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片沉寂,小孩小心翼翼地抬起两只手臂,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的后腰。 半干湿发抵上他的后背,开始源源不断地汲取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灼热温度。 这样来自小孩从背后送上来的拥抱,对于白青而言其实并不是第一次。 很多年前,两个人还一起住在巷子的老屋里时,小孩冬天的时候也会偷偷从背后抱住自己取暖。不过大部分时候,为了不让小孩着凉,都是自己把他给主动圈在怀里,让他能像一只小松鼠一样在自己胸口蜷缩起来。 曾经亲密无间的哥哥弟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连短暂的眼神交汇都变了意味。 被应晚像从前那样抱着,于白青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在两只冰凉的手环上腰系的那一刻,他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乍然间爆裂开了。 一股完全不可理喻的念头从他的心底升起—— 小孩只能是他的。 是他在路口捡到的应晚,是他把他从小养到大,也是他一路看着懵懂而又单纯的孩童出落成如此摄人心魄的模样。 如同他想象不出应晚在俱乐部里和人言笑晏晏的场景,他也想象不到有朝一日,应晚会不再属于他。 光怪陆离的画面前仆后继涌入脑海,让于白青原本就受到酒精折磨的脑部神经渐渐无法承载。 对于他来说,这次的拥抱和小时候都不同。 无关乎其他任何东西,只关于情欲。 他对把他当那么多年哥的人产生了欲望。 -- 夜渐渐深了,整座警苑小区在安静中陷入沉眠。 雨水夹杂着冰雹淅淅沥沥地扑打在窗前,瞬息间又没了声响,这是初雪即将降临的预兆。 果不其然,临近后半夜,这座海边城市下起了每年仅有的一场冬雪。 不知道是因为今晚喝了不少酒,还是因为睡在背后的人令自己感到安稳,于白青侧躺在枕头前,睡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沉。 桌子上,老人机的屏幕在黑暗中亮了起来: 【老大,这里不是警察进不来,我已经在小区门外了】 从单人床前缓缓坐起身,应晚看了眼在自己身旁睡得正熟的男人,抓着床尾栏杆,悄无声息地翻身下了床。 轻轻踩上床脚的拖鞋,他转过身,看到被窝里的男人微微蹙了蹙眉,却并没有醒过来。 抓起桌上手机,换下拖鞋,应晚想了想,还是没有带走搭在沙发背后的厚外套。 除了警服,他哥日常穿的衣服本来就不多,唯一就剩下这件能保暖的。 行李箱就放在门口,打开门就可以随时带走。套上自己的衣服,应晚回到床前,静静看了一会床上人英俊的侧颜。 他哥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没有棱角。不像平时,只知道冷着张脸,从早到晚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 老男人假的很。 在狭窄的单人床前蹲下,应晚用双手搭上床沿,睫毛颤了颤,接着缓缓低下了头。 唇与唇轻柔相触,如蜻蜓点水般,轻轻的,绵绵的,迅速而又温柔。 他给了他一个吻。 “哥,我爱你。” 他最后轻声说。
第47章 剧毒蔷薇 于白青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 他回到了自己十二岁的生日那天。 在他的记忆里,这也同样是那对夫妻最后一次陪他过的生日。 家里平时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每天给他做饭的阿姨照顾他的起居。可那天却来了很多人,有他在班里关系不错的同班同学、有邻居家的两个女孩、还有少年宫跆拳道训练班里认识的同龄朋友。 因为听到阿姨说, 父亲和母亲连夜从国外坐飞机赶回国, 就是为了给自己庆祝生日, 顺便参加自己小学的毕业仪式。他那天早早就起了床, 和阿姨一起打扫了整个屋子, 穿上去年父母寄回国当作礼物的小西装, 站在院子门口等着他们回家。 自从懂事起,他就一直是被几个保姆和阿姨轮换着照顾到大,对这对夫妻的印象少得可怜。 班里的同学天天嘲笑他,说他爸妈在外面打工几年不回家, 他就是个没人要的留守儿童。 可家里的保姆却说, 先生和夫人是在国外干大事的,她们来家里照顾他前都签过保密协议,就是为了确保没人知道他就是于先生和夫人的独生子, 给他一个普普通通却又安稳的生活。 那个被他叫做父亲的男人, 每年只会给他打一到两次跨洋电话。不是询问他这一年的成绩排名, 就是问他在学校里有没有捣乱。 有一次, 男人问他长大以后想干什么。他那段时间参加了学校的篮球队, 很认真地告诉男人自己以后想当篮球教练,却被男人在电话里用冷肃的语气喝斥, 说他既没志气也没有担当。 他那时候很想回击男人一句, 几年都不回来见自己的亲儿子一面, 这就是有担当的表现吗? 家里, 同学和朋友们一边玩游戏一边切蛋糕, 吵吵嚷嚷打成了一片。只有他独自一人站在门外,从烈日当空到夜幕降临,终于等来了一辆加长的黑色轿车。 他的记忆里仍然保存着那时的零碎记忆。 繁市所有的车辆都需要悬挂字母加数字的黄色车牌,而那辆车悬挂的车牌却是黑底白字,上面列着一行数字——“CCXXXX”。 直到长大后,他才知道用白色椭圆形“CC”字样打头的轿车,在繁市是使馆专用的领事车辆。 那天,他看到司机打开车门,父亲和母亲从后座上下了车。然后便对着自己挥挥手,让自己走过去。 来到黑色轿车前,父亲拉过他的手,带他绕到了车辆另一侧的副驾驶座旁。等坐在副驾驶座的人按下车窗,父亲对着那人介绍:“大使,这就是我儿子白青。” 坐在车内的中年男人从车窗缝隙里伸出手,对着他慈祥地笑起来:“好久不见,小白青。” “几年没见,都已经长那么高了。” 他刚拘谨地抬起手臂,和中年人握了握手,就看到有两只肉嘟嘟的胳膊从副驾驶的座椅背后伸上前,轻轻搂住了中年人的脖子。 一道软软嚅嚅的奶音从车厢里传来:“Papa(爸爸)——” 从座椅前回过头,中年人抓紧环住自己后颈的小手,温柔地拍了拍:“Noctis,别闹,马上就回家了。” 于白青听到站在自己身后的母亲端庄而又大方地笑着开口:“非常感谢您和夫人特意送我们回来。不如留下来吃个晚饭?我让家里的阿姨再多准备一些饭菜。” 中年人摆摆手:“不必了,我们也早点回去。小家伙很吵的,十点不哄他睡觉就会闹腾一晚上。” 玻璃窗在他的面前缓缓关合,汽车司机踩下了油门。在一阵引擎的发动声中,他依稀看到有道小小的身影从后座的儿童椅前转过了头。 两只手搭在玻璃窗上,幼童睁着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从车内望着自己。 他听不到车厢内的声音,只看到在汽车驶离家门口前,幼童将整张脸都贴在了车玻璃上,对着自己轻轻比了个口型: 【哥,哥】 七点的闹铃响起,于白青从睡梦中猛地惊醒。 口中发出沉重的喘息声,他的胸膛起伏得有些厉害。 缓缓从枕头前坐直,于白青侧转过头,发现自己身旁早已空无一人。只有被窝里还没有散尽的余温,表露出有人曾经躺在他的身旁,与他在寒冷的雪夜里共眠。 紧皱着眉头,于白青从桌子上一把捞起自己的手机,关掉了响彻整个宿舍的闹铃。 昨天晚上,大脑一直在饱受酒精的折磨,到底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他已经记不太清了。抬起手揉了揉酸涩的太阳穴,于白青环顾了一圈房间四周,发现不仅人没在,连那个摆放在门口的行李箱也不见了踪影。 忍着宿醉后的偏头痛,于白青点开手机通讯录,打算给小孩打了个电话,却听到手机里的机器女音提示对方已不在服务区。 “……” 于白青心里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 放下手机,他撑着床沿刚抬腿下床,额前的青筋突然抽痛了一下。昨夜梦中的零星场景从脑海中闪过,令他出现了一丝眩晕感。 他确实还有关于十二岁那场生日聚会的记忆。可对于睡梦中出现的那辆黑色轿车,他的印象其实并不太深。 昨晚做的这场梦却让他想起了更多细节。 比如车牌号上的前几个字母,比如坐在车内的那名慈祥的中年人和后座儿童椅上的那个幼童,又比如—— 于白青的眸色微微一沉。 拿起手机,点开翻译词典APP,他稍作思索了片刻,在输入框里输进了几个英文字母。 按照梦中中年人的发音来判断,应该是这几个字母没错。 搜索结果很快就跳了出来: 【Noctis,形容词;(拉丁文)夜的、夜晚的】 心里的猜测最终得到了证实,于白青却连半点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都没有。 现在可以确定了,他十二岁生日那天,在车里见到的那个幼童,就是应晚。 小孩在俱乐部里的化名是“N”,所有人都以为是“Night”的意思,然而其实并不是。 应晚根本就不是他的真名,是他用真名化用而来的名字。 他叫做Noctis。 自己捡回来养大的,不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是别人家的小王子。 -- 离开警苑小区,于白青驾驶着吉普车,直接回了两人曾经租住的旧小区。 公寓的钥匙还没归还给房东,打开公寓门后,他直接进了小孩平时住的侧卧。 侧卧已经被搬空,就连一直靠在角落的盲杖也不见了。小孩离开的时候,顺便也带走了他送给他的新盲杖。 在卧室里转了一圈,他没有发现任何小孩留下来的蛛丝马迹。 那个人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离开的时候也清除了一切,连一丝一毫存在过的证据都不愿意留下。 离开老小区,于白青又开车去了应晚平时摆摊的小吃街、郊区菜市场流浪儿们的大本营、还有他曾经上过课的盲人学校,甚至连酒吧街的“LEON”俱乐部都走了一遭,却全都一无所获。 小孩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来去匆匆,决绝而又洒脱,不带走一片云彩。 回警局的路上,于白青给关星文拨了个电话。 关星文和跟着小孩厮混的那个程序员看起来挺熟,应该能够通过他的途径问到一些东西。 电话刚被人接通,于白青便直截了当地问:“那个Dennis,知不知道人现在在哪?” 接电话的人愣了一瞬,听出是于白青打来的电话,连忙开了口:“那个,于哥,我们老大临时下去法医部了,没带着手机。” 对方并不是关星文,而是技侦科的一名技术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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