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居然能对自己长女这么狠心,真是骇人听闻! 周自言摇摇头,“我原先还以为王婶子是个好的,没想到……” 听王小妞那个话,他还以为王母是真的思念女儿。 或许是真心的吧。 只是这点真心,比不上大儿子的前程重要。 宋父仰头叹息,“就是可怜小妞了,多好的一个丫头,怎么摊上这么一家子。” 爹不像爹,哥不像哥。 连自己娘都不重视自己,小妞这丫头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宋父临时想到一个办法,但要先询问宋豆丁的意见,“不行就让小妞先住咱们家里,豆丁啊,你说呢?” 若是以前,宋豆丁早就上蹿下跳,调皮捣蛋了。 可他现在只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前后晃腿,不发一言。 竟然连宋父的询问都没听见。 “豆丁,没事吧?”周自言担心小豆丁被这件事刺激到,摸摸小豆丁的脸。 还好还好,温度如常。 宋豆丁咬着下唇,不知在脑中想了多少事情。 半晌后,他仰起头,目光炯炯,“夫子,我们去上课吧,这次童试,我一定要上榜。” 只要他能考出好成绩,那他哥哥,他爹,还有小妞,都不会被人欺负了。 他要一路考到大官,让大庆再也没有王小妞爹这样的人! 周自言就猜到宋豆丁会有这样的想法,一向能言善辩的他现在却说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话。 只能牵起小豆丁,向宋父告退。 几天后,县衙针对这件事,出了告示。 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说明了整件事的原委。 看过的人纷纷叹为观止。 “这是真的吗?那不就是俺家隔壁的巷子?” “哎哟哟,那王家平时看着可老实了,没想到会这么干。” “张家可真不是个东西啊,亏我还在他们家那里买过肉嘞,以后再也不去了,不去了!” “……” 主簿还专门带着衙役站在公告栏附近,“大家都看仔细了,不明白的就多问问,咱们都会一一解答。” “看过了,就要记在心里!咱们马鸣沟,自古以来就是清明之地,决不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若是还有人敢以身试险,就别怪知县大人心狠了!” 衙役们腰带银刀,凶神恶煞,狠狠警醒了一波前来的民众。 周自言左手牵着宋豆丁,右手牵着王小妞。 也跟着受了一波教育。 周自言并不奇怪知县为什么会这么做。 大庆民间读过书的人还是少,常有卖儿卖女,不敬父母不爱兄弟姐妹之事发生。 但在伦理道德方面,大庆决不允许这些行为,所以专门出台了许多律文。 要求为人父母的,可以断亲,可以换子,但都要经过衙门宗族同意,不得私自进行。 若有违者,施仗刑。 不过正如其他律文一样,存在是存在,会不会被民间遵守就不好说了。 也是张家王家正好撞枪口上,被知县拿来‘祭天’,以儆效尤。 周自言打量了一圈围在告示周围的百姓,看大家的脸色,效果应该很不错。 虽然不能完全打消他们心里的小九九,但能安分一时是一时。 在告示旁边,还有一篇小表彰文,由县丞亲笔撰写。 “王家二女,宋家幼子,心怀炙勇,敢向威行,于众人中,如明珠,如珍玉。愿天下幼童皆能有其勇气炽热,好读书,懂文理,春月柳濯,朝霞举轩。” 周自言一字一句念出来,“豆丁,小妞,知县夸你们呢。” 短短一百来个字,王小妞和宋豆丁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嘴角压都压不下来。 “夫子,你看我,还没考试就已经被知县大人认识了。”宋豆丁挺起胸膛,骄傲。 王小妞还不认字,但也跟着骄傲。 周自言失笑,“你们两个啊!” 人小鬼大的鬼灵精! 张家涉事人员,因为这件事,被知县判了个草菅人命的罪行,需要上报府衙才行,所以至今还在收押。 只是张老娘好像扛下了所有罪行,愿意替张屠户受刑罚。 所以张家其他人正在和知县掰扯。 遇上这种愿意替子顶罪的娘,想来知县应该很是头大。 而王父和王大哥作为从犯,犯的却是私下买卖子女的罪行。 不需要服刑,只是需要一人打二十大板,再在县衙的监管下,劳作一年。 王家老大因为正在读书,还准备参加童试,被知县准许考完试再劳作。 王父和王母本想替王老大执行,反被知县骂了个狗血淋头,只能灰溜溜地回家。 王小妞这几天一直住在宋家,王家剩下的人也不来关心。 现在王家人都从衙门回家了,也不曾过来接王小妞回去。 宋父知道后,什么都没说。 只让文秀默默收拾出一间适合小丫头常住的屋子。 周自言看在眼中,越发觉得‘人善被人欺’。 虽然王家态度模糊,但宋豆丁和王小妞却是一战成名。 本来这件事发生以后,大部分人对两个小孩的评价都不算好。 毕竟在这个朝代,父母是天的道理亘古已久。 孩子敢让老子不好,那就是孩子的错处! 但知县的态度有很大引导力。 衙门出的表彰文,无限放大他们的勇敢,弱化两个孩子和父母之间的问题。 反而扭转了邻里大众的看法。 瞧瞧,人家小孩六七岁就懂这么多,还敢直接去衙门! 多了不起啊! 现在整个城南都知道,春六巷出了两个了不得的小孩! 一个宋家幼子,不仅能背诵大庆律文,还敢对峙公堂, 一个王家幼女,虽不识字,却懂人伦,敢为亲姐状告父母。 多少人家的小孩被父母耳提命面,要他们好好读书,将来也做一个被知县表彰的小孩。 小孩们只能捂住耳朵,又烦又不能吭声,怕挨打。 连回到马鸣书院读书的宋卫风,都被新掌院叫去,询问宋家幼子的事情。 新掌院姓廖,名为安。 面对新掌院,宋卫风那叫一个拘谨。 他真的很想认真回答新掌院的问题,可新掌院问的都是什么呀? “宋学子,那位周夫子,平时有没有教策论?” “周夫子可曾讲过,如何让算术更容易?” “周夫子有没有带你们登高观星啊!” “宋家幼子是否已经背过科考的内容了?” “这位宋家幼子最擅哪一道啊,可是算术?” “宋学子,你这儿可有宋家幼子做的诗词?” 宋卫风:“……” 廖掌院莫不是疯了吧! 宋豆丁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廖为安心里苦啊。 周自言当日可是说了,要带着自己的徒弟回京和林相公比一比。 那还能比什么? 自然是比徒弟的学问了! 林相公的徒弟是谁? 他廖为安啊! 此时不探敌情,更待何时!! 面对廖掌院的各项询问,宋卫风只能皱着眉头,“不知道”“不清楚”“学生不知”。 没办法,他也确实不知道嘛。 知县特意把王家两女的事情写成折子,上告府城。 以表自己治下清明,马鸣沟民风淳朴。 府城的人看过马鸣沟的折子,也对这位王家小女颇为意外。 府城不乏聪慧的小孩,可他们大多家世极好,也极懂规矩,怕是做不出来这种状告衙门的事情。 也就只有马鸣沟这样的小城镇,才能养育出这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孩童。 不错,不错,当赏! 等宋家收到知县带来的赏赐后,都蒙了。 他们的事情还闹到府城去了? 府城的官老爷们都知道他们啦? “嗷嗷嗷啊!”宋豆丁一蹦三尺高,举着手里的礼品到处跑,不停地喧闹,“府城的大官都认识我宋豆丁了,府城的大官都认识我宋豆丁了!” 他马上就可以去庆京省做大官了! 他要见到‘总宪’大人了! “你们可真厉害!”蒋庆庆拉着王小妞的手,羡慕,“府城的人都知道你们了。” “……”周自言照着宋豆丁的脑门来了一下,毫不客气。 “嗷呜。”宋豆丁挨打,捂着脑门哀哀叫痛,却不敢反抗夫子的威严。 这件事除了让两个小孩小小的火了一把外,连带着周自言这个夫子也跟着出了一下风头。 毕竟他可是宋豆丁的夫子! 宋豆丁能有现在的学问和胆气,一看就是请的夫子好,才能教出这么好的学生! 所以周自言虽还没去童试,但知县和府城的官老爷们都已经知道,在马鸣沟有一位周夫子,教出一个宋家幼子。 这位周夫子,是个人才啊! 不管外界如何谈论,万般虚名,周自言并不在意。 他更在意的是,原来庄宅行那处院落的主人,就是王家人! 而现在,衙门没收了王家人买的院落,又挂到庄宅行去了! 庄宅行负责人记着温和有礼,又多次来访的周自言,所以在院子被挂到庄宅行的第一时间,就让小厮去宋家找人。 得知这件事,周自言二话不说,拿钱买院子。 以前周自言身边只有一个跟屁虫宋豆丁,现在多了另一个跟屁虫王小妞。 周自言去哪,他们俩就跟着去哪,只能带着俩小孩一起去庄宅行。 在庄宅行交了银子,又按好手印,这处院落的地契和钥匙就交到周自言手中。 从此,他在马鸣沟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有房有钱的周自言顿时豪气冲天,“走,一人一根糖葫芦!” “好耶!”宋豆丁和王小妞全都高兴地蹦起来。 周自言难得高兴,也给自己买了一根。 一大人两小孩,一人一根糖葫芦,啃着糖块来到周自言新出炉的房子面前。 灰绿色掉渣的墙壁。 斑驳的暗红色大门上还挂着一处铜锁。 周自言用庄宅行给的钥匙开门,扑面而来便是一阵尘土的气味。 迈过门槛,周自言发现,右前方竟然有一棵黄木香! 只看着这棵黄木香,他就已经能想到春天时,这个院子会有多美丽。 现在已是初秋,黄木香凋零,只剩光秃秃的枝丫。 待到来年春天,春风一过,枝头便会覆上一簇一簇的黄色鲜花,层层叠叠,娇艳妩媚。 到那时,在树下摆茶下棋看书,一呼一吸皆是享受。 “哇哇哇,好大的院子啊!”宋豆丁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踩石爬墙,一刻停不下来,“夫子,我以后就要在这里上课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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