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言之前已经推拒宋父许多次,这次,他说什么也推不过去,只能答应。 时间定在三日后,因为宋父要拿出整时间准备好酒好菜。 周自言本想随意吃点就算,却拗不过宋父和抱着腿哀求的宋豆丁,最后只说不用太过准备。 宋父答应是答应了,可看宋父那个兴奋劲,怕是没听进去。 周自言回家后,又重新写了一遍钟知县要的文章。 挑了个休沐的日子,带着自己的文章去找钟知县。 钟知县好似早就吩咐过,若是周夫子过来找他,直接放行。 这一路,周自言并未受到任何阻碍,顺利进入县衙。 周自言现在是秀才功名,见官可不跪,不过周自言还是稍稍弯腰,以示尊敬。 钟知县显然,非常受用周自言的尊重,面上笑容又深刻几分。 周自言双手递上自己写的文章,“大人,这是学生写的文章,《论育学》。” 育学育学,从自勉来看,便是教育的学问和意义。 他虽然很想结合一下实际情况再写,但他现在权利有限,实在没办法融合。 最后还是只能写了一些套话。 不过他倒是把自己开办家塾的情况写了进去。 以宋豆丁、王小妞、庞大山为例子,阐述教育的启明重要性。 钟知县静静翻看周自言的文章。 一人看尚觉不够,又叫来了县丞。 主簿大人现在应当还在官道上等学生,所以没有来。 钟知县捋这胡子,慢慢阅读,“人生小幼,精神专利,长成已后,思虑散逸……不错,若要读书,确实应当自小抓起。” 那位宋家子便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小小年纪已经通过府试,将来必定能成秀才。 等他成为秀才,说不定都不到弱冠! 周自言拱手道:“学生曾看过《颜氏家训·勉学》一文,私以为说的极有道理,便用了进去。” 钟知县说的那句话,便出自这里。 虽然是古典,却说的针砭时弊。 县丞看完周自言的文章,心中萌生一个疑惑,“周秀才,你对于百姓读书,是否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模样?我观你这篇文章,字里行间似乎都在写某种制度。” 可这个制度,好像不是他们大庆的律令啊! “这件事实在折磨人,学生日思夜想,夜不能寐,所以浅浅构想了一个全民读书的场景。”周自言说的就是现代义务教育。 历史和时间可以证明,在人口大国,义务教育绝对是最好用的办法。 所以他在写的时候,不免带上一些现代义务教育的想法。 可是他也知道,义务教育在大庆来说就是天方夜谭,所以不敢写的太深入。 钟知县放下文章,“周秀才,你说说你的想法吧。” 县丞收袖摆墨,准备记下周自言说的话。 周自言想了想,揣手而道:“回大人,学生心中只有一个不成样的设想。在学生心中,若能让全大庆百姓都读上书,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可学生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实现。” “不错。”钟知县点点头,“读书艰苦,不仅费用极高,未读成之前,也没有任何进项。这对于一个小家来说,太奢侈了一些。” “正是如此,所以学生觉得,一方面要想办法压下读书的条件,另一方面就是要宣传读书的普适性。不要再让民间认为读书是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做的事情。”周自言掀开茶盏,喝了一口润嗓,“许多百姓一直认为读书只有那些世家子弟,或者富贵人家才能读。他们那些泥腿子,一辈子只能做一个泥腿子。” “有这样的想法在,不管怎么推动他们,他们也不会前进的。当下,应该先想办法让这些人知道,读书,是每个人都可以做的事情,并非某些人的专属。” 周自言顿了顿,这话他只敢在马鸣沟说。 要是在庆京省,他这些话一出,那些氏族子弟,就能一人一个臭鸡蛋砸死他。 ——哪里来的竖子,竟敢这么玷污读书识字! “普通百姓对于读书的理解,就是科举,做官,是他们一辈子也够不上的事情。非也。学生认为,读书也分阶段。”周自言缓缓说来他的想法,“第一阶段,就是认字。第二阶段才是读文章,去明理。第三阶段再往上走一走,便是感悟书中道理,明白世间一切,然后参加科举,再将自己所学,反哺给世间。这第四阶段么,则是抛弃人间功名利禄,成就圣人之心。” “而大多数百姓,其实都只需要第一阶段。他们只要能认字,就能想办法改善自己的生活。” 周自言声音浅缓,说得内容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钟知县听着,频频点头。 而县丞大人已经笔下如飞,记录不停。 钟知县咀嚼了一番周自言的话,好像明白了周自言的想法,“所以你的意思是,得先让治下百姓明白,读书并非那么高不可攀,也并非只有小部分人才能做到。” “正是。”周自言小心观察钟知县的反应,想看看钟知县是否认为读书是神圣的。 钟知县站起身,在台上踱步。 “可圣贤书,当真能让他们理解么……”钟知县好像陷入了纠结,但没纠结多久,还是被父母官的责任心占据上风,“不过你说的在理。管他读书一道是否高贵,先让百姓们读上书,吃饱饭才是正理。” 他自己就是农家出身的,他这样的泥腿子都能做成一方知县。 凭什么他治下的那些‘泥腿子’不能读书? 没这个道理! 周自言心中赞叹,他果然没看错人。 这位农家出身的钟知县,真正能体会百姓不易,理解他的想法。 县丞搁下笔,对知县作揖,“大人良善!” “都多少年了,你给本县少拍马屁。”钟知县摆摆手,对县丞这个老搭档的性格心中有数。 县丞低头笑笑,继续记录二人的对话。 钟知县又翻看周自言的文章,越看越喜欢,可这样一篇文章,要如何做,才能真真的实现? “周秀才,你说的倒是不错。”钟知县坐回椅子上,好像瞬息之间就老了十几岁,“只是这落到地上,难啊。”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而且都这把年纪了。 他想做,又不敢做。 或许……他已经失去年少时的那股冲劲了。 “大人,学生不是已经再做了么?”周自言端起茶杯,隔着茶水雾气与钟知县对视,“一口确实吃不成一个胖子,所以大人不必担心,咱们可以一点一点尝试,哪怕只要一户人家明白读书的意义,就不算做白工。” “学生底下那几个小学生,此前从未读过书,这才短短几个月,都已经能开始教他们家里的弟弟妹妹了。” “弟弟妹妹学会了,便能继续去教他们的小伙伴。” “如此一来,点点星火,亦可点燃整片天空。” 心之所向,会体现到实际行动中。 当初收学生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考虑到这么长远。 可现在返回头去看,他的一言一行,阴差阳错之下,正好和他现在这个想法不谋而合。 这或许就是书上说的,心行合一。 钟知县品了品周自言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你说的也是,哪怕只有一户人家能读上书,将来便能改变一户人家的门庭。一户一户积累下来,早晚有一天,咱们马鸣沟能焕然一新。” “若大人信得过学生,便从学生这里开始考察吧。”周自言站起来,弯腰作揖,“学生这里有学生五名,这五名学生下面,又有七八个小娃娃,若是能通过他们,让他们的家里人明白读书的重要性,说不准这些大人能去影响更多的人。” “长此以往,不需要大张旗鼓的做什么,只需要潜移默化的等待,便能看到曙光。” 钟知县与县丞商议了一下,最终拍板,同意了周自言的提议。 并且放权给周自言,凡是和这件事有关的一切,只要周自言过来说一声,就不用走那些复杂的审议流程,便能获得准许。 从县衙出来,周自言松了一口气。 被罢官的酸涩感终于散去,他好像又回曾经的感觉,干劲满满,心情雀跃。 转眼三天过去,周自言带着一些瓜果点心去宋家赴宴。 他已经有些时日没有来宋佳做客了,可宋家人待他一如往昔。 宋卫风和宋父坐在正厅厅堂,周自言陪坐,和他们说一些府城的经历。 宋豆丁和王小妞在厨房帮忙。 当然,主要帮忙的是王小妞,宋豆丁就是在厨房玩。 没过一会,宋豆丁哭着从厨房跑出来,“爹!爹!好疼,好疼!” 他张开两只红的像火烧过的手,哭着嚎叫,“爹,我手疼!” “豆丁!哎哟,让你别去厨房瞎玩!”宋父抓着宋豆丁的手,上下翻看,却没找到伤口,“伤在哪儿啊,伤哪儿了啊!你说话啊!” “不知道哇,就是疼!”宋豆丁也说不出他伤在哪里,他抽噎着说,“我、我就是在厨房抓了一个像扁炮竹一样的东西玩,然后不小心碾碎了,紧接着手上就开始着火一样的疼。” 周自言似乎闻到空气中有一丝辣味,“我瞧瞧。” 他抬起宋豆丁的手,仔细闻了一下,突然笑开,“卫风,你去打盆冷水来,家里若是有烫伤的膏药,也一并拿过来。” “好。”宋卫风起身就去准备。 宋豆丁还在哭,“夫子、夫子我的手是不是不行了。” 他的手好疼,好疼。 他还没去考院试! 要是再来一次,他一定不去抓那个扁炮竹。 周自言摸了摸小豆丁的脑门,擦掉他脸上的汗,询问宋父,“宋伯父,商队是不是送来一些红色的,弯弯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宋父一拍大腿,“豆丁,你不是抓了那个火椒吧?那个可是用来生火用的!” “啊?!”宋豆丁一口气噎住,“我、我也不知道啊……” 他就是看那个红彤彤的东西很有意思,便抓来玩了! “宋伯父,那个不是用来生活用的,它可以用来调味,如花椒一样,不过味道比花椒要烈,是纯正的辣味。”周自言抬着宋豆丁的手,“待会水来了,好好洗洗就没事了。” 大庆原本是没有辣椒这个东西的,所以一直用花椒调辣味。 没想到远行的商队竟然带来了外邦的小红辣椒!
第59章 正说着, 宋卫风端来一盆凉水,帮宋豆丁洗干净手,又给他抹上清凉的药膏。 瞬间, 那股着火一样的感觉就没了。 宋豆丁把自己的手翻来覆去查看个遍, 惊讶道:“真的不疼了,不疼了!就是好肿, 像猪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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