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的影子那么大一只,想不发现都难。”蒋兆在他发侧吻了吻。 阮洁觉得有些痒,微微一笑,“所以你是说给我听的?” “什么?” “没什么。”阮洁摇了摇头。 “我早就跟他们说过了,只要能取天下,你我便共临九五,”蒋兆皱起眉,“你是不肯,还是不信我?” “我信你,我肯定信你,”阮洁道,“只是很多事都没这么简单的。” “无妨,谁有意见,杀了便是。”蒋兆道。 “你又来了。” “你不喜欢我这样。” 阮洁沉沉嗯了一声,主动投怀,闭上眼,耳畔全是沉稳有力的心跳。 蒋兆神色复杂地看着怀中人,好半天,才收紧臂弯,将他牢牢箍在胸前。 “真好听。”阮洁喃喃。 “什么?” “没什么。” “你哭了?”感受到胸前的湿意,蒋兆将他从怀中挖出来,笨拙地擦去他脸庞的泪,心疼道,“哭什么?” 阮洁吸了吸鼻子,扯了个笑,又摇了摇头。 烛火将二人依偎的身形照出一圈温柔的黄晕,两个人贪恋彼此的温暖,又不得不放开彼此。 他们还有最后一场仗要打。 这一场仗比以往的任何一场都要惨烈,死伤无数,尸体堆积成山,流下的血将护城河都染红了。 死人堆中,蒋兆高高举起军旗,震喝:“王军——进城——!” “杀——!” 在天崩地裂的攻势之中,士兵们浑身浴血,唯有心口的信念支撑着他们涌向城门。 在士兵们擎天的咆哮中,皇城终于沦陷。 经过十年的旷日久战,中原得以一统。 打入皇宫的那日,蒋兆挽着阮洁的手,将头顶的王冕亲自戴在了他的头上。阮洁则笑得明媚,一转身,当着殿内所有人的面,将龙椅上的黄金龙头一剑斩下。 是夜,蒋兆抱着阮洁睡在了龙床上,到了夜半又莫名惊醒,垂头看了看身侧人酣睡的睡颜,起身下榻。 在他走出房门的一瞬间,阮洁睁开了眼睛。 他一直都没睡着。 床头放着的是蒋兆的铠甲和佩剑,在月光的映照下泛出幽幽的光泽。阮洁平躺着,看了帐顶一会,撑臂坐了起来。 他们才刚打下皇宫,伤亡惨重,宫里没有多少夜巡的士兵。阮洁一路走,一个人都没碰到。 他像个鬼魂一样飘来飘去,然后在大殿的龙椅前找到了蒋兆的身影。 蒋兆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还是这么不设防地背对着阮洁。 “我这一辈子,犯了很多错误,有的错误可以弥补,有的错误弥补不了。”蒋兆说。 阮洁轻轻踏了进去,一声不吭。 蒋兆听着渐近的脚步声,笑了声:“你是不是睡不着?” 阮洁一向浅眠,浅眠到几乎成了一种病。蒋兆这些年寻了很多名医,但大夫们看过后都摇了摇头,说心病难医。 “是啊,睡不着。” “要我陪你吗?” “等等,我陪你去睡。”蒋兆的指尖拂过龙椅上断头的金龙,带笑转身。 阮洁闭了闭眼。 恰逢此时,一阵风起,惊了枝杈上的一群鸟雀。它们扑扇着翅膀旋空而上,在天边留下一道道黑色的剪影。 一片羽毛顺着飘了下来,落在了阮洁的脚边。 滴答,滴答。 洁白的羽毛顷刻间被血染红。 蒋兆看着穿腹而过的剑身,像是生锈了一样,迟缓地抬起头。 阮洁弓着背,浑身颤抖,胸口剧烈起伏。 剑的那一端,握在他的手上。 “阮……洁?” “为什么……?”蒋兆不可置信。 “为什么……”过去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重新涌进脑海,阮洁艰难地开口,“因为……你……你杀了我的……我的家人……” 他瞪大双眼,张开嘴竭力喘息,断断续续地说:“我要……我得杀了你。” 蒋兆的身形晃了晃,阮洁猛然松开手,剑身便顺势从蒋兆的血肉间滑了出来,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蒋兆顺着剑抽出去的力道向前一步,轰然跪在了阮洁的身前。 阮洁踉跄着退后两步,脚腕崴了一下,跌坐在地,眼神却始终死死盯着蒋兆。 血液蔓延到了他的袍角,阮洁摸到了一手黏腻。 蒋兆低着头,呆愣地看着腹部的伤口,好半天,才来了一句:“六儿……你要杀我,得往心口刺啊……” 说着,蒋兆开始低低地笑了起来,腹部的伤口因为他的动作一股一股涌出血来。 他每笑一下,阮洁的心口就揪一下。他感觉自己快喘不上气了,也根本不敢看蒋兆的样子,只能垂着头,看着蒋兆的血一点点将眼前的地砖染红。 但是蒋兆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撑着地站起身,拖着脚步向阮洁走来,阮洁则如临大敌,从地上捡起剑朝着他,一边向后挪着,口中大喊道:“你别过来!” 蒋兆还在向前走,而阮洁慌得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你别过来了,别过来了!” 说着,抬起头,抹了一把脸,脸上的表情也随着这个动作变得狰狞,他深吸一口气,大吼道:“你再向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蒋兆原地站定,低着头问:“那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 “我发誓要杀了你……我已经做到了!”阮洁冲他吼,“你死了!蒋兆,你死了!” “你要么就杀了我,”蒋兆咬牙,“要么就把剑放下。” 阮洁满脸是泪,声嘶力竭道:“我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蒋兆,从你杀我全家的那一天起,就……我们就注定会这样,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蒋兆道。 阮洁疯狂地喊:“你放屁!你明明比谁都清楚!!你说要双圣临朝,不就是为了弥补我吗!!” “你我之间……有血海深仇……”阮洁哭到喘不上气,他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摇摇晃晃地举着剑,“那场火早就把六儿烧死了,是你给我起的名字,你叫我阮洁,六儿早就死了……” “阮六儿,阮洁,”蒋兆的声音太温柔了,每一字都砸在了阮洁的心上,“把剑放下。” 但阮洁没有心软。 他还是没有放下那把剑。 天还未亮,一辆马车从城门口疾驰而出。 蒋兆被马车颠醒,费力地睁开眼。 腹部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血已然止住,药味透着厚厚的纱布钻入鼻腔。 他的记忆停留在龙椅前,阮洁慌乱地擦着眼泪,手里的剑晃晃悠悠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掉下去一样。 那人本来就瘦弱单薄,又久病缠身,明明没有舞刀弄剑的本事,还偏要学。 蒋兆自嘲一笑。 他向车外望去,车夫穿着一袭月白衣衫,面目陌生,蒋兆没见过他,便虚弱地问道:“你是谁?” “是他让我送你走的,”车夫回头道,“还让我带句话,让你别再回来了。他说,他就当你已经死了。” 蒋兆呼吸一窒,“……他让你……把我带到哪去?” “去你想去的地方。” 蒋兆没说话,他确实有一个想去的地方,但是永远也回不去了。 车夫看了看他:“那就随便走走吧,我家乡是个好去处,群山环绕,四季如春,你去么?” “去么?” “……嗯。” 将军蒋兆的葬礼在三日后举行。 世人都以为他是突发恶疾,病逝的。 出殡当日,阮洁孤身一人站在城墙上,看着那口空的棺材被抬出城,抬上山,抬到他选的一处风水宝地上。 他伸手摸了摸后腰红肿的一处,那里是崭新的刺青,墨迹还没完全融入血肉。 那是一朵阴阳梅花。 和男人手臂上的胎记一模一样。 明天开始甜!
第91章 番外二:登基(1) 阮阳的登基礼安排在了一个星期之后,一切从简,但部分官员纷纷借病缺席,其中就有大理寺卿,姚昌寿。 “我还记得他和赵太后沆瀣一气,你还在大理寺当值那会,他可没少给你小鞋穿。”阮阳有些愤愤。 见蒋行舟在穿衣服,他便从床上翻了个身,支着下巴,趴在床边问他:“你要出去?” “嗯,”蒋行舟回眸,“你去吗?还是再睡会?” 阮阳道:“你要去哪?” 蒋行舟道:“谢秉怀没死。” 阮阳吃了一惊,道:“剑上可是淬了毒的,他这都没死?” “就那么死了太便宜他了,”蒋行舟笑道,“韩太医妙手回春,救回来了。” 见阮阳有想去的意思,蒋行舟便伸手替阮阳拿来衣裳和腰封,靠在窗边,看着他一件件穿上衣服,在透过窗纸的朝阳之下,几乎能看到他身上细微的绒毛。 蒋行舟喉头一滚,上前一步,将他的衣襟又紧了紧。 “遮不住的。”阮阳索性将领子一把扯开,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 “下次……”蒋行舟一噎,自知理亏,“下次我轻点。” “这衣服箍得慌,”阮阳嘟囔,“我不喜欢。” 蒋行舟失笑,阮阳穿惯了武服,突然换上了这锦衣玉带的华裳,有些不习惯也是正常。 “没办法了,你是陛下。”蒋行舟将他翻进去的衣领勾出来,又顺势在耳廓上捏了捏。 耳后那块软肉登时便红了一片。 谢府的下人都被遣散了,此时只留了几个人照顾谢秉怀。 谢秉怀的状况并不怎么样,又是中毒又是重伤,韩太医用强药吊住了他的性命,但也半死不活了,只能躺在谢府的床上,半身不遂,口眼歪斜。 但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见到蒋阮二人,像一条濒死的鱼一般从榻上弹了起来,又重重落了回去。 “他越动死得越快,是么?”阮阳问韩太医。 韩太医点了点头,“这毒还没彻底解,很快就会复发的,全看肯不肯用药了。” 听了这句话,谢秉怀立马不动弹了。 阮阳又问:“用了药,他就不会死了么?” 韩太医答:“这毒比太岁好解太多了。” 阮阳沉默了一会,走到榻边。 谢秉怀如同看到了鬼,眼珠子几乎从眼眶里瞪出来。 阮阳的眼中,恨意浓烈却又淡如水雾,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怜悯。 蒋行舟对韩太医低声道:“先生,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韩太医立马就明白了:“你想说太子阮钰,是吗?” 蒋行舟点头:“听罗郎将说,阮钰也还没有一口气在,您能去看看他吗?” “实不相瞒,正打算去呢,”韩太医笑了笑,“早猜到你有这心思了。” 蒋行舟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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