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认识夏蒲一个多月了,两人斗嘴贫嘴也没少过。 亦敌亦友的关系,可戚酒发现他对夏蒲依旧是一无所知的概念。 似乎很少被人这么问起自己的身世。 夏蒲的目光放得有些久远,似乎发生的年代太过斑驳了。以至于他回忆了许久。 五分钟,抑或是十分钟,戚酒得到的是一张茫然的,不知道是否假装出来的神色的脸。 “不记得了……” 恶鬼的声音有些许轻,好似一阵烟。 如那夏夜里的烛火,被吹灭后,燃起了淡淡的、余温的一缕轻飘如白雾的残烟。 “又在骗我了,”戚酒知道,他一定也没少要过别的鬼的阴寿,他肯定很熟悉怎么在阴间存活很久的窍门吧。 夏蒲离开了他,坐在了案台另一边的矮座上,案台上还有一点茶果,是戚酒每天下单订购回来,让人送到道观给大伙儿吃的新鲜香瓜、蓝莓、芒果等等。 芒果拿在了手上,鼻尖轻轻一吸,芒果瞬间烂掉,成为了发出了一点臭味的秾浆。 坏掉的芒果扔在了纸篓里。 夏蒲目光绵长,却没有什么集中的焦点。 戚酒又问道:“你刚刚吸我阳气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你的过去,你生前是不是活在民国啊?” 看着夏蒲这身雪白的长褂,那蟒蛇的刺绣,栩栩又华贵。生前身份一定不凡吧。 “我还听见了,你喊一个名字叫做尹澜的人,尹澜……你认识吗?” 夏蒲听到了这个名字,眼中没有熟悉感。 “我忘了。” 陈述句。 “不是吧,那,你总记得你生前吧?” 夏蒲听见别人问起他生前,似乎像是敲开了他的迷雾,可是仔细看去前尘中,依旧是一片浓雾。 “不记得了。” 戚酒一听,认为这个恶鬼不愿意提起自己的生前,死后这么多年不灭不死,一定是有些什么放不下的执念吧。“少诓我了,” “你是不是那种好高骛远的花花大少,辜负了什么人,后来后悔,可是伊人已远,徒留悔恨?” 小恶霸想到了电影《胭脂扣》的情节。 夏蒲听他编故事一样,淡漠的眼瞧着戚酒。越来越觉得自己多此一举,恐吓的话语再次浮现:“就应该那天在园林动手。” 恶霸无语:“……” 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晚上,戚酒就收到了阮雨的电话,电话里头,妈妈祝他生日快乐。 原来他们一家只过农历生日的。也许是因为戚酒活不到农历那天,所以在新历的这天,特意打来电话祝福。 原本阮雨还想在道馆里等戚酒回来,可是对应檀提出了很伤害应檀的要求后,两夫妇更是伤心到痛心,离开了道观,在山下才打来了电话。 “谢谢爸爸妈妈。爸爸妈妈最好了,对了,爸爸妈妈有没有打电话给应……给哥哥?他昨天生日。” 阮雨淡笑,掩不住声音沙哑,“打了。” 戚云也在电话这一头,两人沉默无言,如鲠在喉,迟迟说不出那一番话。 戚酒拿着电话,一边看着旁边夏蒲去调节按摩仪器的光,一边听到电话里的长久无言,就很奇怪:“妈妈,你们怎么不说话啊?是没信号吗,” 阮雨笑了一下:“没有呢,想小酒了。” “很快了,再过一个月,就能见到爸爸妈妈了。”戚酒回答说,一点伤心都没有,还很高兴地说着见父母的计划,说收到了实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每周末都能回家吃饭了。 再过一个月,见到戚云和阮雨,估计戚酒就是一副尸首了。 阮雨失声,眼红了。 戚云接过电话了,对戚酒说:“那个,你哥哥,应檀说,他说,你去找他说和他结婚的事……”此处四十多岁的男人,哽咽,到说不出话,努力一下,“你哥哥说,他或许会答应。他说,要你主动跟他谈谈,他,他或许会答应……” 说到这里,戚云捂住听筒,居然放声哭了起来。 再迟钝的人,都能听出了那边传来的隐约嚎啕如同孩童的哭声。 戚酒愣住了,“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戚云几次尝试跟戚酒说,依旧是哭腔断续:“你找一下你哥哥,好吗,小酒,你找你哥哥,你跟他好好聊聊……” 他们的哭,从来都不只是为了戚酒,而是因为伤害到两个孩子而痛心。 失而复得了亲生孩子。 却在接回亲生孩子那天,得知和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孩子即将要离世。 世事为什么从来都两难全? “你找他聊聊好吗,”老父亲失声痛哭,落着泪,几乎也是在央求自己的养子。 去求求应檀,可能还有一线生的机会。 “去求求应檀吧。孩子。……求求你哥哥……” 结束和父母的通话已经是一个小时后,道观固定每周四都会有一个小型的静修小会。 道士们聚集在静书堂里。 等待今晚的静修。主要内容是会自由打坐,听道长前辈讲座,交流一周学习心得等。 戚酒算是半个修道的善信,他来到静书堂的时候,因为刚刚至极伤心地陪着父母哭过了,眼睛有些小肿。 他来的时候,有些晚了,还好,应如是道长临时有事情,请了十五分钟的假。 所以大家此时还是自由地交谈着。 于是,戚酒就听见了他刚到时大家的讨论:“哇,想不到应檀师兄这么惨啊。” “多过分啊,被自己亲生父母找回去,以为真正要过上好日子,结果被自己双亲逼着跟那个鸠占鹊巢的家伙结婚。” “怎么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应檀师弟不会拒绝么?这样的事情,亲生父母也做得出来,真是缺德至极的折损福气。” “那两人,装得有多好,给道观买家电,买吃的,给大伙儿买衣服,其实就想着应檀给他们那个白眼狼养子当吸血包。” “那家伙不是住在咱们道观吗,你们平时没见着他吧,多娇横的一个人。应檀给他烧水,给他做消灾法事,每天忙完游客的事情,还得跟他做抱合术。啧啧。第一吸血包没跑了。” “应檀师兄真是倒了血霉。碰见这么杀千刀的一家。” 戚酒听着也意外非常。 直到有个师兄生硬地咳嗽了半天,大伙儿才注意到故事的主人公之一到了现场。
第25章 天师25 另一边的道房里,邪祟迟迟未归。 暮色四合,只有房门外的寒鸦和鹧鸪的叫声。 冶藏慢慢地把原本支着窗户关上,长久的尝试,所有召唤的办法都用过一遍。他的邪祟仍未回到他的身边。 就像是戚酒出门碰运气地找夏蒲,冶藏有他自己的一套寻灵办法。 他的邪祟……只听他的话…… 目光变得有些昏哑,只有手里的水晶锥尖。 没有犹豫,只有口中的密语,在召唤着邪祟的归来。 高高地抬起来,水晶锥尖重重地扎下去,瞬间粉色的血浆涌出。刺穿手掌心,原来水晶是这么坚固的。 昏暗的房间里,冶藏的近乎妖冶的皮相下,默默垂着的眼睫,和血的契约,呼唤的密咒,执着的集中。 捂住了自己的一只不断冒着血浆的手心,空气里“吧唧”“吧唧”地滴落着,地上一小滩黏糊的血浆。 封闭的道房内,嗅觉里全是弥漫着招引恶灵的浓重的铁锈腥味。 年轻的道士们集中的堂前。 众人见到戚酒的出现,自觉地闭上了八卦的嘴,转而这一周的谈经论道的话题。 戚酒的蜷缩的指关节轻轻地泛白了一下,他自己掐了自己的指节一下。 【这有什么值得议论的事情!】 系统附和:【9494。】 戚酒小脸涨红,估计是被人说的:【应檀又不跟我结婚。我就逗他,刷他的讨厌值而已。为什么都当真了?】 系统站在与他同一条战线,犹如复读机,只有助纣为虐:【嗯!嗯!】 虽然心底这般为自己说这话,可小恶霸的脸羞愧又难当的,垂着头颅,也融不进聊天的道士中。 脸上有点委屈,无助,好像自己真的伤害了人一样。 道士们等会都会儿席地而坐,坐在原型的小坐垫上。 这时候,刚刚还在高谈阔论,站在道德制高点的道士们,纷纷为还没到现场的应檀和已经到了戚酒让出来了两个紧挨着的坐垫。 【哇,他们好过分了。前一刻说我死皮赖脸赖着要和别人结婚,后一秒就给我们俩让座位了。】 这群道士,心口不一得很。 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和应檀结婚,他们会不会随份子。 真是可恶的人们。 既然都给戚酒让座位了,戚酒就恼羞地坐下来,想着,还剩下的讨厌值该怎么刷。 只听见系统这时候诧异:【冶藏的讨厌值突破了50点,现在涨到了62点。】 戚酒睁圆了眼,【为,为什么?】 突破50点就会有一件大的事情发生。 系统这个时候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戚酒内心有些不安,他捧着腮,直到有个人坐落在了自己边上。 趁着还没上课,就把红丝绒蛋糕拆了包装当来不及吃的晚饭吃了。 戚酒看着那个人,细皮嫩肉,好似白面的菩萨。 可又冷淡地,翻着做了不少功课的道经。慢条斯理地吃着蛋糕,其中,一点渣粒都不掉下道袍里。 戚酒心里有了一丝喜悦。 嗯,就喜欢这种口嫌体直,说一万个不吃自己东西,最后还是吃得有点香的模样。 就在自己偷偷看着少年吃东西的时候,应檀翻了一页书,抬了一下淡白的眼皮:“很好吃,……谢谢。” 【哇,这个家伙会跟我说谢谢了。】 系统也很高兴:【宿主,你可能无师自通了PUA!】 只有PUA,能让一个人对自己又讨厌,又感激或是其他不是讨厌的情愫。 “你吃过晚饭没有?”少年只是客气地问道。 戚酒表面扮装淡漠,学着平日里夏蒲那吊儿郎当,也有应檀那份生人勿进的傲冷:“你要喂我吗?” 少年拿着红丝绒蛋糕的略白手指一止住。 掰开自己没有吃过的干净部分,分开了戚酒。娇气包这时候抬起了娇软的脸颊:“啊——” 少年又是滞了片刻,把绵实奶滑的甜蛋糕的一小角投喂进了没长手没长脚似的恶霸嘴里。 【涨了吗,应檀的讨厌值。】 【依旧是49点!】 这时候,似乎有道士觉得外面的天色今晚怎么会这么得昏浊,犹如是大片乌鸦缠绕在了道观的上空云层。 黑色的鸟雀低低地飞着,还发着平日不同的戾叫。 天边残阳在平日里的这个时间点早就该沉下去,可此刻还挂着一滩似血的残迹在昏银色的天际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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