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豆丁扒住周自言的裤腿,“先生,先生,带我一起吧,我也去,还有文秀姐。” 文秀站在一旁,无颜和周自言对视,只能移开视线。 周自言仿佛在文秀平静清丽的容颜上看出尴尬。 一大一小,大的不说话,小的牛皮糖。 还能怎么办呢? 最后一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文秀为什么跟着,周自言不用想也知道。 豆丁毕竟只有七岁,若是自己心怀不轨,直接把豆丁拐走,宋家连哭都找不到地。 对于宋父的这种举动,周自言完全能理解。 选购生活用品的时候,看着商铺里那些不甚精致的物品,周自言再一次质问自己:明知道由奢入俭难,为什么不多带一些银子走?为什么不把衣物都带着?为什么不把自己用惯了的寝具也带着?! 大不了,就租一辆马车离开罢! 也不至于现在要精打细算地花钱,买什么都要计较一番! 就为了那一口气,现在苦的是自己。 日后科举笔墨纸砚的费用,路费,还有住宿费,哪一项不要银子? 悔不当初,真是悔不当初。 路过梳栉摊时,周自言让师傅帮自己剃净胡茬,梳顺长发。 胡茬一去,周自言在师傅的嘴里,瞬间从‘这位郎君’变成‘这位样貌出色的小郎君’。 几人又去了镇上最大的书舍。 毕竟已经走过一轮科举,所以周自言心里有底。 只在书舍买了一些最近出的书籍,好看看现在的科举风向。 选的时候,周自言特意选的是他和宋豆丁都能用的书籍,正好一举两得。 宋豆丁拎着书籍,好奇道:“先生,为何要买这么多书。我现在连《千字文》都还没学会呢。” 文秀抱着其余物品,也颇为好奇。 还未被发卖时,她跟着上过一段时间的学堂,学得正是现在小少爷学的内容。 课堂上的先生连先人典籍都讲不完,更别说让学子们看杂书了。 这位周先生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呢。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知道那么多吗?”周自言为了附庸风雅,买了一个空白纸扇,打算拿回去亲自题字,“多看书,就知道了。” “噢。”虽然知道了理由,可看着这么多书,宋豆丁还是高兴不起来。 周自言合起纸扇,轻轻敲击宋豆丁的发髻,“别不高兴了,走,书舍门口有个卖糖葫芦的老伯,为师给你买糖葫芦去!” 宋豆丁立马高兴了,“好耶!” 宋豆丁企图用糖葫芦掏空周自言的钱袋子。 被文秀冷静制止。 最后宋豆丁只买了两串糖葫芦,一手一根,吃得满嘴糖渣子。 这个三人组合,宋豆丁俨然是最受爱护的小孩子。 至于周自言和文秀,一个是宋豆丁的先生,拎着给宋豆丁买的书。 一个是宋豆丁的文秀姐,抱着宋豆丁一路逛一路买的小玩意。 虽然宋豆丁一肚子小九九,但周自言莫名就喜欢他古灵精怪的劲儿。 像一根天天绕着太阳转的小草,蓬勃有活力。
第8章 从书舍出来,几人在对面的茶摊坐下休息。 一坐下周自言就猛灌两杯凉茶,才终于缓过来那股劲。 书舍门口有两幅题字。 听说题字的人已经考上庆京省的大官儿。 宋豆丁啃了半天糖葫芦,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过先生的事情,“先生,你有功名吗?” “以前有。”周自言又让茶摊老板上了一壶凉茶,随口道,“为师以前还是状元呢。” 大庆朝的学子们不能小觑。 当年为了科举,他可谓是挑灯夜战,把前世和大庆的知识点全都串了一个遍。 又狠狠努力了三年,啃了许多书,才终于在殿试那天拿到了状元的好成绩。 宋豆丁虽然小,但他不傻。 ‘状元’是什么身份他还是知道的。 听到周先生这么说,宋豆丁咬着糖葫芦把周自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遍,最后叹气,“哪有状元会混到先生这个地步啊。不过先生你放心,老爹选择你肯定不是因为你的功名。如果你还没有考上功名,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先生放心,等我考上大官就把你接到庆京省享福。” 宋豆丁像一个大人一样,故作成熟地拍拍周自言的胳膊。 其实他想拍的地方是周自言的肩膀。 但他太矮了,跳起来都够不到周自言的肩膀,只能选择胳膊。 文秀在旁边忍俊不禁。 宋家只是小门小户,一个小小的认字先生就招到有功名之人并不现实。、 所以老爷并不在乎功名。 只要为人踏实,真的有学问,爱护宋豆丁就足够了。 而周先生恰好满足老爷的要求。 今天临走前老爷还一直在夸赞周先生呢。 周自言也笑了,“行,那夫子就和豆丁一起学习。有小豆丁帮忙,说不定夫子将来也能考上功名。” 他走得时候和敬宣帝大吵一架,搞不好他的功名已经被削了。 既然决定要重考科举,还做了宋家的先生,不如把户籍从庆京省迁到马鸣沟,从马鸣沟再出发。 放下茶杯,周自言看到书舍门口不停有学子进出。 可这些学子的学士服都不尽相同。 有的人是碧蓝色,有些人的学士服却是新绿色。 眼前又走过一群妃色学士服的人,周自言忍不住发问,“这些人都是不同书院的学生?” 宋豆丁对镇子上的书院不了解。 文秀开口解释道:“咱们镇子上一共三处书院,其中马鸣书院是最大,也是名声最显的书院,大少爷便是在马鸣书院读书。” “先前穿碧蓝色学士服的学子们便是马鸣书院出来的学生。” “新绿色的学士服的学子们应当是出自西南方向的青岩书院,剩下的便都是最南边的欣阳书院。” 周自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马鸣沟虽然不在官道周围,可它这里有那处码头便不缺人流量和经济发展,小小一处城镇能有三家书院也不奇怪。 周自言缓过劲来,向茶摊老板问了一下户籍所的位置。 谁知道户籍所发现就在茶摊不远处。 便让文秀和宋豆丁在茶摊稍坐一会,他去去就回。 大庆朝每经过一处地方都要被检查索引。 但制作索引需要登记自己的信息,还要被查证关于户籍的真实性,时效慢得要命。 周自言当时只想着快点离开庆京省,所以他虽然什么行李都没拿,但他没忘记拿自己的玉契。 这块玉契是敬宣帝亲手赐给他的奖励。 虽然只是平平无奇的长方体形状,却采用上等和田青白玉做材料。 庆京省雕工大师用了七天时间,在腰身琢刻变形云纹,再辅以錾金技术才制作而成。 侧面印有敬宣帝的小印和一个‘通’字。 意为只要拿着这块玉契,即使不是用索引,也能畅通无阻地去到大庆朝每一个地方。 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默许,敬宣帝罢他官的时候,并没有收回这些特权。 多亏这块玉契,周自言至今一路顺行。 马鸣沟的户籍所并不大。 周自言去的时候,只有一个年轻人在登记今日的外来者信息。 简单说明来意,年轻人立刻双手捧着玉契,一路小跑。 过了好一会,掌管马鸣沟户籍的黄册官提着自己的官袍急匆匆赶来。 差点跪在周自言面前。 大庆朝的户籍都登记在一本黄册上。 所以掌管户籍所的人又称黄册官,隶属地方官员管理。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周自言连忙把人扶起来。 这位黄册官看着都要比宋父年纪大了,他可不敢让人真的跪在自己面前。 “周公子见谅,下官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所以方才并未能及时接待。”黄册官不停擦拭自己额头的虚汗,现在还充满惶恐。 天知道他刚才看到天子小印的时候,感觉天都塌了。 周自言拱手,“大人不必在意,在下如今要在马鸣沟常住,所以今日想登记一下户籍。” 登记他的信息后,马鸣沟的负责人会去庆京省调取他之前的户籍。 然后重新记录到马鸣沟的黄册之上,到时候他便能正式在马鸣沟落户。 虽然等待的时间可能会有些长,但并无什么难处。 只是周自言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一件事,现在却做不到。 黄册官把周自言的玉契还给他,诚惶诚恐,“大人明鉴,这件事不是下官不办,而是四个月前,从庆京省传下来口谕,凡是拿着此玉契来登记户籍的人,一律不准登记。” “口谕里还让下官告诉您,您的……您的户籍被管制了,除非户部的大人松口,不然您永远也调取不了您的户籍。” 说完这句话的黄册官差点晕过去。 能拿到敬宣帝小印,还和户部有关系,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他根本不敢想! 现在却要由他说出这句话,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神仙打架,这把火为何烧到他马鸣沟来了啊! 周自言差点捏碎手里的木质把手,“您的意思是,我现在是个没有户籍的人?” 他居然成了黑户? 他说呢,怪不得敬宣帝没有收回这个玉契,感情是在这里等着他。 大庆朝对户籍的检查非常严格。 可以说大庆子民唯一的身份证明,便是那黄册上的户籍记录。 现在他的户籍调取不出来,彻底成了大庆的黑户口。 不管做什么都会被限制。 “其实……其实口谕里还有一句话。”黄册官又开始擦汗,“您、您要是想重新登记一个身份也是可以的。但是您之前的那份户籍必须全部作废,从此……从此变成一介白身。” 也就是说,一旦登记新的身份,不管这位大人以前是何等身份,是何等荣耀,全都化为尘土。 哎哟。 也不知道这位大人究竟惹了什么祸事。 这不是硬逼这位大人吗? 周自言猜得不错,敬宣帝这是要他放弃以前的全部,重新开始啊。 想明白其中关窍,暂时放弃了迁户籍的想法,“那先这样吧,容我回去想想,今日之事还望大人保密。” “自然自然,大人慢走。”不管这个拿敬宣帝小印的人是什么身份,留在这儿都是个大麻烦,黄册官恨不得立刻送走周自言,一听周自言要走,连忙躬腰送人。 周自言站在户籍所外面抬头望天,苍穹无垠,唯有一排飞鸟呼啸而过。 真是可笑,自以为递上辞呈就是真的潇洒辞官。 瞧瞧,还不是被敬宣帝拿捏命脉。
222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