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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拒绝感化反派

时间:2024-01-23 00:00:37  状态:完结  作者:冰川永眠

  宿淮双已经什么都不想了。他只想把这些人杀个干净。然而方才抬脚走出几步,立刻有什么东西“哎哟”地叫唤一声。

  这声音一出,周围的景色立刻蒙了雾一样模糊起来。她们的调笑声也如同模糊的鬼语,粘稠湿冷、却越来越远,幻境破碎,宿淮双向前跌了一跤,手掌撑住石阶方才稳住身形,意识到自己被幻境魇住了。

  还没来得及调整心情,他向下一望,登时像被泼了一桶冰水一样,整个人都僵住了。方才因怒意上涌的血液此时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少年脑海中一片空白,死死地盯着下方看——

  他透过石阶、透过云雾、透过山石林木,看到了苍梧山底。

  那里盘踞着一头巨大的兽。它被捆缚在数以万计的金色禁制之间,被压在铜浇铁铸一般的阵法之下,身形巨大若山峦,四肢似马,背生双翅,浑身上下的皮肤都覆盖着坚硬的黑羽。在头顶的地方,羽翼张开,露出一只血淋淋的巨大眼睛。

  他向下看,那兽就仰头。对视的刹那五感俱失、头疼欲裂,仿佛被此世最恶之物锁定,它只需吹一口气,自己就会灰飞烟灭。短暂的空白过后,是没顶一般的恐惧,因为随着对视的世间越来越久,那妖物的身形也越发清晰,甚至有挣破封印的迹象,向着自己抬起一只手。

  宿淮双呼吸不得,四肢丝毫不能动弹。百倍的严寒袭击了他,窒息感与剧烈的心跳带来的虚脱感让他产生一种将死的错觉。他艰难地转动眼球,试图让自己的目光从那只血淋淋的眼睛上头移开,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实现。

  在他几近崩溃的时候,鼻尖萦来一丝夹着雪气的梅香。

  一只温凉的手捂住他的眼睛,视野霎那间漆黑一片。那形容可怖的妖兽、血淋淋的眼睛、以及催人崩溃的精神压迫都消失了,一道寒梅坠雪般的平静声音落在耳边:“闭眼,静心。”

  顺着那只手而来的,是一道温和浩瀚的灵流。

  那人的灵力顺着手掌淌过他的经脉,抚平他紧绷的精神与惊惶恐惧,宿淮双的精神一松,在反应过来以前,就抬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冰凉的绸丝、冷玉一般的手腕。如同他本人一般,目下无尘、遥不可及。

  ……是伏宵君。

  从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宿淮双就认出来了。他僵着身体死死地抓着江泫的手,如同抓着唯一救命的浮木。又听江泫提醒道:“呼吸。”

  宿淮双这才注意到自己快要窒息了,尝试着张口,肺部翕动,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钻入口鼻。他全身的重要几乎都挂在那只手上,呼吸急促而颤抖,像是被人从溺死边缘拽回来一般,脸色发白,十分吓人。

  在江泫灵力的滋养下,他慢慢缓和过来,膝盖一软跌坐在地。

  那人将手撤开。

  他淡声道:“可以睁眼了。”

  宿淮双心有余悸,却还是听从江泫的话,试探性地睁开眼睛。

  模糊的视野慢慢清晰起来,入目之物再不是可怖的妖兽,而是干净的白石天阶、与堆叠在一起的青白衣角。伏宵君似乎正蹲在他面前,长长的袖摆栖在石阶上,像是一抔烟云与落雪,他伸出另一只手,递过来一方帕子。

  宿淮双这才发现,自己仍然握着伏宵君的手腕,由于用的力气太大,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几道刺目的红痕。不同于前几次见面时的伪装,这次他是真慌了,连忙将手撤回来,撤到一半又生生止住,将对方手里的手帕接了过来。

  他迅速将脸上的冷汗擦拭干净,颇有些狼狈地道:“抱歉,您的手……”

  不知为何,宿淮双不敢抬头看江泫的脸。

  那只手收了回去,丝质长袖垂下,遮住了几道红痕。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有许多问题想问,谨言慎行的习惯又让他将询问的意愿强行压制住,垂着脑袋等面前的人发话。

  “没事了。”他的嗓音一如既往波澜不惊,却带着让宿淮双如释重负的安心。“无须害怕。选试可以不用继续了,随我回峰吧。”


第22章 仙山渡来22

  他向下看, 能看见什么被吓成那样,自然不言而喻。

  江泫垂下眼帘,淡声道:“选试可以不用继续了。随我回峰吧。”

  这孩子的眼睛似乎暗藏玄机……也是, 他是风氏出身,眼睛异于常人也不奇怪。既然能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那么继续带在上清宗就不太合适, 或许哪天他一个不留神,宿淮双就会因此殒命。

  夔听既然已有神格, 便高于众生一等。

  人就算修了仙有了灵气、更甚者能驭天地,也终究杀不了它。对于有了神格的东西, 江泫一向保持最大程度的警惕, 毫不夸张地说, 按照主角现在这个程度, 夔听吹口气他就死了。

  虽然有封印,但缺了一角,总是让人不安。

  宿淮双跪坐在他面前,明显还有些缓不过神。虽然年纪还小, 但隐隐已能看到日后处事沉稳、波澜不惊的雏形,即使直视了妖神夔听的灵魂,也能余留理智强行保持镇静,而不是吓得魂飞魄散涕泗横流。

  是个很好的苗子。且他身上肩负气运, 更不能让他夭折在此。

  如此思索着, 江泫站起身来,俯身向他伸出一只手,准备拉他起来。

  宿淮双听见江泫的话, 心神一松。按照他现在这个状态,走完天阶确实有些吃力, 再加上这是伏宵君亲自出声邀请,心中隐隐动摇,视线落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犹豫片刻便要搭上去。

  只是当指尖快要触及江泫的掌心时,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些犹疑,手掌虚握成拳,抬头问道:“……我已经通过选试,能够进入宗门了吗?”

  江泫一愣。

  他盯着宿淮双隐含几分执着的眼睛,沉默片刻道:“并非如此。”

  宿淮双脸色一白。

  江泫知他许是舍不得岑玉危和孟林,但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推出夔听的视野。他接着道:“回宗门,收拾行囊。我会亲自送你下山。”

  宿淮双原本就不甚健康的脸色惨白一片,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他猛地将手收回来,愕然道:“您要赶我走?为什么?”

  事已至此,他已经顾不上失不失礼仪、乱不乱形态,心中涌上来铺天盖地的失落。

  为什么?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在净玄峰上表现得很安分,训教堂的课程一节也不落下。尊敬师长、努力修行,就连入门大选,眼看着第二轮都快过去了。为什么这时候突然要赶他走?伏宵君讨厌他了?还是因为他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岑师兄和孟师兄都待他很好,他虽不奢求能得到伏宵君的青睐,但仍希望能得到指点、淬炼自身,若有朝一日成为他的首徒,是否能见到他面上露出一些不一样的颜色来?待他变得足够强大,再去做想做的事情,尘事了结,再回到净玄峰,一心入道,了却残生。茫茫天地,世间寒凉,要再找一个如家一般温暖的地方谈何容易。

  宿淮双咬紧牙关,撑着虚软的身体在石阶上跪好,向着江泫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头。他伏在那人纤尘不染的袍角前,声音颤抖地道:“求您解惑。”

  江泫默然。

  良久以后,他轻轻叹了口气,道:“起来。”

  少年固执地没动。他一向很听话,少年人特有的倔强,江泫今日算是见到了。若自己不说原因,他想必不会起来。

  江泫道:“并非是要赶你走,而是危难之中,不可久留。”

  宿淮双微微一愣。听了这句解释,他肩膀一动,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抬起头来。“危难……?”

  他眼中露出几分真情实意的茫然。

  江泫指了指脚下。宿淮双观他动作,立刻回想起了方才看见的恐怖景象,心中重重一跳。

  少年低头,攥紧胸口的衣服,试图将忽然泛起来的惊惶压下去。

  下头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又为什么回出现在苍梧山下,自己为什么能看得到它……这些问题,就算现在他问了,伏宵君也一定不会回答他。

  原因无他,自己现在太过弱小,没有直面这些威胁的能力。或许以后在宗门内能探知一二,但绝不是现在。这些都不是自己应当问的,现下若被赶出宗门,自己要去哪儿呢?

  二人之间良久无言。

  宿淮双没说要走,但一直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江泫正欲再劝说一二,却惊悚地发现面前少年原本挺直的脊背垮下去一些,深深地低着头,身上透着泰山压顶一般的颓丧与绝望。

  江泫:???!

  他蹲下身,伸出一只手抚上宿淮双的侧脸,将他低着的头抬了起来。

  手下之人没有任何抵触,就这么顺着他的力道抬起脸。碎发垂下几缕落在眉眼间,长睫低垂,薄唇紧抿,神色算得上是平静,但瞳中一层薄薄的水光,眼眶已然红了大半。

  宿淮双从来都是乖乖的,江泫活了三辈子也从没见过有人在自己面前哭。他哪里直面过这阵仗,一时慌里慌张、手忙脚乱,心中要命道:坏事。自己把他惹哭了!

  少年侧脸乖顺地贴在他掌心,牙关却紧咬,明显是不想让眼泪掉下来。但江泫不动,他似乎也不敢伸手去擦,瞳中水光聚散,看得江泫十分揪心。

  他无奈,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只手帕,慢慢将宿淮双眼周将落不落的泪痕擦拭干净。

  “莫哭。”他一开口就忍不住想叹气,忍了半天,还是软下神情,长叹一声道:“……罢了。”

  宿淮双看不清他的脸,但听了他最后一句,就知道自己的法子奏效。原本只是走投无路试一试,对于身居高位的人来说,随意播撒些怜悯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伏宵君不同凡人,他只能赌,赌他并非完全绝情,心中尚有几分人情在。

  他赌对了。

  侧脸的手掌收了回去,伏宵君向他递来一只玉瓶。

  “忘掉方才所见之事。瓶中丹药只需一枚,为你回复些气力。”

  宿淮双伸手接过。他低声应道:“弟子谨遵教诲。”

  眼前景色一晃,那人的身影突然消失了,像是一片散去的雪气,须臾便无影无踪,仿佛从未来过一般。宿淮双跪坐在石阶上,有些愣神地抬手抚上侧脸,仿佛指尖还能触碰到江泫略低的体温、与他衣袖腕间清淡的梅香。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真正正完全放下心来。精神彻底放松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剩多少力气了,四肢疲软,连握着玉瓶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少年伸手,勉强拔开瓶塞从中取出一粒丹药,胡乱喂进口中,片刻后顿觉浑身一轻,周身的疲惫一扫而空。他缓了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青衫的衣摆,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梦呓似的、找不着魂的惊叫。

  宿淮双转过头,这才发现自己身后几步之遥,趴着睡得不省人事的傅景灏。他的姿势异常奇特,头脸扑地,也不知他引以为傲的那张俊脸现下情况如何;右手扒着上三阶、身体又占去三阶,一只腿曲着,似乎在陷入梦魇之前,还想勉力向上爬几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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