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云翰与刚来的一位某总寒暄几句后,礼貌地站在一旁聆听。他还未到三十岁,在这个圈子里算年龄小的,在场随便一位都是他叔叔大爷辈的,他只能恭敬地聆听各位的教诲。 戈云翰现在站的位置离仝若虽远,但正好能看见仝若的侧脸。 仝若心无旁骛地吃着菜,与周围的热闹绝缘。仝若身上总有一种与现实若即若离的奇妙气质,也许是独属于艺术家的气质。虽然仝若否认自己是艺术家,甚至否认自己是画家,他口中的自己只是个画画的,但戈云翰不以为然。 艺术家的定义应该是广泛的,他认为仝若至少是其中的一种。即使他这种认知有种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一厢情愿,但他依旧保持观点。 最后一波敬酒攀谈结束后,戈云翰终于恢复了自由。他抬步准备回去找仝若,却被今天的男主角拦住。 两人在由几千朵粉色玫瑰组成的花廊处停下,秦仁拦住服务生要了两杯酒,两人边喝边聊。 戈云翰抬眼一笑,用揶揄的口气说道:“谁半年前还跟我哥一样是不婚主义,现在却高高兴兴当上准新郎了。” 秦仁脾气甚好,不但不生气,还笑呵呵地揶揄了回去,他道:“受你和仝若的真爱感召,我弃暗投明了。” 戈云翰哑然失笑。他虽知秦仁是调侃,但乐得感召一个真爱教信徒,只是可惜这么多年大哥怎么没被感召? “你跟珠珠认识半年就订婚,会不会仓促了点?” 戈云翰说这话可不是没眼色ky,两人认识这些年秦仁多次表示自己是不婚主义,就算不小心坠入爱河,也得考察、磨合个十年八年再考虑订婚结婚。当初他还开玩笑说如果自己哪天一时上头,希望戈云翰能做好事劝他一把。 秦仁端着酒杯,嘴边挂着浅笑,缓缓说:“你和仝若认识一个月就私定终生了,只许你们因爱升华,我们不可以?” 作为研究人类心理和精神的医生,秦仁深知人的感情是最奇妙的,他上一秒还是不婚主义,下一秒就被袁珠珠的热情、自信、美好所深深吸引。当年戈云翰对他说那天月光洒在仝若脸上,他就爱上他了时,秦仁甚至觉得该看病的是戈云翰。 但那天,聚光灯洒在珠珠脸上,他就爱上了她。 秦仁理解了戈云翰,也对老师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有了更深的体味。 “哪天有空你去和我哥聊聊吧,也感召一下他。”戈云翰道。 “这么关心你哥的婚姻?”秦仁笑问。 “那倒不是,主要是老爷子又想安排我相亲。都是因为大哥不结婚,所以担子才落在我肩上。”戈云翰面带无奈地说道。 “你拒绝了?”秦仁问。 戈云翰瞥了秦仁一眼,“那肯定的。” 秦仁思考了一下,又问:“没告诉仝若吧。” “那当然,我自己能解决的事,告诉他只会徒增烦恼。”戈云翰说完后,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惆怅,他沉默了一会后缓声说:“仝若最近有点怪。” “怎么怪?”秦仁问。 “好像和我有点……生分。”戈云翰很难具体形容,就是一种感觉。 秦仁斟酌了一阵后答道:“我建议如果不严重的话你就继续观察,如果严重你把他带过来,不行的话我再安排他和我老师见面。” 戈云翰喝了一口酒,面色略显沉重地点了点头。想起历次和秦仁老师见面的场景,戈云翰胸口如压了一块石头般窒闷。 “慢慢来,不要给他压力。”秦仁道。 戈云翰点头。 秦仁喝了一口酒,复又开口道:“千万不能逼他,可以引导他说出内心的困扰,但不能强迫他。你也知道,他这是一辈子的事,急不得。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别因为事态反复丧失信心。” “你这话说的……”戈云翰转头目视秦仁,皱眉说道,“好像你是仝若的娘家人,生怕我坚持不住跑了似的。” 秦仁轻笑道:“久病床前无孝子,我多给你打打预防针。” 戈云翰讶然反驳:“我又不是他儿子。” 秦仁轻叹了一口气后说道:“我们做医生的,看惯了世态炎凉,无论多亲多近的关系,病久了,也会遭到嫌弃,仝若这么好的孩子,我怕你……” 秦仁说仝若是孩子也是其来有自,他第一次见仝若时,仝若才不满二十岁,而那时秦仁已经快四十岁了,他努把力已经可以把仝若生出来了,所以这些年仝若在他眼里一直是个孩子。 戈云翰打断秦仁道:“不用怕,我不会嫌弃他。” 大概永远也不会,戈云翰在心里把未说出口的句子暗暗补全。 ----
第8章 = 常晴吃完正餐,又拿了蛋糕和冰淇淋,直到他把它们尽数吃完,戈云翰也没回来。 常晴眨着一双眼睛看向四周,周围宾客有的喝酒,有的聊天,一派热闹。 人们穿着五彩纷呈,人们表情神态各异,笑声、交谈声、杯盘碰撞声与一直放着的背景音乐交织融合在一起,就像……一幅画。 一幅好的人物画,不仅可以用眼看,还可以用耳听,更能直观感受其中的故事。所以想创造出绝伦的作品,不仅需要画家的画功,还需要善于观察的眼睛,更需要解读万物的灵气。可惜后两者常晴自认自己都没有。 想到此他的心蓦然发沉。 从小到大他几乎每天都在画,他的画功或许在“笔耕不辍”中日益精湛,但他的灵气与感悟力却早早就止于平庸。 在过去的一周里,他依旧每日都在画,但这次尝试了全新的画种。他翻看了仝若留下的所有文字草稿,把那些文字变成了一幅幅画。不知不觉中他沉溺其中,甚至忘了正事。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是在逃避。 他羡慕仝若的生活,尤其羡慕仝若可以依着自己的意愿画出那些美好的故事。 他很喜欢仝若的笔触,更喜欢仝若创造出的故事。他常因为漫画里的某句话异常感动,他会把那些令他感动的画面深深印在脑中。 在画番外和福利的时候,他也会加入一些自己的理解,某些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仝若,可马上他就会意识到自己只是暂借仝若身体的常晴。 在他内心深处甚至生出了永远霸占这具身体的欲念,如果他是仝若,他就可以从“必须成为天才作家”的魔咒中逃脱,他就可以任由心意创作属于自己的漫画了…… 但他不能,他不可以有这样卑鄙的想法。他不是仝若,他是常晴。 仝若是无辜的,他要把身体还给仝若。至于他自己,无所谓去哪,回到自己本来的身体里也好,在这具身体里被仝若的灵魂压制直至死亡也好,甚至成为孤魂野鬼漂泊于天地间也无所谓了。 不知不觉中,常晴在原地呆坐了很久,直到周围宾客陆续散去。 他双眼低垂,双眸焦距涣散,他全身都被郁结笼罩。 那对未婚夫妻邀请的是仝若,根本不是他。他恶意地霸占着属于仝若的身体,恣意地享受着属于仝若的美好人生,还试图永远延续下去。他很卑鄙。 戈云翰无声无息地走到桌边,很远他就看到了垂着头的常晴。他一颗心柔肠百结,一股无力感自心底涌出,但他并没有任那股无力感蔓延,他暗暗吸了口气,再呼出时,他已站到了常晴面前。 戈云翰微微一笑,轻声对低着头的常晴说:“我完事了,走,去逛逛?” 常晴缓缓抬眸,与戈云翰的眼神相触,他在戈云翰眼里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 应秦仁邀请,两人今晚会在度假村住下。中午是相对正式的订婚仪式,而晚上剩下的几乎都是秦仁和袁珠珠的朋友,长辈们都走了,大家就可以无所顾忌地敞开玩了。 晚上的集合时间是八点,在这之前宾客尽可自由活动。 戈云翰和常晴先去了人造沙滩,到了后才发现人满为患,所以两人转而去了湖边。 度假村傍湖而建,而所傍的这片湖是本市最大的湖,所以湖岸线颇长。 沿途风景秀丽,游客稀少。 两人沿湖走了一个多小时,也离围湖一周还差得远,两人就此放弃。这时正好看到了树下的石阶,两人便掸掸浮土,并排坐了上去。 清风徐来,树影婆娑,湖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远处隐约可见几座山峰,山光水色一片翠绿。极目远眺,水天相接,融为一体。 这时风停,湖面归于平静。 两人齐齐望向湖水,安静无言。 平波水面上猝然出现两个小点,打乱了宁静的湖水,也打破了两人的安静。 戈云翰忽然轻笑了一声,常晴侧首看向他。 “绿头鸭。”戈云翰开口说。 常晴回正脸,仔细看去,远处的小点慢慢变大,两只绿头鸭缓缓游了过来。 笑意漾在戈云翰嘴角,他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的一幕。 那是六年前,两人初见没多久,在古镇河边,他俩也像现在这样坐着。仝若抬起手,指着河里两只追逐、嬉戏的绿头鸭说:“一般来说,绿头鸭绿的是公鸭,灰的是母鸭,所以它们是两只公的。” 戈云翰看着两只时而畅游,时而交颈并头的恩爱鸭,惊奇地说道:“鸭子也有同性恋?” 仝若点头,“几乎所有动物都有。” “包括人类?”戈云翰故意问道。 仝若复又点头,“包括人类。” 笑意攀上戈云翰的嘴角,他忽然靠近仝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淡定说道:“我和那两只鸭子一样。” 那时的他对仝若产生了一些愚蠢的误会,已至当时他只是想逗弄逗弄仝若。一晃经年,他和仝若自那时起就再也没分开过。 “你在笑什么?” 听到常晴的声音,戈云翰从回忆中回神。 看着眼前的人多年不变清如湖水的眼睛,戈云翰笑意更深。 他喜欢仝若至真至纯的性子,当纯和真到了极致,便如“大智若愚,大巧若拙”般转化为至媚的诱惑。于是他俯身在仝若脸上轻轻一吻。 “我在想咱们第二次接吻,”戈云翰说,“那次的场景和现在很像。” 常晴一慌,他没想到戈云翰会在外边亲他,而在这之外他不自觉生出了一个疑问:那第一次接吻是什么场景? 他好奇,却不能问,只能怔怔看着戈云翰。 戈云翰则扭头看着湖面越来越近的两只鸭子说:“同性恋鸭子这么多的吗?” 常晴看清了两只鸭,两只都是绿头,两只都是公的,难怪戈云翰会这样说。 戈云翰望着湖面,忽然幽幽开口道:“你知道我是酒商,难以避免要参加一些酒会,那些酒会无论对于谈生意还是笼络感情都是很好的场所,但对某些人来说酒会也是猎艳的场所。我亲眼见过太多已婚人士在酒会上搂着一个女人,而下场酒会又搂着另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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