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越清眠就带着影七和几个侍卫出发了。影十六代替影七跟着苍莫止。 不知道是反应过来就算良伯要来,越清眠依旧没有带他去来正村的现实。还是影七居然没帮他求请,让越清眠带他一起。总之,一早上的影十六又变成了包子脸。 苍莫止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玩笑道:“消消气,又不是什么好差事,你跟着去也得不了赏。去,把你的书拿来,我教你认两个字。” “我,不是……属下才不为了讨赏!”影十六一脸正直,“属下就是想跟着越大夫一起去,能给他帮点忙也好呀。” “你还真喜欢跟着他啊。”这点苍莫止还挺意外的。影十六虽然在他面前挺乖,但还真不是跟谁都好,谁对他好,他心里很清楚。 “越大夫人很好。” “天天看着你学字也好?你不是最不喜欢识字吗?” “那不一样。越大夫很耐心的,我学不好他也不说我!和一般的先生不一样。”影十六有理有据,他很怕那些吹胡子瞪眼,还要跟王爷告状的先生。 苍莫止笑道:“也是。他这个人看起来眼里不容人,还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但他要是拿真心待你,是真的很好。” 影十六用力点头,表示认同:“以后王爷要是能娶个越大夫那样的王妃就好了,心好,长得也好看,还会看病。到时候肯定不会挑属下的规矩,属下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苍莫止笑骂:“你是给我找王妃,还是给你自己找主子?要求比我都多。” 影十六也跟着笑起来:“您的王妃不也是我的主子吗?” 苍莫止轻敲了敲他的头:“王妃可未必是你的主子。不过……如果是清眠的话……” 他的话说了一半,便不再继续了。 影十六歪头看他,还等着他的后续。 苍莫止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随即道:“去拿你的书来,学两个字。然后去推你二哥出门晒晒太阳。” “好嘞!”影十六完全没发现苍莫止神情中闪现的落寞。 苍莫止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他健全完好时,越清眠都看不上他,何况现在呢?他不是没在私下里偷偷嫌弃过越清眠的眼光,不知道越清眠怎么会看上苍闻启,不过也只是想想,什么都做不了。就像现在一样。 来正村—— 村长得了信儿,早早就带着人在村门口等了。 “见过知州大人。”村长带着众人,动作迟缓地向东方德行礼。 “免礼免礼。”东方德扶了村长一把,两个人看着年纪相当,但村长已经拄上拐杖了,可见身体不如东方德。 众人起身。东方德向村长介绍:“这位是王府的越大夫,奉王爷的命,来巡视来正村的土地的情况。” 这是苍莫止给他的理由,之前苍莫止来看过,现在短时间内又来,如果不给个正当的理由,这些被划到封地的村子里的村民恐怕心里难安。 至于为什么叫个大夫来视察,苍莫止没给他理由,他就没提。 “越大夫好。”村长看向越清眠。 “芋沿的兔村长好。”越清眠不是做官的,该有的礼貌不能少,“多有打扰。王爷知道延州几个村的收成一般,让我来看看有没有能改善的余地。” 一听是和收成有关的,村长立刻道:“好好好,越大夫请随我来吧。” 如苍莫止说所,来正村地势低,又被山包围着。这个时节村中已经不见绿色,只有干枯的稻草带着没有生气的黄。倒是山上苍翠可见,那是松柏的颜色。 “这里作物的收成如何?往年都种些什么?”越清眠问。山间潮气重,都这个时候了,路边的大石头上还有湿漉漉的一层水汽未干。 村长腿脚不太好,拄着拐杖步履缓慢:“比其他两个村好一些,我这儿相对暖一些,就是潮气重。赶上冬天冷的晚,还能多种一茬儿秋菜。” 这与越清眠猜的差不多,于是越清眠又问:“村里人可有上山采药的习惯?” 村长如实答:“一般会上山碰一碰山参灵芝之类的。山上地形复杂,还有野兽,我不让他们走太远,以免迷路。山上是有其他药材,但村民大多不识药,我怕他们认错药,再惹出麻烦来。” 越清眠点头:“村长如此谨慎是好事。王爷说这边气候是整个延州最好的,想看看这边还有多少能开垦的地,可以试着种些草药,应该能为村子带来额外的收入。” “种草药?”村长站在了原地,打量了越清眠片刻,皱着眉道:“不成不成,没种过这东西,这哪儿行啊?” 越清眠突然想起刚到延州的时候,苍莫止跟知州聊完,就跟他说过这里的百姓淳朴但不懂变通,今天就让他遇上了。 心里虽然不爽,可越清眠也不能跟一个腿脚不便的长辈计较,他这次出来是代表苍莫止的,不能让人觉得苍莫止的人不讲道理,仗势欺人。 出门前影七已经被苍莫止提醒过了,这会儿主动站出来,道:“村长,王爷也是为了整个延州好。延州富足了,百姓们的日子也能过得好些,不好吗?” 村长摇摇头:“不是不好,是从来没有人在村里种过草药,万一种的不好,或者被人误食了可怎么办?” 影七:“就算没种好,王爷也不会怪罪,村长放心便是。另外,只要有人轮流守着药田,别让小孩子闯进去,就不会有问题。” 大人肯定不会抓到什么都放嘴里放,年纪小的孩子倒是有可能,可只要别让他们靠近,就能杜绝此类事情发生。 知州对这种拒绝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在这里任职多年,都没能很好地改变百姓的想法,何况是刚来没多久的慎王? 民风保守并不一定是坏事,至少不会轻易受人蛊惑,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可有时候太保守了,就容易显得迂腐。 “什么时节做什么农活,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法子。村子里种什么收成好一些,种什么会减少收成,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如果能种草药,老祖宗肯定会告诉我们这些后辈,既然没说,那肯定是不成的。”村长固执己见。 东方德既然跟着来了,肯定也要帮着说两句的:“也可能是你们祖上还没来得及尝试呢?既然王爷不怪罪,试一试也无妨,如果成果不好,以后咱们就不往这方面考虑了。再说,种药是重新开垦一块地,并不占村里本来的农田。” 村长还是摇头,跟着村长一起的村民也没有露出感兴趣的表情,甚至连多问几句的想法都没有。 “老祖宗……” 村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脾气已经上来的越清眠打断了:“也是老祖宗让你们一个个风湿腿疼,无钱医治,只能忍着的?” 他这一句话把所有人都说沉默了。 从进了来正村,越清眠就发现这里的人腿脚都不太灵便,尤其是村长这个年纪的人,原本还没到拄拐杖的年纪,却都已经拄上了。 风湿是非常折磨人的,那种胀痛和说不出的来自骨头里的难受劲儿,真的无法用语言去形容。而通常长时间的受凉受潮,就容易引发此症状。轻者只在特定的时节发作一阵,重者一年四季都不舒服,甚至影响行动。 没等大家多问,越清眠继续道:“这个病我能治,而且可以不要诊金和药费。但你们也要知道,我虽是个大夫,却也不是什么烂好心的人。条件我先说前面,想找我看病的,明年开春都要帮我种一块药田,到时候按月给你们工钱,你们要同我签一年契约,不可反悔。” 村民们面面相觑,眼里终于有了些心动的迹象。没有人愿意面对病痛,没有人不想把身体调理好。 村长见状,表情很是纠结,他自己就是被风湿折磨的人,有时严重起来关节处都是肿的,根本动不了。可他又不想打破常规,毕竟这些规矩和习惯他已经遵循了五十多年了。 “你既然是大夫,那就应该以救人为本,怎么能提这样无理的要求呢?”村长还想挣扎一下。 影七想为越清眠说点什么,但越清眠显然不需要,也没准备给谁面子:“我是大夫没错,但我祖上也没跟我说治病要免费啊。” 谁还没有个祖上呢?既然祖上这么好用,那他也拿来用一用好了。 村长:“……” 村长还在纠结,可已经有村民等不了了,立刻站了出来,说:“大夫,我愿意为您种地,请您医治我的母亲。” 有人肯站出来,越清眠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并不多要求,也不拿架子,只说:“带路。” 见他这样痛快,村民立刻道:“您请跟我来。” 影七很有眼色地跑向马车去拿越清眠的药箱,越清眠则先跟着那位村民往家去。其他人见状,都纷纷跟了上去,想看看王府大夫的医术到底如何。 路上,越清眠简单问了村民的姓名和家里情况。村民叫尤平,家中排行第二,上有一兄长刚成亲不久,下有一妹妹尚未婚嫁。他们父亲去的早,是母亲顶着压力把他们兄妹三人拉扯大的。现在他们能下地能干活了,母亲的身体却越来越差,之前为了赚钱,他母亲受过不少累,冬天别人都猫冬了,她也不敢停下,导致没过三十风湿就已经很严重了。如今拖了这些年,现在赶上天冷下来,更是连床都下不了。 村里人都知道尤平家的情况,所以他头一个站出来,愿意用种草药换越清眠为他母亲治病,村里人并不意外。他们都知道兄妹三人很是孝顺,自己能赚钱后,也找了不少大夫来给他们母亲看病,但都没什么效果,大把的药钱花进去了,对于一个村中本就贫苦的人家,想持续治疗实在太难了。 尤家的院子和一般农户差不多,到了冬季已经不见任何绿色。门上贴的喜字已经退色,却还未揭下来,估计是新婚不到三个月。贴着墙根处摆着十几颗大白菜,檐下挂着蒜头。中间的空地上堆着些黄土,右侧的小栅栏里能听到鸡的叫声,却并未看到身影。 听到动静,屋里走出一个男子,和尤平有几分像,都是方脸宽额,脸上带着夏季耕种晒成的黑红。 “哥。”尤平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把事情同尤家大哥说了一遍。 尤家大哥并没表现出任何不满或者抵触的情绪,作为一个常年与土地打交道的乡下人,也说不出多少客气话,只道:“劳烦大夫了。” 越清眠微微点头,便进了其母亲所住的主屋。 屋里很冷,乡下人为了节省开支,条件好一点的要到数九的日子才会燃一盆炭火。而拮据的,能在过年时燃一盆已经很好了,多是抱着汤婆子,就这样过了一冬。当然,也有条件更好的可以做火炕的,但延州的大部分村中百姓显然都不属于这一种。 床上鼓起一个很大的被包,走近就可以看到里面缩躺着一个干瘦的妇人,被包大是因为上面加了好几层被子。妇人嘴唇发白,头发梳的挺整齐,可见是个爱整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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