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奖赏,也是荣耀,金榜题名时,一朝看尽京城繁华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周自言稳稳站在城墙上,看不远处尘沙漫天,百姓拥簇。 【听说你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周,现在看到你的学生们也像你一样荣耀,是不是很开心?】莉玛无法想象周自言的心情,她只教了这些学生短短时间,就已经兴奋地要晕过去。 周教他们教了许多年,不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其实周自言心中什么都没有,极大的繁盛之下,是无穷尽的空寂。 多年科举路,今日终于结束。 他与这些孩子们的师生之谊,也快要划上一个句号,怎能不空寂,怎能不难受? 相识相伴这么些年,离别却越来越近,纵使耳边喧嚣热闹,周自言还是觉得四周寂静。 可他不能让其他人看出来。 于是他也挂上微笑,和其他人一样期待着。 慢慢地,进士队伍进诚,周自言的目光绕开前面的几位进士,直接落到宋卫风他们身上。 今日的他们,穿得可真好看。 每个人头上都簪了鲜花和美玉,一身鲜红的进士服,让他们看起来就像一簇簇正灼灼燃烧的火苗。 这些火苗,从小小一点火星子,不断燃烧,终是烧成大火。 一路从南边小镇烧到京城,现在又烧到大庆陛下面前,让敬宣帝看到南边少年的力量。 看着看着,周自言心中那点不对劲最后还是消失了。 全心只剩下纯粹的高兴,和欣慰。 高兴他们得偿所愿,欣慰自己教有所成。 他们这几年,何其有幸,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谁都没有辜负对方。 打马游街后,国子监很是热闹了好几天。 谁让他们这儿又出来一个状元呢。 郑祭酒这人,大袖一挥,再办一个进士庆贺宴! 这次全国子监的人都要参加,尤其是那几个总是半路溜走的博士,谁若敢走,第二天他郑大人就要翻脸! 说这话时,郑祭酒频频看向周自言,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以周自言为首的溜号博士们,只能换上自己的新衣服,应邀赴宴。 晚宴时候,状元郎带着一众进士,跪到周自言和其他博士面前,感谢国子监诸位夫子认真教导,让他们今日荣登皇榜,祖上有名。 他们对每个博士都感谢了一番,轮到周自言时,大家说的格外多了一些。 毕竟,谁都知道,要不是有了周博士新奇的特训方法,他们也不能在短短时日里成长到这般地步。 周博士的大恩,他们铭记于心。 哪怕将来他们这些同窗都会散到大庆各个地方,他们也会把国子监这几年的生活,记一辈子。 周自言认真听着,每一句都听到耳中,记在心里。 末了,与其他博士共同举杯,忍不住多嘱咐了两句,“要不了多久你们便能与我们同朝为官,到那时便不再是学子身份,而是真真正正的朝廷官员。” “切记不可在用学子心态行事,多学,多看,万事以陛下和百姓为先。” 这帮尚且年轻的监生们就要退学入仕,成为真正的朝廷官员。 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适应官场的生活,能不能听到百姓的声音,做一个尽职尽责的父母官。 周自言现在能做的,就是多给他们讲一些为官之道,好让他们时刻记得,要做一个好官。 所有进士都听得仔细,点头,“多谢周博士教诲,学生谨记心中。” 这一场宴席,所有人都喝得有些熏熏然。 郑祭酒带着博士们现行退下,把这个场子留给场上的监生和进士。 周自言扶着连廊立柱,踉踉跄跄回号房休息,走了两步后,他还是顶不住醉酒后的头晕,顺着柱子坐下来。 天上一轮弯弯明月,照过千百年前的大地,现在又照着大庆的赶路人。 几百年之后,这一轮明月,还会照耀更多时代。 周自言坐着醒酒时,脑子里乱糟糟一片,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他想到马鸣沟,想到宋父,钟知县,又想到京城,林范集,敬宣帝…… 天下熙熙攘攘,人有万千,心性不同。 有的人脚踏实地,坚持苦干,哪怕自己不认识一个字,也要让两个孩子读书成才。 始终带着良善之义行走于天地间。 【马鸣沟里,宋父守着他的小铺子,握着一壶酒,满心愁绪,“你说孩子们怎么样了?不知道有没有考上。” “老爷,两位小公子都是极聪明的人,再说还有周夫子……您就放心吧。”文秀宽慰他。 宋父看了文秀一下,突然道:“文秀,明年你也去京城吧,你不是一直想考女官么?我这个和糟老头现在也算功成身退了,要不了几年,我就打算回村里种种田,养养鸡,也不需要什么侍女了……”】 有的人,纵然经历多重苦难,也挺直腰杆漫行。 酸甜苦辣甜,全咽在每日生活中,独自品尝各种滋味。 【马鸣沟城西的木材老大爷,时刻记着周自言说过的话,活到老,也可以学到老,手中一册书,做木工时也在看。 城南的庞大娘坐在床上,看着两个孩子在院中奔跑,心满意足,继续绣手中东西。 花婶子,章伯母还有许多许多平凡又踏实的老百姓,都在好好经营各自的生活,平淡每一日,心中却又甜滋味。 远在下河村的宋家众人,都守着越来越壮大的识字班,想着将来送娃娃们进去读书,也能像宋老哥家的孩子一样,博一个好成绩,成为能读书识字的读书人。 而识字班里的老夫子,望着庙宇里高高参天的大树,好像听到了春芽破土的声音。 上河村的婶子,拿起手中缝制的女娃衣衫,不知道合不合小妞那丫头的身量。 婶子身旁,摆着一件又一件,花花绿绿的好看衣衫,皆是思念所致。 京城里,四娘看着手上的火锅单子,擦去额头汗水,笑着收拾今日店里残局。 阿穗坐于家中,一边帮爹娘做活,一边勤奋苦读,她想,周夫子也会支持她读书的吧。】 有的人明晰所有人间大道理,仍割舍不下心中那点道义。 于是选择留在这片土地,继续奋力前行。 【钟知县看着县丞拿过来的案子,揉揉眼睛,“年纪大了,眼睛也有些看不清了。” 县丞道:“这般年纪了,早就该去个富庶地方养老,大人何苦还留在这儿?” “本县若是走了,赵家病死的牛怎么办?老刘家前些时日还没追回来的月钱怎么办?还有张寡妇家,门前那些小流氓还没有处理……”钟知县像宝贝一样数着镇上的事情,最后笑道,“走不了,走不了啊!这辈子看来是要留在这儿咯……”】 有的人阅览繁华,抛弃繁华,最后守着那点点希望的苗子。 愿以一己之力,供他们向远方出发。 【文山长点起油灯,看着屋内继续学习的学生们道:“好好读书,将来你们也能去京城官学。” “就像宋学长,王学姐他们那样吗?”年纪还小的学生们纷纷握着毛笔嘻嘻哈哈。 文山长笑着摸摸他们的头,“自然,自然……”】 有的人看透所有,最后保持初心。 急流勇退,不愿做那违背本心的负心人。 【廖为安坐于廖家学堂里,慢慢悠悠讲着手中书籍。 底下子侄小孩,十分不解,“表兄,你为何不去参加科举啊,依你的本事,拿个状元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嘛!” “读书只为明理,考不考科举,做不做官,并不重要。”廖为安掀下一页,笑着点点他们的额头,“这世上,有的人热心赤诚,适合做官,有的人精于算计,适合经商,也有的人,身世复杂,矛盾难解,就适合在家里为你们这帮小萝卜头教书。”】 有的人,天命姻缘一线牵,可愿为心中志向,亲手剪短这份情谊。 幸好,幸好,两情相悦时也志同道和,此生唯一道心,能一生相伴,足矣。 【辜鸿文端着酒壶坐到姜南杏身边,“南杏,听说你家中在劝你成亲了。” “是啊,他们还是坐不住了。”姜南杏擦去唇边酒水,“不过你懂我的,我志不在此。” “我自然知道,所以……”辜鸿文终于大着胆子说出那句话,“南杏,我知你懂你,也愿与你一同前行,南杏,你我虽无缘分,但我想一直做你身边最至亲之人。哪怕只是国子监同僚。” 姜南杏读懂了辜鸿文的意思,她低头一笑,“辜鸿文,你见我身边的男子,除了你,还有谁?等等,周弟是不算的。”】 有的人以病弱身躯扛起一国之重,不知未来,不知结果,任凭后世如何书写。 此事,只愿以心行事,不留遗憾。 【敬宣帝披着外衫,坐在御书房内,处理白日剩下的文书和奏折。 詹公公实在心疼,忍不住道:“陛下,后半夜了,歇息吧,您的身体熬不住的。” “趁着朕还能动,得多准备一些事情。”敬宣帝咳嗽了两声,“不然留下一个烂摊子,叫下一个人怎么接手?做的不好,最后伤的还是大庆和百姓,朕可不能做那个千古罪人。” 与此同时,林范集的林府,通政司,翰林院,三法司等各大运转机构,全都亮着明亮的灯光。 即使今天全京城都在为进士们庆贺,他们也如往常一样,皆穿着自己的衣裳,坐于桌案前,处理着手上的公务。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年华老去,方能卸下身上担子,然后把这一国百姓,交到下一任手上。】 有的人一朝成名,不忘昔日旧友。 不管将来要如何走路,只盼身边友人仍在,携手并进,砥砺前行。 【文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坐在对面的顾司文。 顾司文等了许久,终于愿意端着一杯酒过来庆贺这个曾经的死对头,“文昭进士,恭喜你!” “听说你终于想通,要去参加乡试了。”文昭轻轻碰杯,垂下眼睫,“怎么,若是你愿意,请我过去为你补课也不是不成。” “你这个臭小子……”顾司文笑。】 有的人踏上不远万里求学路,取他人之长,补己方之短。 所求结果,不过是家国安宁,百姓富足。 【秋云和与娜媞坐在另一桌,看着今日大庆科举考过的进士们,心中情绪复杂。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巴赫族才能有这么壮丽的景象。”娜媞闭上眼,她也想看到巴赫族壮大。 “会有的。”秋云和攥拳,又松开,“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而他,也能登上理朝高位,实现心中抱负。】 有的人流落他乡,伶仃孤单,但还记得来时路和家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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