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库坦露着肩膀, 只手搂着一个舞女坐在上位,由着另一侧的漂亮男侍喂葡萄。 十三部首领坐在下首,觥筹交错之间皆是众人的谈笑声。 苏坦勒一人坐在角落, 闷着头喝酒。 图库只略略一眼,便怒从心起。 “苏坦勒。” 苏坦勒放下酒杯, 起身单手握拳行礼:“父王有何吩咐。” “我让你今日来, 是要你好好同部族首领们谈一谈, 交流些感情,”图库冷哼一声,推开身边簇拥的男女, “不是让你在这里闷头喝酒!” 众人的声音顿时小了,面面相觑,不明白图库为何忽然生气。 被父亲当众训斥, 苏坦勒也不发一言,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自打你从中原回来, 就整日游手好闲!”图库呵斥道, “学一学你的弟弟!巴雅尔如今已经能为我做许多事,你呢!“ 提起巴雅尔,苏坦勒死死咬着牙,却依旧一言不发。 有人看事情不对, 站出来劝和:“大王何必生气, 二位王子皆是我漠北的男儿,翘楚中的翘楚, 我等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啊,”马上有人跟着附和, “大王这是望子成龙, 教子有方, 我等可是万万学不来的。” “翘楚?”图库只是哼笑,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待会儿巴雅尔说要给我一个惊喜,若是这个惊喜足够好,我们漠北汗王之位,不如就传给他吧。”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图库是年岁大了,糊涂了不成,这样重要关键的事,也能这般随意地说出来? 苏坦勒猝然抬头,双眼死死地盯着图库。 图库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苏坦勒是图库的阏氏所出,然而图库的阏氏乃是被迫所娶,背后站着的是至今也不曾归顺的达卡哈部,图库厌恶她,也连着厌恶起这个儿子。 达卡哈部是漠北二十三部之首,首领自持甚高,妄图取图库而代之,野心不小。 如此种种加起来,图库无论如何都不能对苏坦勒放下戒心。 两人的父子之情,早已消散的无影无踪。 就这样僵持着,帐帘忽然被人掀开。 外面传来巴雅尔爽朗的笑声,下一刻,他就驮着一个人,大步走进帐中。 苏坦勒回头只一眼,便僵在原地。 怎么会是…… 时佑安眼睛被人蒙着,双手双脚束起,一不留神就被巴雅尔丢在厚厚的毛毡上,眼前的白布被人掀开。 映入眼帘的是全然陌生的一群人。 他惊慌地后退,却被身后的巴雅尔一把捏住了脖颈。 “殿下,别乱动,”巴雅尔低声警告,“若是惹了汗王不高兴,你这条命可就没了。” 后颈被巴雅尔的手冰了一下,时佑安瑟缩着坐在地上。 漠北人大多粗犷,便是出来的美人也都是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的样貌。 像时佑安这般精致小巧,又纯又乖,惹人怜爱的长相实属罕见。 图库当即就把眼神死死地黏在时佑安脸上。 “巴雅尔,你是哪里寻得这样的人?”图库笑着起身,不紧不慢地走下来,最后停在时佑安面前,“中原的奴隶?” 苏坦勒被埋在众人身后,双眼一片深沉,死死地盯着图库。 巴雅尔单膝跪地请罪:“儿子要向父王请罪!” 图库一愣:“你有什么罪?” “儿子擅自跑去大兆行刺皇帝,”巴雅尔声音不卑不亢,“结果下属出了纰漏,误伤了大兆的郡王,儿子想着一不做二不休,便把这人带回漠北了。”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看向时佑安的神色也不一样起来。 大兆的皇族,竟然被他们掳回漠北了?! 图库原本伸向时佑安的手登时一停。 “郡王?”图库喃喃自语,“你竟然把皇室子弟挟持到了王庭,你……” 巴雅尔却是掷地有声:“父王有所不知,这个郡王乃是大兆皇帝的枕边人,是他的掌上明珠、软肋所在,我们眼下拿住了他的软肋,便可以此要挟皇帝。” 他顿了顿,接着说:“您的统一大业,便指日可待了!” 图库似是有所触动,慢慢将目光移向时佑安。 “枕边人……”图库声音微沉,“大兆皇帝……还真是有本事……” 他盯着时佑安的脸良久,心底忽然冒出一阵诡异的冲动。 眼下与大兆撕破脸皮不是好时机,只是、只是…… 他筹谋了这么多年,也不算是全然无底气,更何况……更何况如此美人在怀,若是让他就这样再还回去,他如何能甘心? 只是不等图库出声,站在众人身后许久的苏坦勒忽然扒开人群站出来:“还望父王三思。” 他上前几步,身体不经意地挡在时佑安面前:“父王,我们虽然筹划了许多,眼下也有一定的效果,尚有一力对抗,只是如此仓促开战,绝非益事。” 图库有些迟疑。 巴雅尔挑眉笑起来:“王兄如此着急,该不会是因为弟弟动了您的心上人吧?” 苏坦勒敛眉看过来。 倒是图库眼皮一跳,眯起眼睛看着两人:“……什么意思?” “父王不知,”巴雅尔抢在苏坦勒前面说道,“您派王兄前往中原面见皇帝,王兄虽然没做好事情,心里却装下了一个人。” 图库拧眉怒视苏坦勒:“你个混账东西!我培养你,不是让你被美色迷了心智!” 他垂眸扫视着惴惴不安的时佑安,心底又是一阵乱跳,嘴里却怒道:“一个被大兆皇帝玩过的东西,也配你这样维护!真是糊涂!” 时佑安脸色发白,下意识躲在苏坦勒身后。 苏坦勒察觉出时佑安的动作,心中一痛,更是牢牢将他护在身后。 “父王,您都说不能被美色迷了心智,”苏坦勒这次不再行礼,竟是抬头直视着图库,“可儿子却觉得,被美色迷住心智的分明就是您。” 帐内一片死寂。 图库指着苏坦勒,因为怒气胡子微微抖着:“你、你竟敢这么说你的父王!” 苏坦勒一脸平静,后退一步拉起时佑安,竟是不顾帐里的众人,就要带他离开。 “你要去哪!”图库呵斥,“我让你走了吗!” 苏坦勒没有回答图库的话,只是脚下动作不停,拉起时佑安往门口走去。 “给我拦下他!”图库手臂一挥,双目瞪的通红。 门口的守卫“嗖”的一声抽出刀,亮着光挡在苏坦勒和时佑安面前。 刀刃上刺目的光照的时佑安忍不住闭上眼睛,手心冒着细汗,紧紧握着苏坦勒的手。 苏坦勒沉沉地看着挡在面前的守卫,僵持之间,竟然一把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横刀一挥。 守卫脖子上顿时冒出一道细细的红线,下一刻便应声倒地。 图库的脸涨的通红,气的连话的说不出来:“……你、你……你竟敢!你可是要造反不成!” 苏坦勒抖了抖刀上的血,竟是扯着嘴角笑起来:“便是如此,您又该如何?” 图库一时竟被苏坦勒的表情赫住。 巴雅尔忽然抽出佩刀,晃了晃刀柄的宝石:“王兄,你可考虑清楚了,今日你带着他踏出金帐半步,便再也不是我王庭的王子。” 日光照在苏坦勒英俊的脸庞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 苏坦勒一人挡在时佑安身前,高大的身躯沉静地立着。 他已经忍巴雅尔很久了。 听完巴雅尔似警告似的话,苏坦勒竟是放声大笑着,刀尖直指巴雅尔。 “装模作样!谁稀罕做这个王子!你我分明都在争汗王位,何必遮遮掩掩。” 说罢,他再也不顾图库和巴雅尔惊骇的表情,单手搂着时佑安,手起刀落解决掉再次冲上前的守卫,肩上落着血,就这么护着时佑安杀出一条血路走了出去。 巴雅尔想追,但是他不敢。 他打不过苏坦勒。 “父王!”巴雅尔匆匆提醒,“千万别让苏坦勒带着人跑了——” “随他去!”图库竟是垂下手,任由苏坦勒走,“今日他出去了,便不再是我的儿子!” 巴雅尔熄声,阴着脸死死地看着苏坦勒走远的身影。 ——还有他怀中的时佑安。 . 不知是不是图库下的令,等苏坦勒带着时佑安冲出王庭后,一路竟是再没有追兵。 苏坦勒背上皆是纵横交错的刀伤,有些伤口已经翻涌出鲜血。 他毫不在意地抹了把刀上的血,随手插回去。 时佑安一身白衣上沾满了灰尘和血迹,黏糊糊地粘在一起,看着狼狈无比。 他吸了吸鼻子,因为被吓住而呆愣地看着苏坦勒一连串的动作,手心却依旧死死握着药瓶。 “这是什么?”苏坦勒问道,想要伸手接过药瓶,却被时佑安躲开。 苏坦勒收回了脸上的笑。 时佑安被他这样看着,心中直发憷,只好小心翼翼地解释:“这是……解药,圣上中毒了,这是他的解药,我不能给你。” 看着他这样认真地解释,跟护着宝贝似的护着手中的药瓶,苏坦勒一阵郁气上涌,只觉得方才为了他不惜跟图库撕破脸皮都白做了。 “小白眼狼,”苏坦勒阴恻恻地走上前,“我为了救你,已经被父王逐出王庭了,你还不相信我?” 他吐出一口血沫,一张俊脸带着些狼狈:“甚至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着别的男人?” 被苏坦勒质问的心虚,时佑安嗫嚅着,只好小声说:“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去看看吗?” 苏坦勒这才满意。 “这算什么,”苏坦勒无所谓地拎起脏兮兮的衣角擦了擦血淋淋的头发,“这些不重要,如今王庭不能再回,我得带着你去另一个地方。” 他猝然亮起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局促的时佑安,心中忽然涌上一阵莫名的满足。 眼下他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落魄的王子。 然而他有阏氏陪在身边。 他弯腰翻找片刻,找出仅剩的一片干净衣角,随后拿着这片衣角轻轻地擦拭着时佑安脸上滴落的鲜血。 “……你要同我走吗?”苏坦勒罕见地有几分羞赧,“巴雅尔得图库看中,只怕不日就要即位……到那时,你我就再也没有退路了,如今唯有我先他一步登上王位,才能保住我们的性命……我想回达卡哈部……你想和我回去吗?” 回到达卡哈,借用外祖父的势力夺权,他才能顺利登上汗王之位。 ……到那时,殿下将成为他真正的阏氏。 然而时佑安却在苏坦勒期待的目光中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能跟你去……”时佑安捏着药瓶,紧张地解释,“我方才已经说过了的,圣上中毒了,这是我好不容易拿来的解药……我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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