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言在家休息了两天,坐在桌案前,开始计划后面一年的事情。 乡试在明年八月,虽然主考官换了,但考试地点就在省城的中心。 他们这个地方的省城中心是岳南府,到时候再去岳南府就是了。 童试的主考官最大就是学政,可到了乡试,正副主考官全是天子委派的京官,进士出身,侍郎以下。 也不知道会遇见哪位同僚。 周自言搓搓指尖,想到他与同僚在贡院相见的场景,不由发笑。 先前因为豆丁考试,耽误了许多课程。 现在童试结束了,必须尽快重新开课,不仅重新开课,还要多教一点别的东西。 周自言想着自己之前与钟知县商量的东西,蘸好墨汁,在纸上写下‘教育’二字。 虽然他只有一个人,力量微弱,但他可以由点及面,慢慢推进。 日后再上课时,换一下学生们的思维,让他们把‘输出’的概念融入到生活中,也学着去讲讲自己学过的东西。 就先从身边人开始,让家中长辈认字识理。 长辈们习得了,就能在平时做工的时候,传给其他人。 如非必要,大多数人家并没有科举的想法。 而且,也不是人人都能顺利走上科举这条路。 只要能让大家认字,改善生活,就够了。 周自言写完‘教育’,又在‘教育’二字底下写上‘交易’二字。 读书识字最开始的时候,是个枯燥,且没有进项的阶段。 所以不能只让他们单纯的去读书,还要让他们明白,通过读书,是可以赚钱的。 人以毅力与信念,学到书中学识。 那么凭借这份学识,自然也能换到俗世中的金银。 “抄书,代写,或者制墨制料……应该都可以。”周自言慢慢写下数十项活计,都是一些不需要大环境,全靠人力就能做到的事情。 抄书,只要认字就能写。 代写也是。 而制墨和颜料这些,只要找到原材料,利用古法技巧,在家就能自己做。 马鸣沟没有自己的制墨坊,若是能学会制墨,将来还能减少花销,简直是一举两得。 至于这原材料,就只能拜托宋父了。 宋父与诸多商队有来往,探寻几样原材料,应该不难。 周自言吹干纸上的墨迹,心中有了一个大概,再重新写了一份需要的原材料单子,折叠收好。 准备去宋家找宋父商谈一二,顺便让宋豆丁转告他的小伙伴们,三天后上课! 周自言上街采买了一些瓜果点心,提着去宋家。 还未走到宋家门口,就看到宋家大开正门,正迎客呢。 一个穿着翠绿衣裳的小丫鬟捏着帕子,站在门口指挥。 让那些脚夫或小厮把带来的东西入库。 小丫鬟脸颊通红,嗓子都有些哑了。 周自言笑着走过去。 小丫鬟立刻笑起来,“周夫子!” “要记账么?”周自言提提自己手里的东西,与其他人相比,自己的东西有些不够看了。 小丫鬟捂着嘴笑了两下,推着周自言进门,“您说什么呢?直接进去便是!” “好好好。”周自言被推了两步,背手进屋。 这些天宋家比过年还热闹,宋家好不容易出了两个秀才公,宋父干脆敞开宋家门,每天拍着肚子笑呵呵,和来访的友人们喝酒。 宋豆丁被打扮成一个喜气的小福娃,见人就喊‘伯伯好’‘婶娘好’,讨来不少喜钱。 宋卫风则跟在宋豆丁身后,看着他,免得小孩得意忘形。 正堂内,宋豆丁笑了许久,眼前人声鼎沸的场景却渐渐变得缓慢。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金镯子。 这个金镯子不知道是哪个伯伯给的,反正他不认识。 但那个伯伯说他是宋家的远房表亲的二姑舅,姑且就算是吧。 他们宋家当初可以说是灰溜溜从村子里离开的,定居在春六巷里也一直低调行事,从没有这么热闹过。 “哥。”宋豆丁拉拉宋卫风的衣裳,仰着头小声说,“哥,我还要继续往上考,我要考到最高的位置。” 他要让老宋家,永远都这么热闹! 宋卫风摸摸宋豆丁的脑袋,温声道:“好,哥一定全力支持你。” 周自言一进堂屋,就看到宋豆丁穿得像个福娃一样。 宋卫风还是一身清素的程子衣,不骄不躁,淡然如风。 这兄弟俩,真是没有一点一样的地方。 不过豆丁倒是和宋父很像。 “夫子!”宋豆丁第一个发现周自言,立马甩开宋卫风的手,奔向周自言。 周自言张开手抱了个满怀,“哎哟,撞死我了。” “夫子,我没胖!”宋豆丁举起脸想证明自己没胖,可脸上隐隐出现的脸颊肉,却不是这么说的。 宋卫风跟在后面,溜达着过来,“豆丁整天跟着爹到处吃席,许久没跟着我晨练了。现在童试已经考完,豆丁,明日起继续和我晨练。” “啊!”宋豆丁惨叫,脑中登时浮现扎马步的惨样。 周自言拍拍宋豆丁,让他别装了,“记得告诉大山他们,三天后上课,别忘了。” “好!”宋豆丁脱掉身上的小红褂子,“小妞他们现在就在外面教娃娃们认字呢,我这就去说。” “去吧。”宋卫风点点头。 周自言看着满堂屋的人,笑道:“这次的人怎么更多了,还有媒人上门吗?” “有的。”宋卫风轻轻看了周自言一眼,把人带去耳室,免受外面骚乱之苦。 周自言轻咳,辞不由心,“怎么样,这次的人家……可有中意的?” “有。”宋卫风老实点头,这次上门的媒人正经了许多,来说的人家也比之前情况好,若不是他心中已许,现在正是说亲的好时机。 周自言一听,哑然,想说些什么。 宋卫风立刻打断周自言,抚袖笑,“不过我还想再往上考,就都推了。” “那就好,那就好,好不容易考过童试,不能白费这些年的辛苦。”周自言笑。 两个人都在说科举,可他们都知道,自己说的不是科举,而是人。 只是词不表心,言不达意。 偶尔四目相对时,只有一脉温情在室内静默。 周自言坐了一小会,宋父姗姗来迟。 此时还没到晌午,宋父好像已经开始喝酒了。 “宋伯父。”周自言鼻尖一动,闻到宋父身上的酒味,白日就饮酒,晚上估计也少不了,照这么个喝法,对身体可不好啊。 宋父弹弹袖子,挥去身上的酒气,不想让周自言闻到,他一脸懊恼,“周夫子,晌午本应留你一起用膳的,可我这儿来了几个商队负责人……真是!” 周自言就是冲着这商队来的,“宋伯父,这席位可否留我一个?我今儿也是有些事情想和伯父商量。” “来来来,坐。”宋父一听周自言找他有事,立马坐下。 “伯父,您认识的人比较多,跑商的也多,我想托您寻一寻这些材料。”周自言从怀中摸出折好的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些他可能会用到的原材料。 宋父拿过来一看,好么,一大半他都不认识。 不是不认识这个东西,而是不认识上面的字。 宋父眉毛拧起,宋卫风心中了然,帮宋父解释了一下上面的字。 周自言在旁边补充。 宋父看完,拍着大腿道:“哎呀!别的暂时不知道,可这上面这个这个……这个松烟,松树油,俺们那村子里就有嘞!” “当真!”周自言喜不自胜,如果就近就有原材料,那就不用麻烦别人去寻了。 “真的。”宋卫风点点头,“村子后面一片山上,一大半都是松树。平时也没人去用,长得可茂盛了。” “那太好了。”周自言高兴完又想到一个问题,他要如何去村子里找? 宋父想了一下,“过几天我得带卫风和豆丁回村祭祖,周夫子,要不与我们一道吧,正好去看看。” 周自言想了一下,他要是走了,那剩下的孩子怎么读书? “伯父,等我与孩子们商量一下。” “不急,不急。”宋父又看了一遍纸上的东西,“剩下这些,咱们这应当没有,得去问问那些跑商的人。” 周自言拱手,“多谢伯父。” 宋父不过在耳室坐了一小会,文秀就匆匆赶过来找人,说是商行的人来了。 掌柜们集体过来贺喜。 真是火烧屁股。 宋父立马从木椅上弹起来。 宋豆丁跑出去玩,宋家不能一个儿子都不出现。 即使宋卫风想在耳室和周自言说话,也只能出去陪客人。 周自言躲在耳室里,吃着文秀送来的瓜果,看外面络绎不绝的人。 其实他应该趁此机会,出去结交一些朋友的。 但他真的不想再像之前那样,四处应酬。 太累了。 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就让他暂时再躲一会吧…… 热闹了一个上午的宋家,终于在晌午十分渐渐停歇。 周自言和宋家人一起出现在饭桌上,坐在宋家人这边,最左侧是宋父,紧挨着的是宋卫风。 宋豆丁还在外面玩,大概已经忘记回家吃饭这件事。 周自言撩袍而坐,对面尽是一些膀大腰圆,怒目严肃的大汉。 穿着打扮多以骑装和皮子为主。 最中间那位,肩膀上更是横了一道虎皮坎肩。 看模样,很像山匪。 不过这都是行商想出来的办法,他们跑商之人,平时带着一车货物行路,难免会遇到劫道之人。 穿得太老实,就容易被盯上,不如穿得凶悍一些,在气势上震慑震慑。 这些人得知桌上的陌上人是豆丁的夫子后,立刻夹紧屁股,坐得板板正正。 连面前的酒碗都不碰了。 “几位大哥无需这样,小弟只是来蹭顿便饭,而且待会可能还有一些事情要麻烦诸位。”周自言站起来,主动替他们斟酒。 “周秀才客气了。”几个高大凶猛的大汉端起酒碗,小心翼翼地接着,好像没想到秀才公愿意给他们这些跑商的商人斟酒。 不过他们本性到底不是如此安静,几碗酒水下肚,就忘记了刚才的拘谨。 这些商人,看着凶,喝起酒来也毫不含糊。 宋父尚且在用酒碗,这几位大汉直接端着酒坛子对嘴,一边耍行酒令,一边‘吨吨吨’,喝得满头兴起。 估计已经忘记他们此行目的,是为了庆贺宋家兄弟考中秀才。 周自言才夹了两筷子,面前已经摆上几个空酒坛。 这种喝酒速度,令人咋舌。 喝饱了酒水,虎皮大哥接过宋父手里的单子,看了两眼,皱起眉头,“这些东西见到是见过,不过都不在一个地方,等再出去时,帮周秀才看看,但是周秀才,不要抱太大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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