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蔡屹很会抓重点。他先问子郁未必是真关心子郁,而是想确定大皇子现在的状态,但又不想给人凉薄之感,让苍莫止觉得他只会关心苍锦商,连子郁的死活一句都不问。 他的做法是极聪明的,苍莫止向来重情义,即便是身边的小人物,苍莫止也不会漠视。所以这个切入点对苍莫止来说是能接受的,对蔡屹来说也没有任何损失。 “还需要调养。”蔡屹知道他看重什么,他当然也知道蔡屹是怎么想的。朝中官员的你来我往就是这样,即便大家心知肚明,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无论心里怎么想的,无论对方是好是坏。 “是越大夫帮着看的吧?”蔡屹问。 苍莫止没否认,却也没有多说。 蔡屹笑了笑:“有劳越大夫了。若子郁出了什么事,我这个当舅舅的也实在是没脸出现在大皇子面前了。” 这话苍莫止就随便一听,并没往心里去,只道:“丞相稍等,已经让人去请大皇兄了。” 蔡屹心里明白,他这话就等于是不想在府中内院招待他了。不过蔡屹也没什么好挑的,知道子郁没事,他心里的大石头就可以放下了。否则他真不知道要怎么和大皇子谈,估计不用谈就直接崩了。 “好,有劳王爷。”蔡屹说完,便端起茶盏,他需要喝点茶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越冷静,就越好谈。 大概等了一刻,大皇子才姗姗来迟。 “大殿下。”蔡屹起身,没有因为自己是大皇子的亲舅舅而省略礼数,这也是在提醒大皇子,无论什么时候,礼数不能废。 “舅舅。”苍锦商脸上看不出喜怒。舅舅要来的事,苍莫止早就告诉他了,当时他什么都没说,也实在是没什么想说的。 苍莫止站起身:“大皇兄和丞相慢慢聊,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说到底,这是他大皇兄的事,如果是他二哥的事,他肯定不会回避,还得帮着二哥,但大皇兄这里,他还是少过问为好。 没别的事可做,苍莫止来到越清眠这儿,越清眠正在配药。 苍莫止道:“还空着一间厢房,我让人给你改成药房得了。”到时候越清眠的房间能规整点,不用像现在这样什么都往房里堆。 “不用,怪麻烦的,也不是什么药都常用,需要的时候去药库里拿挺方便的,而且我也差不多记住每一样药放在哪儿了。现在布置个地方又要重新记,怪麻烦的。”越清眠拒绝。 苍莫止无奈道:“行吧。” “丞相到了?”越清眠手上的动作没停,问的也很随意。 “嗯,我让他和大皇兄单独谈了。” 越清眠点点头,又说:“不过开春的话可以做一排药柜,天暖了赵大会再来给我送药,上次他回去时,我让他带信给薛老板,问他愿不愿意把芝草药铺开到延州来。如果他愿意,药柜正好用得上,就不用等了。如果他觉得太远不方便,我就准备自己开个医馆,到时候也些可以抓些简单的草药。” 既然他打算好了,苍莫止肯定会照办:“行,我让人打听一下延州哪个木匠做的好,给你订一个。” 越清眠点点头,然后又问:“今天练习抬手了吗?” “练了。”苍莫止抬给越清眠看,经过几天的练习,他现在已经能抬一拳的距离了,手指也微微可以做出握的姿势了。 这样的进步对苍莫止和越清眠来说都可谓是惊喜,也许别人会觉得慢,但对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两个人来说,真的足够快了。 越清眠笑起来:“不错。但还是那句话,别急。欲速则不达。” “知道。”对于越清眠的“唠叨”,苍莫止总是不厌其烦地应着。 越清眠把新的药方配好,才又开口问:“你觉得大皇子会跟着丞相回去吗?” 苍莫止不假思索地说:“会。” “那子郁呢?” “不会。” “怎么说?”这个猜测与越清眠想的无异,但越清眠还是想细听听苍莫止这样判断的原因。 “很显然,大皇兄想保住子郁,就不能放着皇后那边不管。把皇后逼急了,恐怕会做出难以挽回的事。所以他必须回去把后患解决掉。至于怎么解决,就看丞相能帮上多少了。而把子郁留在延州是最安全的,我不会对子郁怎么样,但别人却不能把手伸到延州来,无论是谁,我肯定是不许的。”因为他不许,所以延州反而是最安全的。 “那你会收留子郁吗?”越清眠问。 苍莫止笑道:“越大夫救回来的人,只要越大夫不赶人,我敢动吗?” 越清眠跟着笑起来,玩笑说:“算你识相。” “那是不敢不识相。说不定过个一年半载的,我的王府后院就成了越大夫的病人聚集地了。”苍莫止完全不觉得自己想的夸张,他相信越清眠肯定有这个本事。 “放心,我才不会随便把人弄进王府呢。”越清眠自认是有分寸的,而且经过上一世,他也更为谨慎了,能进来的必须是信得过的。所以他才想开个医馆,杜绝有人趁虚而入,意图伪装生病进府。 苍莫止笑而不语,他并没有太过担心,在王府里如果都不能确保安全,其他地方就更难安全了。 晚些时候,苍锦商和蔡屹聊完了,到后院来找苍莫止:“舅舅要在延州城的客栈落脚,你不必特地招待了。” 苍莫止没说客套话,也没有要留蔡屹的意思,只说:“也好,大皇兄也累了吧?早点回院子休息吧。” 越清眠眼睛轻轻一眨,说:“大皇子在此稍等,我先去给子郁把个脉。” “有劳。”苍锦商依旧客客气气。 越清眠觉得或许苍锦商会想跟苍莫止聊聊,他可以给个机会。 越清眠离开后,下人给两人送来茶。 苍莫止不绕弯子,直接问:“大皇兄,你要回京吗?” 苍锦商点点头:“子郁就暂时交给你了。” “让子郁留在我这儿倒没什么,但你回去要怎么办,可想好了?”苍莫止问。 苍锦商轻叹:“说实话,我并没想好。如今我是有些怨恨自己的,当初只觉得能孝顺母后,让母后稳居后宫便好。但现在想来,正是我的顺从,才被母后如此拿捏,没有任何反抗的办法。” 苍莫止没说好听的劝慰苍锦商,他也是这样想的。他的这个大皇兄,做儿子真的没得挑,不像二哥过分老成,不像他谁都管不住,也不像老四心思多,装的像个人似的。这样的人往往在决定人生大事的时候很吃亏,皇后习惯了他的孝顺和顺从,所以大皇兄骤然不在她的控制范围内了,皇后接受不了很正常。 “大皇兄,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应该多言。但你想反抗现状,并不是一朝一夕的,或许你会感到很无力,如果你觉得为难了,可以找二哥聊聊。”苍莫止觉得二哥比自己靠谱。 苍锦商笑问:“你不怕我回去跟老二争皇位?” 苍莫止笑了:“就算你想抢,至少是明着来的。谁能坐上那个位置,你和二哥就各凭本事了。我比较怕那种表面看起来与世无争,但实际上一肚子坏水的。” 苍锦商不是傻子,一下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脸上倒没有多少诧异,只是拍了拍苍莫止的肩膀,尽在不言中了。 苍莫止突然说:“你有没有想过给子郁换个身份?” “怎么说?” “子郁是个太监,无论你以后你是称帝还上封王,他想成为你的正妃都困难重重。如果给他换个普通身份,或许会好一些。”苍莫止提议。 这原本是有些麻烦的,但现在子郁已经出宫了,完全可以谎称人已经没了,重新换个身份。况且现在子郁是在延州,他又是延州的王,换身份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苍锦商考虑了许久,说:“不了。子郁就是子郁,如果他换了身份,我们的过往又算什么呢?我和他没有什么不能与旁人说的。如果我再护不住他,只能说是我无能了。” 苍莫止眉峰一挑,大皇兄这样有担当,他自然不会再劝了。 唯听院里,越清眠给子郁把过脉后,说:“我今天给你换了药,已经让人煎上了。阿胶红枣膏你记得每日吃两片,别落了。” “好。”子郁微笑着说,他的声音有些尖,但听着并不难受。 往常越清眠给他把完脉,就会离开,今天迟迟没走,子郁便猜到他是有话要说。可能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也可能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于是他主动道:“越大夫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 越清眠提着自己的药箱,闲聊似地说:“听王爷的意思,大皇子应该会回京去。” “嗯。”子郁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并没有透露出太多情绪,但眼里的情绪却是藏不住的。 越清眠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这世间的事多数不会按我们所想的发展,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地活着,去够那一点点可能。” 就像他上一世,努力的活着,以自身去博,为苍莫止报了仇。有遗憾吗?必然是有的。但他做到了自己应该做的。 “我知道。”子郁低着头道。 越清眠再次看向他:“不,你不知道。你的知道是告诉自己最坏的打算是什么。而我想说的是你不要想最坏的打算,去想那个最好的。相信自己,一定行。” 他不喜欢子郁眼里常带的悲伤,但他知道子郁不是有意的,那是滋长在他心底深处的胆怯,是地位差距,谨小慎微的生活养成的。 子郁显然是想相信的,但似乎又不知道要从哪儿开始相信。 越清眠笑了笑,说:“在延州你安心便是了,别的不说,苍莫止定是能护住你的。其他的,你慢慢去想便是了。” 说完,越清眠便离开了,剩下的还得子郁自己去想。经历了生死之事,他相信子郁能想的明白,毕竟一个能待在皇子身边的贴身太监,不可能是个傻子。
第53章 苍锦商并没有在决定后立刻离开,而是又留下来陪了子郁几天。他知道自己这次回去,恐怕很久都没法再见到子郁。这个时候,再多的承诺、安慰,都显得贫瘠荒诞,只有陪伴或许能让人安心一二。 “我会时常写信给你,你也可以给我写信。我已经跟三弟说好了,由他的人送信,你可以放心。”苍锦商握着子郁的手。 “好。殿下回京后万要保重,不必担心我。”子郁安慰着苍锦商,虽然没自信,但此时他也要装出一副安心的样子,这样苍锦商才能安心离开。 苍锦商手指用力了些,希望子郁能感受到他的决心:“你也是。子郁,没能保护好你是我的错,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不会重蹈覆辙。” 子郁浅浅地笑了笑:“我从来没有怪过殿下,能得殿下喜爱,已是我多世修来的福气。你我都知道这条路很难,或许我们都会面对很多意外和难过,但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相信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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