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次来维修的工人遗留的一把冷硬的、泛着阴郁光芒的铁锤。 青年瘦弱的手腕紧紧握着锤子的把手,他的嘴角扯着怪异的笑,额头的青筋如埋藏在皮肉下的肉虫一般鼓动。 他跪坐在地上,丝毫不顾及已经碰撞的红肿淤青的膝盖,将那尊微笑的神像放在潮湿的瓷砖上。 又一道闪电劈下,周眠古怪的笑着,一边高高地扬起手中的钉锤,用力地往神像上砸去。 木制的神像被巨大的冲击力砸烂了脖颈,头颅飞了出去,又在墙壁上重重弹了回来。 周眠笑的更嘶哑了,他像是见到什么乐不可支的事情一般,趴下身体,捡起那颗漂亮的头颅,侮辱性地按在瓷砖地上。 瘦弱的手臂再次扬起。 “哗啦——” 这次是地板砖碎裂的声音。 头颅滚到了碎裂后露出的水泥地基上。 而周眠的胳膊、大腿、小腿、胸口都被碎裂的瓷片割开了细密的裂口。 浴室门外隔着水声传来了一道焦急的声音,听不真切。 周眠却像是被那声音刺激的癫狂了一般,他发泄般地拿锤头用力砸着地上破碎的神像,越砸越烂,越砸越丑陋。 他仿佛看见那神像中逐渐溢出的鲜血,染得地面全都是猩红的血水。 那血水像是有生命一般,慢慢开始蔓延,直到周眠赤.裸的脚下。 周眠开始害怕了,他丢下铁锤,双手抱住膝盖,瑟瑟发抖地蹲坐在堆叠的碎瓷砖上。 潮红的眼中全然是神经质的恐慌、厌倦、崩溃。 “哗啦——” 浴室的锁被人砸坏了,门陡然被推开。 青年轻轻抬头看过去。 来人一身雪白干净的衣衫,乌黑的短发利落漂亮,焦急的面容替代了总是八方不动的冷淡稳重。 是左季明。 周眠愣愣地看着他,眼睛里都是水,并随着刺痛的眼睑慢慢往下落。 哗哗的水声被止住了。 雾气逃窜一般地离开了这狭小诡谲的浴室。 赤.裸佝偻、满身伤痕的青年被人轻轻抱住,有人轻轻贴着他的脸颊,用发抖的声音告诉他:“没事了、没事了,眠眠别怕。” 整个房子安静的只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声。 周眠颤抖地往身后男人的怀里缩了缩,他不停地摩挲两边的手臂,慢慢的开始变成用力的抠挖。 他哑着嗓子道:“季、季明哥。” 手指向不远处被砸烂的只余下一颗漂亮头颅的神像,青年开始急迫、惊恐地喃喃:“我明明扔了它的。” “那天晚上,我把它装进塑料袋,下楼把它扔进垃圾桶里了。” 青年又开始浑身发抖,克制不住的语气逐渐变得暴戾。 左季明紧紧握住他开始疯狂挥动的手,十指相扣。 男人的声音也有些细微的颤抖,他压着嗓子,哑声道:“眠眠,你记错了。” 周眠一瞬间如木头一般地动了动眼睛,殷红如鬼的嘴唇开合:“......我记错了?” 左季明将青年湿漉漉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毫不顾忌青年身上脏污的血液,喑哑道:“那天晚上,是你亲手把它带回来的。” “你当时的状态很不对,即使在喝水,也一直紧紧握着那尊神像不肯松手......后来我看到你把它带回房间,那段时间你去哪里都一直把它带着。” 左季明轻轻拍着青年瑟缩的脊背,低声道:“最后,我是在浴室里看到的它。” 周眠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左季明轻轻捂住他的眼,冷淡的声音变得柔缓起来:“所以别怕,你只是生病把它忘记了。” “乖眠眠,我现在帮你穿衣服,不要着凉了,好不好?”
第50章 神像19 夜色沉沉, 灯火黯淡。 病弱无息、面容麻木的青年弓着腰坐在陈旧的沙发上,他穿着短袖短裤,裸.露的胳膊与腿弯红肿一片, 细碎的伤口流出的血液已经慢慢凝成一道道极深的红。 尤其是那张羸弱阴郁的脸,薄透的眼皮、白透的脸颊上横陈着长而细的裂口。 脚步声轻轻传来。 一双冷白的手腕递来了一杯温热的水。 青年一动也不动, 像是蜡像馆的一具损坏的艺术品。 “眠眠。” 男人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低声道:“喝一点水。” 周眠黑色的眼珠慢慢移向他,只是看着,那微垂的眼中闷不透光, 竟像是毫无情绪一般。 好半晌,他像一具生锈的机器人, 轻轻张开了殷红的嘴唇, 粉色的舌尖若隐若现。 左季明微微垂眼掩住情绪, 他坐在青年的身边,如同喂食母乳一般, 将温水辅喂进青年的唇中。 可即便是这样, 还是有水液青年的唇角滑落。 左季明动作微顿, 向上扫的眼神看见青年逐渐变得焦躁的脸,他像是陡然失去了生活技能的可怜孩子, 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做错了事也只知道红着眼睛看着眼前可以依赖的男人。 左季明低低叹气, 将水杯放在一边,随后拿起纸张, 帮青年慢慢擦拭嘴唇边的水液。 “没关系的,不要哭。” 周眠颤了颤睫毛,眼泪从眼眶滚了出来, 混着眼下裂口处的鲜血。 左季明耐心地为他擦拭干净,轻声细语道:“我马上为你上药,可能会有点疼,稍微忍一忍。” 周眠怯怯的‘嗯’了一声,声音恍若从喉管闷出来的一般。 左季明轻轻拿着棉签为青年清理伤口,白纱布裹住难看的伤口,同时也为青年增添了另一种别样的病弱感。 周眠生的病更严重了,左季明很清楚。 从住院开始,青年就像是彻底陷入了某种崩溃的情绪。 他开始变得极端情绪化,平静的时候宛如一台废弃的机器,任谁说话都没有丝毫的反应。情绪激动的时候,他会控制不住地大声尖叫、表露出极其强烈的攻击欲。 原本在医院里后面几天已经逐渐能够稳住情绪了,但是今天,青年显然是受到了刺激,再次陷入魔怔之中。 是那尊神像。 左季明在第一时间安抚住青年,他有心想解决问题,却不敢多问,生怕再次激起青年糟糕的回忆。 指腹无意间触碰到青年冰冷的脸颊,是一种很柔嫩的触感,甚至会叫人生出莫名的口渴感。 左季明稍稍出神,半晌才不自然地收回手腕。 他准备起身去拿温好的湿毛巾为周眠擦拭脸颊,却在即将起身的时候,被人轻轻拉住了衣角。 左季明下意识抬眼看去。 是周眠的手,指甲盖修剪的很漂亮,透着健康的粉色。 而此时,它正小心翼翼地牵住自己纯白的衣角。 青年稍长的发搭在银丝眼镜上,笼住一小部分面庞,只露出些许瓷白的皮肤。 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牵着自己,恍然叫人看出几分瑟缩之感。 左季明不知道自己心中泛起的情绪是什么,但他很快地妥协了,将青年捏紧的手扣在自己的掌心,慢慢牵住对方去卫生间。 周眠果然乖乖地跟着他走,温顺的丝毫不像半小时之前的歇斯底里。 这天晚上,是左季明耐心地哄着青年吃饭,重新洗漱。 周眠变得太敏感了,连一点点碰撞的声音都会让他瑟缩发颤,一旦害怕了,他便会死死揽着左季明,一声不吭的哭。 重新洗漱之前,左季明特意将浴室重新打扫了一遍,里面的碎片全部被黑色垃圾袋包裹住,包括那尊被砸烂的神像。 即便是这样,周眠还是不肯进浴室,甚至稍微靠近一点都会死死垂着头,不住地抠挖自己手臂上包扎好的伤口。 左季明不敢再让他进去,索性接了热水出来,嘱咐青年先将上衣脱下来。 结果拿毛巾转身回来的时候,却猛然无措地看见青年全然赤.裸的身体。 周眠很乖地站在原地,黑色的眼睛一直盯着男人看,他依旧陷在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里,只是将左季明划为自己可以依靠的人。 对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甚至失去了一般的感知情绪,更遑提什么羞耻的感觉了。 左季明挪开眼,耳根微微泛红。 他拿着干净的湿毛巾,对青年低声道:“眠眠,坐下来。” 周眠微微侧过脸,没有动。 好一会儿,他才迟钝的理解了对方话中的意思,慢慢走到男人的面前,坐到男人肌肉坚硬的大腿上。 左季明一瞬间脑内空白。 白炽灯的灯光打在青年漂亮如玉石般的身体上,青年人的身体线条偏瘦,腹部却也隐隐有几分线条感,这无疑是一具美好的肉.体,连包裹着纱布的部位都能够在此刻显出几分遮掩与蛊惑。 男人根本不敢多看,他只是专注地盯着自己擦拭的对方的皮肤。 燥热的感觉从心底钻出,慢慢游移遍布他的全身。 一直到后面,他的记忆甚至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左季明只记得,自己的身体像是一株巨大无比的古木,无数藤条一般的触手从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钻出来,它们黏腻、抽搐、疯狂,几乎将整间公寓都占满,让这里彻底成为怪物的湿黏的巢穴。 当然,它们不仅仅占据着房屋,一部分细腻的、如舌尖的触手吸盘们痴缠一般地将怀中的青年裹了起来。 左季明知道自己失控了,他近乎陷入一种不该有的癫狂情绪。 触手的吸盘们全部是他敏感的唇舌,它们舔.遍青年的每一寸皮肤,身体里与身体外全然不放过。 它们将青年分泌出的蜜液全部吞下,尽管可怜的青年人已经接近抽搐呜咽。 太惹人怜爱了。 他的眠眠。 还是昏昏沉沉的模样,明明该害怕的,明明承受不住的,可他依旧不愿意放开自己的身体,甚至更紧一些地搂住自己。 而那样潮红的眼睛滚下泪珠,被一个更细小、分裂出的触手的肢体舔舐干净。 即便被欺负的抽泣,他的眠眠还是哭着小声说:“季明哥,我怕。” 左季明哄着他,哑声道:“不怕,我在这里陪着眠眠。” 之后的一切都变得天翻地覆。 左季明的脑海中再一次出现了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 那是几乎含括了周眠从小到大的一切记忆。 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他眼前。 祂一直都在窥视着那个孩子,从周眠小时候第一次跟随父母来到黎山旅行开始。 玉雪可爱的孩子在清澈的溪水边用泥土混着紫红的黏土捣鼓着捏出一只奇形怪状的怪物,他一边捏一边嘟囔道:“要有很多很多的触手,那样就太拉风啦!” 风吹过孩子可爱的脸颊,像是一阵轻吻。 隐隐只飘过来几句玩笑的童言童语。 “要学会寄生,嗯......就是住进人的身体里,变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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