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庭院幽静,白兰花香盈满其中,待赵宸抬手将门户打开,映入陈寻眼帘的便是数幅大字。 “少年意气付苍穹,敢教人间换新天。”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少年意气尽显于诗句当中,一时间,陈寻也不由得愣了愣。 好半晌后,他才是缓缓吐出一口气,笑着朝身侧赵宸道:“宸兄工笔一道已登堂入室,想必不日这姜朝就要有两位书圣了,可喜可贺。” 只是听到陈寻的这番话,赵宸却没有露出笑容,反是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摇头道:“工笔一道非我所爱,纵是能成书圣,于我而言又有何意义?” “再说,”赵宸抬眸看向室内的数幅大字,眼中也流露出了些许迷茫,“自我习画后,好像便不知该如何提笔落字。” “习以书笔十余载,现在……”赵宸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声音低沉,道:“连作出一幅完整的字,都难。” “哪怕作出来,字也如同稚童所写,不见半分风骨。” “却道是提笔不辍十余年,一朝醒来,笔废人亦废,一切恍如梦。” “怎堪书圣之称。” 陈寻看着骤然陷入感伤的赵宸,眉宇也顿时一紧,但他虽有心宽慰对方,可数次张嘴后,终又闭了起来。 赵宸当下现状,与他在模拟人生中的失魂落魄数十年,何其相似。 那种提笔却不知道如何落笔,心中郁愤无处疏解的痛苦,根本不是常人一两句宽慰便能舒缓的,它更像是一种长久的,无形的钝刀,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折磨着他,让他日日煎熬,夜夜痛苦。 也正是如此,在赵宸无声垂首,无措地看着双手间,陈寻也真切的意识到赵宸一定与黄胜赵进行过画争,并成功被对方夺走了天赋。 不然解释不出一个有书圣天赋的人,怎么会提笔忘笔,一字也写不出。 至于黄胜赵为什么没有将工笔一道的天赋展露出来,想来也是怕引起他人瞩目。 毕竟工笔一道哪怕身负天赋,也需十数年的不辍练习,才能有所成就。 而黄胜赵很显然没有这样的时间与钱财供他去挥霍笔墨,请教名师。 所以他自不敢展露工笔天赋,只能展现画道才学。 想到这,在赵宸已渐渐控制自身情绪,冲陈寻歉意一笑,低声道:“小弟一时心绪不稳,倒是让哥哥看了笑话,实属不该,”后。 陈寻便也微微蹙眉,语气凝重道:“不知宸兄,可还有自己最初作画时的画作留存?” “嗯?”赵宸有些怔愣地抬头看了陈寻一眼,纵是他已尽力克制自身情绪不外露,但面上的细微表情,还是显露了他的困惑不解之意。 他带陈寻来这里并解释这么多自身问题,自然不是要揭他的伤疤给陈寻看,而是要让对方清晰地认知到他的能力,从而更好的观画。 只是赵宸却不懂的是,为何观画还需看他最初作画时的画作。 要知旧作远不如新作,能体现一个人的画道实力。 更何况新作,也更能看出这个人的当前状态。 只是陈寻既已这么说,并且看向他的目光也极为郑重。 在犹豫片刻后,赵宸也终是没有选择反驳什么,他仅是缓缓点了点头,轻声说:“小弟向来有将画作留存,当做纪念的习惯。” “这最初画作倒是未曾丢弃,但它也不甚重要,小弟倒也没有过多保护,现下却不知是何模样了。” 赵宸说着,脚步也朝搁置在房内一旁的沉木箱走去,随后在箱中翻找片刻,他才是从各种卷轴中,取出了一卷泛黄画作。 “这便是小弟最初作画时的画作,”赵宸将画递给陈寻,嘴上也不停地继续道:“我最初习画时,数位江北有名画师还说我小有天赋,未来哪怕不成画圣,也能名扬一方。” “但不知怎么回事,越往后习画,我的画技越是倒退,不仅再也做不出少时之画,更是连提笔都会大脑空白。” “所以小弟才会将家中请来的诸多画师劝退,”说到这,赵宸又微微叹了口气,“倒不是他们水平不高,甚至其中有几人的作画能力,已经是江北最高一列。” “但小弟就是不开窍,好似脑中思绪尽皆被淤堵了一般。” “看着诸位先生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小弟纵是脸皮厚,也难承受长久承受,所以才跟家中闹了一顿,随后更是不顾家中阻拦,选择了出门远行。” “也是因这次远行,才碰上了陈兄。” 赵宸说到这,也停住了话。 他瞧着陈寻垂眸,似是在细细观摩他的画作,方才因为不断说话而努力散去的紧张感,也再次涌于心头。 他想着再说些什么,但因方才停住了话语,现在再想张嘴,便只觉喉咙有一种被堵住的哑然之感,根本再说不得一点话。 而陈寻倒没有过多理会赵宸的异样,他只是在看见赵宸画作的一刹那,便再次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赵宸,确实被黄胜赵夺去了天赋。 要知赵宸这幅画虽稚嫩无比,但其中却已有了意境所存,并且还不是江北偏于写实的意境,而是江左乃至姜朝最正统的写意意境。 若是赵宸没有出问题,顺着天赋练下去,的确会如他的老师们所说,能成为一方大师。 但偏偏他遇上了黄胜赵,在他懵懂不知的情况下,将自己所有的天赋都输给了对方。 最终成了现在这个结局。 陈寻低垂着眼,思索良久后,才再是抬眸看向赵宸,淡声问道:“宸兄曾与家中那位小厮,进行过画争吗?” “画争?”赵宸闻言又是一愣,他倒也知道画争一事,但他确是不太清楚陈寻为什么要问起这个,而且问的还是他与黄胜赵之间的事。 但在思索许久不得其果,又想着问话之人是陈寻后,赵宸便也没有多隐瞒什么,微微点了点头,他便再又闷声道:“我确实不止一次,与存良进行过画争。” “那时我刚习画不久,正是兴头上,所以常拉着存良与我切磋比试,而他也积极配合。” “但每一次,他都会强调我与他之间,是为画争比试,我虽对此有所困惑,但也不太在意。” “那比试结果如何?” “结果?”赵宸垂眸思索片刻,随即开口道:“我当时习工笔一道已有数年,习画也有半载,作出的画虽不说上多精细,但也远胜存良诸多。” “只是陈兄也知,比试这种东西一旦赢多了也就没了意思,所以在与存良比试时,我也会时不时的输给他。” “而他的天赋,似乎也是在那时逐渐展露出来的。” “至于我……”赵宸说着,面上又露出一抹苦笑,“我似乎也是从那时开始的不会作画。” “这样吗?”陈寻蹙眉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后不等赵宸有所反应,他便再次问道:“不知宸兄是何时,彻底不会作画?” “这,”赵宸将苦笑稍稍收敛,面上再又泛起一抹无奈之色,“应是一月前。” 陈寻看着被勾起回忆而周遭环绕低沉气息的赵宸,也知道自己的问题确实不妥。 所以在沉默注视赵宸数息后,他便再又开口道:“若宸兄不介意,可随我一同习画。” “真的?!”赵宸闻言,猛地抬头看向陈寻,目光中也带上了无比激动之情。 但很快他又微微垂首,低声嗫嚅说:“不过小弟画作天赋,委实不高,恐怕……” “恐怕什么?”陈寻看着又要陷入低落情绪中的赵宸反问了一句,随后又不等赵宸回话,他再是说:“是怕我能力不够,无法教导宸兄吗?” 赵宸无奈地抬头看了陈寻一眼,“陈兄知道小弟不是这个意思。” “但于我而言,便是这个意思,”陈寻摇摇头,“天赋好与坏,高与不高于我而言都不算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这姜朝谁人有我作画天赋高,有我才情好?” “若我说我画道第二,姜朝谁人敢称第一?” “我既选择赵兄随我习画,自是赵兄有我所认可的长处。” “你见之不到的优,我可见之。” “既是如此,我都未曾叹息教导宸兄困难,宸兄又何故自我贬低?” “这不就是认为我的能力不够,不足以教导宸兄吗?” “这……我……”赵宸张了张嘴看着陈寻,一时间,他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真的很想很想对陈寻说他天赋极差,画作真的让人望而生厌,他也想将自己现在作出的画拿出来给陈寻看看。 但是陈寻的话,和能跟随陈寻作画的条件,又让他止住了他想说的话。 陈寻说得太好了,条件也太让他心动,他真的没有能力拒绝。 所以在将手中卷轴无声捏紧后,赵宸也终是嘶哑着嗓子,开口道:“君视我为重,我必不负君。” “宸兄言重了,”陈寻笑了笑,随后在赵宸还欲说些什么时,他又忙止住了对方的话,转而笑道:“绘画一道,重工笔,重技艺,重基础。” “我不知他人如何教导宸兄,但在我这,宸兄却是要重头再来。” “不知宸兄可愿?” “怎敢不愿!”赵宸定定地看着陈寻,一字一顿道。 “如此便好,”陈寻看着赵宸又恢复了往昔自信,也不由得笑了笑,随后在抬眸看了一眼窗外光景,便再是道:“不过今时天色已晚,待明日再开始习画如何?” “自遵师长所愿。”赵宸朝陈寻躬身行了一礼,称谓也从偏向于平辈称呼,转为了敬称。 但陈寻闻言,却忙是摆了摆手。 “我虽教导宸兄,但你我之间却不必以师徒相称,这不仅坏了你我之间情谊,更是辈分都差了一截。” “不可,不可。” 赵宸看着连忙推拒称呼的陈寻,也知道此刻改唤称呼稍有不妥。 毕竟未行拜师礼,他便行礼数确实不对。 所以在点了点头后,他也临时换回以前的称谓,抱拳道:“一切皆听陈兄所言。” “如此便可,如此便可。”陈寻笑着回道。
第15章 微风吹拂庭院,卷起数片落叶。 案几旁,在陈寻微微点头后,赵宸也忙放下手中笔,长舒了一口气。 “提笔作画,首重静心,心静则手稳,手稳才可落笔无悔。” “所以这每日静心沉念,悬臂挂笔,是为必修课。” “宸兄可莫要偷懒。” 赵宸一边揉捏着不断颤抖的手,一边也忙点了点头,道:“兄长所言,小弟自是明了,这习练一事断不会耍滑敷衍。” “只是,”赵宸说到这,面上又显出一抹忧虑之色,再又道:“小弟基础薄弱,天赋亦不佳,哪怕是随兄长习画半月,也不见半分顿悟,恐兄长花再多时间督促教诲,也难扶起小弟这棵榆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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