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宣帝曾经也求贤若渴,待人至亲。 那时的他初入朝堂,一腔抱负。 自以为来自现代的自己,可以凭靠自己的学识和敬宣帝的信任一展宏图,在历史的长河上留下属于自己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结果还是落得一个心灰意冷,分崩离析的下场。 现在更是连自己的户籍都拿不回来了。 这种被人逼迫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虽想重考科举,但不代表他愿意被迫放弃曾经的一切。 但……那个户籍是原身的户籍,连户籍上的名字都是原身的。 要不趁着现在这个机会,用回自己的名字? 周自言琢磨着往回走,差点撞到前来等他的宋豆丁。 文秀看周自言脸色不好,并没有多问,只是牵着宋豆丁的手,温言道:“先生,天色渐晚了,咱们回吧。” 宋豆丁也看出周自言的低沉,把吃剩一半的糖葫芦举到周自言面前,“先生,我就剩这么点了,等明天再给你买新的!” 糖葫芦串上就剩下三个糖葫芦。 周自言差点绷不住,抿直的唇角终于松落下来,“……还是豆丁自己吃吧。” 牵住宋豆丁软乎乎的小手,三人一起回宋家。 宋父和商队的负责人去喝酒。 宋家长子又在学院读书。 今日饭桌上只剩下周自言和宋豆丁两个人。 宋豆丁握着筷子,小脸写满忧愁,“不知道我哥怎么样了,他到底有没有用上我给他的东西啊。” “你放心吧。”周自言对自己的诗词水平颇有信心。 虽然他的诗词够不上惊才绝艳,但也比下有余,让宋豆丁他哥在一个学院诗会中混一把绝对没问题。 宋豆丁好像完全没被安慰到,“哎呀先生,你不懂,我哥可犟了……” 宋豆丁话音未落,文秀急匆匆提着裙子跑过来,“不好,不好、了!大少爷,大少爷他在书院和其他学子打起来了!” 宋豆丁‘蹭’地站起来,“我就知道,我哥就是块臭石头,宁愿和别人动手,也不会去作弊的,哎呀,气死我了!” 周自言半根筷子还在嘴里,整个人愣住,“打起来了?” 不是说要用他的诗词去作弊么,怎么好端端的打起来了? 宋豆丁急得跳脚,小脑门上开始冒汗,“我哥就是一块臭石头,从来不说谎,不作弊,我还以为他这次转性了,没想到还是死犟到底了。”
第9章 周自言没想到宋家长子竟然是这么个性格。 回想到那一天在假山后窥见的白色身影,挺直俊秀,清冽如松、 从第一感官上来说,确实不像是会作弊的性格。 文秀着急,“现在老爷不在家,这可怎么办呀。” 周自言摆摆手,让两个人沉下心来,“你们别慌,文秀啊,这个消息你是如何得知的?” “回先生,是大公子的同窗好友叶公子,通过他的伴读书童传过来的消息。”文秀深吸一口气,“叶公子与大少爷是至交好友,应当不会编造这种谎话。” 宋豆丁点点头,“我认识那个叶哥哥,是我哥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那这在书院打架斗殴,会有什么责罚?”周自言又问道,“咱们现在若是去书院,书院能否让咱们进去?” “恐怕不行。”文秀摇摇头,“这件事是叶公子私下传出来的,书院那边还没有消息。在书院行暴力之事,恐怕会被停课遣回家来。” 周自言捻磨指尖,“也就是说书院不会私自责罚动手的学生是吗……宋主翁现在怕是已经醉倒了,去找他也于事无补,咱们且先等着吧,先等宋主翁和大少爷回来再说。” “告诉厨房,提前准备好饭食和解酒汤。” 周自言这么一说,文秀像有了主心骨一般,“是!” 文秀走后。 宋豆丁跑到周自言身边,仰着头看他,“先生,在书院打架是很严重的事情吗?” “需要看情况。” 周自言知道宋豆丁是担心他哥,把宋豆丁抱到椅子上。 “在庆京省,于书院打架斗殴者,不论对错,都需要去刑罚堂挨板子,因为书院是读书明智的地方,不是用来发泄愤怒的地方。” “领完罚,书院会把参与者全都单独关起来,不允许他们和外界接触。” “掌院再私下调查整件事,调查清楚后才会把参与者们放出来,到那时,若是口角争辩,则双方扣除书院学分,并登记在册,记大过。” “若是单方面欺凌,则欺凌者被赶出书院,受欺凌者也会被叫去谈话,询问为何要私自解决这等事件,而不是告知书院夫子。” “我了解我哥,我哥肯定不是会欺凌别人的人,他只会梗着头被别人欺负。” 宋豆丁抽抽鼻子,葡萄似的黑眼睛蒙上一层水雾,“都是书院的人欺负我哥,欺负我哥是个哥儿,欺负他不会读书,欺负我们家只是普通商户,无权无势。我哥一定是忍不下去了才会动手打人。” “先生,要是我们家是马鸣沟最有权有势的人,我哥肯定不会被欺负。” “我们家刚到镇子上的时候,我哥不太爱说话,又是个哥儿,就经常有不长眼的男人过来讨嫌。” “因为我哥以前跟着村子里的猎户练过武,所以身手很好,体型也比别的哥儿大一点,就把那些人都打了一顿。” “结果几天以后就传出来我哥是丑哑巴,还五大三粗的传言!” “那等欺负人的故意遣媒人来说亲,要让我哥去做小,被我爹拿扫帚打出去才罢休。” “我哥明明就只是不太爱说话而已,就算体型比别的哥儿大一点怎么了,书院那些人偏偏就喜欢拿他取乐,笑话他穿衣粗糙,不如别的哥儿漂亮,笑话他学习不聪明,去书院读书不过是浪费家里交的束脩。” 宋豆丁为自己哥哥感到委屈,他越说越气愤。 “我哥从来不往家里说这些是,要不是叶哥哥偷偷告诉我,我们家至今都不知道我哥在书院这么受欺负。” “那明明是我爹的银子,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怎么不去嘲笑其他人,不就是因为我们家最好欺负的吗?” “等我将来做了大官,我看谁还敢欺负我们家,到时候只有我们家去欺负别人的份儿。” 周自言轻轻擦去宋豆丁眼角的泪痕,放缓声音,“以前有一个很有权有势的人,几乎到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地步,但他现在马上要失去自己拥有的一切,就是因为他被比他有权有势的人‘欺负’了。” “豆丁,你说,到底要多有权有势才不会被欺负呢?” “这世上存在不会被人欺负的全是顶端吗?不存在的,因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怕到了顶点,一旦在顶点之下的人抱团取暖,到时候受欺负的可能还是站在顶点的这个人。” “小豆丁,欺负人这件事本身就与受欺负的人无关,你是好孩子,你哥哥也不是什么丑哑巴,他们想欺负人只是因为他们是坏人。有权有势的人在这世上的确会有很多特权,但普通平凡并不是你们受欺负的理由。” 周自言看着宋豆丁的眼睛,慢声道:“一旦你认定受欺负是因为无权无势,将来若是你真的当了大官,你是否会理所当然的认为,那些不如你的人,也是可以随意被欺负的?你要变成像这帮王八蛋一样的人吗?” 有权有势的人有更多优待。 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大庆朝,这都是残酷的现实。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宋豆丁想要追求权势并没有什么问题。 他当初不也是为了出人头地才去参加的科举么。 但权势是个无底洞。 周自言见过多少坚持本心的读书人一踏入官场,便沉浸在权势的漩涡里无法自拔。 被那些无形的黑手扭曲成另一个人。 太多人在获得成功后反而变成了当初讨厌的那个人。 能在接受欺辱后不愤世嫉俗,坚持自我的人只是少数。 就当周自言是提前操心吧。 小豆丁如此聪慧,若真的因为这件事,形成这样的是非观,周自言这个做先生的实在不敢去赌。 “先生,那我该怎么做?”宋豆丁抽噎着,慢慢平复了刚才激动的心情。 他也察觉出了,他怎么可以想到去欺负别人呢?! 这不就和书院里的那些王八蛋一样吗? 宋豆丁的脑瓜子转呀转,实在转不明白,“我要好好读书,当上比他们还厉害的大官,然后就不会变成他们这样的人吗?” “你要是做了更厉害的大官,就可以去惩治现在那些欺负你哥哥的王八蛋。”周自言笑着说,“这世间还有许多像你哥哥一样的人,也有许多像欺负你哥哥的王八蛋存在,若是你做了大官,就有能力去保护向你哥哥这样的人。你不是要做像‘总宪’一样的大官吗?你的‘总宪’是欺负别人的人,还是帮助别人的人?” “总宪’大人帮了很多人……” 拿‘总宪’做对比,那宋豆丁就听懂了。 他思考了一会,狠狠点头,“‘我知道了,我不要变成欺负别人的大官,我要做保护别人的大官!” 把鼻涕吸回去,宋豆丁又说:“但我还是要先做大官,不让我哥再受欺负。” 对现在他来说,还是哥哥最重要了! 周自言暂时放下心,掐了一把宋豆丁的小脸,“好好好,那先生一定教会你,把你送到更大的书院里,让你能一步一步变成能帮助别人的大官,就像你的‘总宪’一样。”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豆丁算是他今生第一个小徒弟,他需得尽职尽责教好他才行。 “嘿嘿。”‘总宪’就好像宋豆丁的一个小机关一样,听到这个名字宋豆丁就忍不住咯咯笑。 焦急紧张的气氛到此刻总算缓解了一二分。 恰在此时。 如切冰碎玉一般,又带着一些调笑之意的声音从堂口随风传入。 “小豆丁,等你当上大官,我这个做哥哥的都要到而立之年了。” 随着声音,一道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近,身后还跟着文秀。 宋豆丁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哥!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被书院赶回来了吧?!” 说完控诉地看着周自言。 意思是怎么和先生说的书院处置结果不一样? 这还没过夜呢,他哥就被赶回来了! 周自言无辜。 他说的只是庆京省的书院。 庆京省书院的管理条例怎么会和马鸣沟的书院一样。 “被书院赶回来?” 白色身影的脚步一顿,声音逐渐变冷,“你叶哥哥又偷传我的消息给你了。” “哎呀,哥你真的被赶回来了?”宋豆丁直接扑到白色身影上,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哥,还不忘给叶哥哥说好话,只是,“不是叶哥哥传的消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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