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们憋着泪珠子,觉得自己同那青楼里的女倌也别无二致了。 排在第一个的,颤着嗓子唱着曲儿,听来虽婉转悦耳,却透着涩涩苦腔。 宵随意终是看不下去,出声制止,“圣上,这些官家小姐出身不凡,本家又是朝廷命官,在这儿做这些事,委实不妥。” 言下之意,你堂堂帝皇,折腾了这些官家明珠,便等于得罪了群臣,谁还愿诚心实意奉你为主? 再者,宵随意也不想得罪这些人,凭空给自己树敌。 小皇帝却未觉得哪里不妥,“这些人啊,皆是太后瞧中了才给朕安排的,她们是做梦都想在这乾阳殿坐上一坐,待上一待。如今朕不过是给她们这个机会。她们却这般苦着脸,不情不愿,朕不治她们的罪,已是极为仁慈了。” 这厢说完,那唱曲儿的小姐忽地伏地,一声声地说着圣上饶命,方才的粗劣曲子不算数,要重来云云。 宵随意这才知晓,小皇帝这是明召召地在同太后较劲,亦是说明了自己始终未立后的原因。 宵随意自是不能娶这些姑娘的,这不过是一出小皇帝恶心太后党的闹剧。可他总得有个脱身的理由。 “我已有心上人,圣上还是莫要强我所难。” 官小姐还在咿咿呀呀地唱,小皇帝仿若未闻,对于宵随意的话却听得清清楚楚。 “哦?哪家闺秀,告诉朕,朕替你请来。” “他性子不好,算不得什么闺秀,也不知我喜欢他。我只是……对他暗生情愫罢了。” “那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凭你的本事,怎能单单落个暗恋。今日朕便做个搭线的月老。” 宵随意连连推辞,“怎敢劳烦圣上,况且,我并不希望他立刻知晓。” 小皇帝不知想到了什么,“莫不是书桂的女儿,书婉婉?” 宵随意愣了愣,这小皇帝是搭上了哪根筋,怎会想到那人去?小皇帝瞧他已然色变,便以为自己猜对,想着书婉婉那性子,确实不讨喜,她爹原先籍籍无名,确实也算不得闺秀。宵随意起先是书家的护卫,身份低微,确也只能暗恋。种种线索都指明,这女子便是书婉婉无疑。 摸清了方向,这些个娇身惯养的官家女子已然无甚作用,甚至那细细软软的唱曲儿声,都让小皇帝觉得聒噪无比。 “都散了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众女子顿时松了紧绷的神弦,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乾阳殿总算清静了,宵随意却不能像那些官家女子一样甩手便走,小皇帝的花花心思还没有使完。 方才腔调十足的皇家威仪,此刻又被甩到了九霄云外。小皇帝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了那褪色红靠背,垫在了腰背后,他这两幅模样倒是切换得分外自如。 宵随意道:“圣上,我方才所言,希望您替我保守秘密,莫要流传出去。”他哪里是暗恋书婉婉,小皇帝既然这么说,便将错就错罢,只要无人知晓,也犯不着要将此事辨清。 小皇帝打了个哈欠,他揉捏着额角穴位,看起来有些疲惫。就这么揉捏了一会儿,堪堪道:“秘密……朕会替你守着,但这不是恒久的,朕要加个条件。” 宵随意想了想,“可是要我接下那御前都尉一职?” 小皇帝道:“这不是条件,这是你必须要接受的事。” “……” “朕的条件很简单,也很困难。但对于你而言,应不是难事。” “不知圣上要让我做的,到底是何事?” “朕睡眠不佳,已有不少时日,思玄有把神剑,此剑能祛邪祟,助安眠,在太后寝宫里。朕要你把真剑取来,再安置一把假剑,偷梁换柱。”
第220章 短短数日内,书家接了两道圣旨。一道,提了书桂的官,另一道,封了宵随意的职。 本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护卫,得了际遇,突然走上了仕途。这颇具传奇色彩的经历瞬间传遍白城的街头巷尾,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必谈之事,就连茶馆的说书先生,也开始东拼西凑地编撰起这御前都尉的生平,凡讲述此故事的茶楼,必是宾客满座。 这还不算,唱曲儿的也演绎出了一部荡气回肠的《肖柳传》,书局里更是出了同名畅销书。 一时间,这新上任的御前都尉成了全城炙手可热的人物,甚至同姓者都要一番振振有词的沾亲带故。 然宵随意本人,却头疼得很。这官职与他而言,不过是个颇受牵制的烫手山芋。他前脚方答应了太后要同她统一战线,后脚又被逼着在小皇帝那献了忠心,到头来,怕是两面不讨好。他若孑然一身倒也罢了,偏生多了个待他不薄的义父,师尊的事亦是拖泥带水的不知如何处理。这世上,唯人情最难应付,宵随意也算是体会了一番。 书小姐听闻宵随意当日谒见圣上时,圣上集聚了几十户官家小姐,搔首弄姿地演绎,要给挑出个合眼缘的良配,心下气得慌。一时小姐姿态都没了,家里东西摔摔砸砸的,将那些个官家小姐一个个对着名字数落谩骂。又听说宵随意一个都没看中,自称有心悦之人,更是恼火,又不敢明着问他心悦之人是谁,怕知道答案后心里更加受伤难受,一怒之下,竟病倒了。 宵随意被封官的事让书老爷乐开了花,这仿若一步登天的感觉让他做梦都能将自己笑醒,到了人前却装模作样极为谦逊。 这官场老滑头心思还挺细腻,主动给宵随意传授经验,说你不必为同时侍奉太后和圣上而烦恼,只要不触及原则,那皆可圆滑行事,人前说人话,鬼来道鬼语。若两者皆不行,装疯卖傻,适当糊涂。 道理谁都懂,就怕做起来委实麻烦。 小姐病了,家中匆匆忙忙请了大夫,却被那丫头驱赶了出来,怎般也不见。 书老爷最是看不惯自家女儿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性子,隔着门扉斥责,“这一天天地生气,也不说生什么气,跟你娘一个脾气。若还如此,看你怎么嫁的出去?” 书小姐在门内回怼,“别拿我娘说事,她若脾气差,你娶她作甚。嫁不出去又何妨,我这辈子便不嫁了!” “你!”书老爷被气得肝疼,他索性不劝了,心道这活宝贝既然有精力同自己抬杠,便没什么大碍。 宵随意本也没有必要去规劝自家小姐,不过名义上也算是兄妹,总要去看看瞧瞧的。他对于病理药理虽说不上精通,但一些普通的病症,皆能三两下的化解。 问了侍奉左右的婢女,婢女大致描述了一下症状,宵随意大约猜的出来是什么病症了,便准备了些药,让婢女参杂在书婉婉平常爱吃的食物中。既然不愿看医,只得用这个法子了。 入了夜,宵随意窝在房中寻思着去慈仪宫取剑的计划。追魂与师尊心意相通,若将剑取走了,自然会引起师尊的警觉。什么以假乱真偷梁换柱,皆是无稽之谈。 他敢保证,小皇帝不是第一次让人去偷剑,结果自然可想而知。如今逼着自己去,也只是为了测试诚心与忠心。 宵随意虽知此事不可为,也必须要装模作样试上一试,免得那阴阳怪气的天子拿自己与书婉婉大做文章。 眼下第一步,他需要知道追魂藏匿的位置,此事谁人会清楚,自然是那显摆过度的宫中活地图,有势公公。 正琢磨着,忽地瞥见窗前一闪而过的掠影,经验与本能让他吹熄了烛火,故作懒散地打了个哈欠,一面伸着懒腰,一面挪步至床榻之上,佯装睡去。 门吱呀一声打开,夜风簌簌灌入。尔后门又规矩地阖上,那人脚步极轻,几不可闻,朝着宵随意缓缓靠近。 这人很是大胆,刻意从窗前而过,又从正门而入,不像是和他有仇怨的人。不过也不排除这人缺乏摸黑行动的经验。 宵随意猜到会遇到这种状况,他忽地成为人上人,就像小皇帝说的,喜欢他的人喜欢得紧,不喜欢他的则恨不得他死。人心本就充斥着各种艳羡与嫉妒。 今日残月不明,烛火熄了,屋中便很难瞧真切。然宵随意的五感修炼得要比常人灵敏,甚至出众于一般修道者。这种黑暗与他而言自也算不得什么障碍。 床侧飘来一股清幽之味,似有若无,并不浓重,好像在哪里闻过,却又想不起来。 忽地一道掌力从头顶之上袭来,那掌风委实强劲,令床架床楣都摇了摇。若要杀人,用这般大的动静,实在不合适。这个人要么空有本事没脑子,要么便是根本不想对宵随意起杀心,只想吓吓他。 结界陡升,那掌力似扑在了硬壳上,半丝威力都没有发挥。 那人顿了顿,又送来一掌,这一掌比之方才的虚张声势,乃是真正凝了力。宵随意觉得以结界相抵不划算,倏地侧身而起,亦以掌力相博,欲将那人推将出去。 那人反应过来,速速后退,恰巧跌坐在窗边木凳上。 微弱的月色洒在那人身上,宵随意眼力极佳,这么惊鸿一瞥,已瞧出那人大致模样。 他带着一张奇诡的青铜面具。 宵随意愣了愣,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思玄。 “师尊,怎是你?”他快步走过去,想将对方扶起来。 只听思玄道:“你这无耻之徒,别过来!”宵随意像是中了咒,立时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师尊,你怎么会来找我,我没想到是你,方才是我不对,你莫要生气。”他一股脑地致歉,也不论谁对谁错。 “闭嘴!”思玄反倒更为生气,“你这厮脸皮怎么这么厚。谁是你师尊,你再说这两个字,我便撕烂你的嘴!”
第221章 宵随意立刻抿紧嘴,静了须臾,忽听屋外踏踏脚步声,似乎是方才思玄摔倒时撞在了桌椅上,弄出了点动静,引来了些府中巡夜的护卫。 然护卫见屋内烛火歇了,也判别不好发生了何事,出声问道:“少爷,您可睡了?” 思玄没有说话,用眼睛瞪着宵随意。宵随意道:“睡了睡了,方才口渴出来喝茶,未点灯,撞到了桌椅,无大事,你们回去吧。” 护卫安了心,这才离去。 宵随意怕出了动静再引来人,顺手施了消音障。 思玄冷哼,“几日不见,倒成了少爷了,这日子挺滋润的。” “师……思玄大人,莫要抬举我了,我这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圣上都聚美人让你挑了,你还一副被逼无奈样,笑煞人!” 宵随意不知自己哪时又惹恼了他,这大半夜的,也不像正正经经要来取自己的命,莫不是特地来训斥自己的? “思玄大人今夜来,所谓何事?”他问。 既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柳权贞,宵随意也暂时只可陪着他演绎了。 思玄道:“我为何来,你心里清楚。” 宵随意被说蒙了,这他怎能清楚。他饶是再了解师尊,也不是他肚里的蛔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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