丝电流,顺着伞柄流窜到他手上。手心中,立即显现出发白的伤痕。 蔺含章收起颤抖的手掌,哑声道:“为什么说我们才来?” 巫静水愣了几秒,显然,他的神经紧绷到了一个程度,以至于对问话难以反应。 “我们……”他舔了舔发白的嘴唇,“我们已经在这耗了三天了……很多人,都死了。” 就在他说话的间隙,又一道雷光劈下。那雷就像长了眼睛,直直朝着一个弟子而去。 “——师兄救我——师兄救我!” 拏离瞬间抛出星河纱,那名弟子也伸出了手。 就在他将要碰到那纱带的刹那,强烈的白光笼罩全身。他依然伸着手,全身焦灼,僵硬地向后倒下。 “只要靠近那些柱子……就会被天雷劈中……” 巫静水说着,脸色在雷光中愈发惨白。 “……这里,不是福地……我们做的孽都太多了,这是对修士的天罚。” 他呢喃自语,已有些失了神志。拏离看向四周——只剩下不到十个人还活着,他们都近乎绝望地看着他。 “可你怎么会……拏离,你是大好人……” 巫静水依然在说,拏离却打断他,问道: “孟檀呢,他在宗中等你吗?” 轰隆巨响,好在只是劈在中心的碑牌上。电光在雨水中流窜,脚下地面也一阵摇晃。 “他呀……” 这丹修笑了笑,双眼直直看着前方:“他倒是……早就死了。” 染墨般的云层中,又一道巨雷正在汇集。两个女修已经抱在了一起,其余人也呆呆望着天空,身边是同伴的尸体。 巫静水突然退后一步,拏离伸手间,居然没能抓住他。丹修向后一跃,正落在一道柱子周围。 轰隆巨响中,雷光被他引去,也贯穿了他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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