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喝一点。”说话时,他才发现自己嗓音沙哑。 阮景迷迷蒙蒙中,半掀起眼帘,隔着朦胧水雾中看人,有些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但是,他知道面前的人是阿撒托斯。 他感觉到有东西抵在唇边,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巴。 热辣辣的汤水灌入口腔,从舌尖滚过一遍,最后流经过腹部,温暖了身体的四肢百骸。 刚才在席间的酒意,这时候才全部挥发出来。 等一碗醒酒汤下肚之后,阮景觉得自己清醒多了,他朝阿撒托斯看过去,对方却倏地敛眸,端着碗站起了身。 把碗放到了桌上,阿撒托斯又坐在了他对面。 阮景稍微坐直了身体,发觉对方的视线之后,轻咳了一声,然后理了理自己凌乱的领口。 “刚才谢谢你。”阮景扶着额头,说。 他竟然在车上睡着了,开车的张助理…… “张助理已经回去了。”阿撒托斯仿佛看出他所想,忽然说道。 阮景这才放下心,淡笑道:“那就好。”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对方在身边,有时候想想要是某天他们分别,心里还会充满怅惘。 现在他们都有各自的“工作”,阿撒托斯主动在苍术上接单解决异能兽事件,基本上不会天天粘着阮景了。 这样阿撒托斯既能增加力量,又能解决社会上作乱的异能兽,目前来看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他正沉浸在生活安宁的畅想中,没注意到阿撒托斯的异常。 阿撒托斯身边那些散落在柜子、窗台上的触手,本来还在自由懒漫地向外蠕动,忽然它们全都朝他脚边迟缓地爬回来。 在地板上纠结地扭成一团。 “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阿撒托斯思索良久,终于还是鼓足勇气问出口。 阮景尚在出神中,闻言慢了半拍地转过头。 他的右腿交叠在另一条上,西装裤下包裹的双腿显得愈发修长。 “什么?”他的声线随意慵懒。 阿撒托斯直直望向他的眼睛,漆黑的瞳仁迸发出淬亮的光。 “你想带你去我的故乡看看,你愿意跟我走吗?” 故乡……深海死域? 阮景在心里默读了这四个字,然后慢慢拧起了眉头。 那个阴暗生物遍地,处处透充满死亡的危险恐怖地带,更别说还有横行天地的诸天旧神。 在异能局眼里都是不可说的地方,他一个区区肉体凡胎的普通人,怎么会想不开去那种地方? 这要是放在其他人嘴里,他一定觉得对方要害自己。 阮景悄然瞟了阿撒托斯一眼,那诚挚期许的神情不似作伪,连脚下的几条触手都反反复复地揪紧了。 好像快要扭成麻花,顺便给自己打个死结了。 “……”阮景有点不忍直视,生怕下一刻目睹“惨烈”的画面。 “我也很想跟你去,但是……”他一边开口,一边在心里迅速组织语言。 在阿撒托斯定定看过来时,他眼尾稍微压下,神情怅然难过,叹了口气说: “我来到中间世界我耗光了力量,你也看到了,我只能靠现在这具身体苟延残喘,深海死域那样凶险,不可能再有机会去了……” 为了让阿撒托斯死心,他还着重强调道: “我消化不了‘信仰力’,只能跟人类一样吃五谷杂粮,才能在这个世界安稳地活下去。” “……” 阿撒托斯神情瞬间黯淡下来。 阮景见他情绪不对,连忙悲情的口吻一转,带着几分诱哄说道: “不过没关系,你要是回去后还记得我,就常常回来看看我吧。” 阿撒托斯低下头,默然不语。 “又不是永远见不到我,是吧?”阮景语气染上些许笑意,上身缓缓朝他前倾。 “……嗯。”阿撒托斯低低地回应。 接着,一只修长的手覆上他的脑袋,轻轻揉了揉这顶惹眼的银发。 阮景已经站在了他面前,单手插兜,双腿笔直好看。 “好了,你先去睡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临走之前,他忍不住伸出手,把半空中的一条触手提起,然后解开那团“打结”的触手。 片刻后,阿撒托斯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口。 他有些不甘心地收回目光,心口蓦地开始发酸发涩,一种陌生的低沉情绪充斥了胸膛。 阿撒托斯莫名想到部分族群,他们就是因为受伤变弱,即使远离了危险和灾害,也会在不久后死去。 因为他们无法修复自己的“伤口”,失去了原来天然的优势,最终无法抵抗时间的摧残。 阿撒托斯必然会再次回到深海死域,下次来也许能再见到阮景,但是下下次、下下下次……不一定每次都能见到他。 而阮景给他的态度也是悲观的,好像已经完全放弃了希望,准备留在人类世界自生自灭。 是不是他早就预料到自己的结局? 阿撒托斯既心疼又不甘,眼底泛起丝丝血色。 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目前的他力量残缺,暂时还找不到对策,最后想到了一位“故人”。 凌晨两点半。 阿撒托斯刚杀了批异能兽,雪白的衣领上沾染些许血迹,他掌心握着亮起屏幕的手机。 短信提示他完成了一单任务,又是满分战绩。 他来到了一栋大厦顶楼,浓浓黑夜中黑袍男人已经等候许久。 奈亚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经过昨天一事,还以为他们下次见面会很久了。 没想到前两个小时,自己就接收到对方的召唤。 阿撒托斯身上的杀气不掩,暴戾之意也比他想象中浓郁,看上去是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是跟那个人有关的事情?”奈亚似有所觉地问。 阿撒托斯没有隐瞒,开门见山地说出阮景的情况。 然后,他略微喑哑的嗓音,问道: “我能怎么帮他修复‘旧伤’?” “……”奈亚不禁陷入沉思。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阮景真的是卡达斯族群,如何修复这个问题属实是有些为难他了。 旧神是不死不灭的,不存在“沉疴旧病”,而且力量是混沌、无序、破坏的,没有哪一位拥有修复的能力,或者说欲.望。 因此,奈亚如实回答。 “没有办法?”阿撒托斯神情不可置信,眼底红了一片,执念在心里疯狂翻涌。 “……你最好再说一遍。” 看着他周身暴起的黑色触手,翻腾在半空中即将发出痛击,无形的寒意从天灵盖而下乱窜。 奈亚瞬间哑然,黝黑的手指握紧了权杖。 "仔细想想,还是有的。"他紧急改口道。 周遭立即风平浪静,那些触手都恢复如常了。 阿撒托斯呼吸平稳下来,冷然地启唇:“说。” “这个办法不太可行,而且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成功的概率也非常低微……” 阿撒托斯眼底浮现一丝不耐。 奈亚语速加快,回答道: “您可以尝试将攫取的力量,通过一番转化,然后过渡到他的身体里。” 闻言,阿撒托斯若有所思。 即便成功概率不高,他也要有所行动。 奈亚后面还想补充话语,但是转眼间阿撒托斯就消失了,茫茫夜色中不见那位少年的身影。 奈亚不禁感到疑惑和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阿撒托斯这么死心塌地? …… 卧室墙上的钟表刚过三点。 清幽的月光下,有几条细小的触手攀上窗台,仔细处理了身上的血迹后,小心翼翼地爬到了床上,动作行云流水地滑进了被窝。 接着,银发少年从棉被里探出头。 他望着阮景的睡颜片刻,心里已经有了个方案,然后床边的触手就相继在空气中游动,身体依次滕高向下弯曲一个弧度。 今晚他猎到了不少异能兽,能量应该是够了。 那些触手在他们之间形成包围圈,像是一个大型的“茧房”,光亮越来越弱,直至视野陷入纯粹的黑暗。 阿撒托斯知道怎么转化能量,却对渡过给对方不甚理解。 他只能通过在原始的手段,自外向内流放力量,让阮景在这个环境下受到熏染。 但是吸收力量容易,放弃力量更为困难。 这个过程对阿撒托斯来说,是非常不妙的,比自己战斗受伤还要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方的触手缓缓散开,重新回到了地板上。 然而,有一条触手耷拉在窗台,尾端滴落黑色的血在一株绿植上,顺着叶片渗透进泥土。 这次“过渡”看上去成功了,但是也只修复了这具身体一点点。 在这期间,阿撒托斯也产生了疑惑。 比如,阮景灵魂深处并无人类以外的生物痕迹。 和人类的灵魂相似度99%。 阿撒托斯盯着这张好看的脸,目光眷恋地描摹他的五官,鼻尖萦绕着温暖令人着迷的气息。 转念一想,阿撒托斯又自己想通了。 可能阮景在人类世界待太久了,本身灵魂难免会趋近于人类,如果再这么下去……他不敢深想。 看来还是他忽略了阮景,没想到灵魂已经脆弱到这个地步。 “你……现在才回来?”随着一声低声呢喃,阿撒托斯回过神来。 阮景睡梦中隐约听到,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只当是对方刚“完成任务”回来,所以没有多想地问。 “嗯。” 下一瞬,阮景嗅到一丝血腥气,他不禁皱起眉,抬手把对方身上的被子拉下来。 “你受伤了?” 阿撒托斯眉心微跳,他还没有开口,手就被对方握住了。 阮景把他的手拿过来,看着上面刚结痂的伤疤,手指轻轻碰了碰,问: “疼吗?” 望见阮景眼里的心疼,阿撒托斯心口蓦地甜丝丝的。 他是这么的关心自己。 阿撒托斯唇角微翘,说道: “不疼,明天早上就好了。” “……” 阮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事实上的确如此,每次对方受伤都会迅速痊愈。 这不妨碍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 随后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在这沉默的气氛中再度入睡,黑暗中呼吸声愈发绵长,正是万籁俱寂之时。 幽幽月光下,一缕落进了窗台上。 有一条黑色触手从窗台缓缓蠕动,它清理完尾端的血迹后,又悄然回到了床边。 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第33章 对于邀请自己参观“故乡”的事, 阿撒托斯明显是出于真心相待,想要礼遇朋友的一种友好方式。 尽管阮景内心颇有触动,但是也只能婉拒了。
49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