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弟卫风,京城近日入了最热的暑期,还是冷水里浸过的瓜果最为解暑。】 …… 后来金风玉露秋渐去,岁暮冬寒晚来霜。 霜凋夏绿,又是一年李白桃红。 短短两年时间转瞬即逝,周自言看着手里关于京城会试的名帖,颇有一些感今怀昔之情。 会试之后马上便是殿试。 他的科举之路,终于看到最后的终点线了。
第105章 二月初八, 丽馨坊里人潮涌动。 ‘四娘涮肉坊’在屋外也摆上桌椅板凳,却还是有些供不应求。 许多人揣着袖子朝里屋大喊:“老板,老板, 还有桌椅没有了!爷们六个人想吃顿热乎的嘞!” “来了来了, 几个粗老汉,叫得像叫魂!”四娘举着一柄铁勺从屋内掀帘出来, “真是要了命了,一到科举考试这段时间, 整个京城都不安生。” “那可不嘞。”几个汉子站在外院,等四娘帮他们安排位置。 “今年好像还是三年一次的会试,三年啊,那些读书人等了三年,可不就等着今天呢吗!” “就是, 要是我也能认字读书, 我现在估计已经吓得尿裤子了哈哈哈哈哈!” 四娘和小厮搬着一套桌椅板凳出来, 找了一个空位放好。 四娘擦擦汗,“咱们这丽馨坊里离内城这般远都有这么多人,那内城得热闹成什么样啊!” “肯定都是人挤人。”小厮用袖子抹脸, “老板,那位周公子是不是也去参加会试了啊?” 他们老板好像找回了一位旧友, 叫周公子, 现在正在国子监读书呢。 听说要参加今天的会试。 “那是自然。” 所谓的周公子,便是周自言。 四娘掐着腰,笑道,“我和你说, 我这位周弟弟,那可是文曲星下凡, 咱们就等着瞧吧,今年会试头名,定还是他的。” “还?”小厮挠挠后脑勺,不知道老板为什么要用‘还’这个字。 周公子今年不是第一次参加会试嘛,咋就是‘还’了呢? 不明白,不明白,还是去搬凳子吧! 郊外贡院此时确实如四娘所想的那样,人满为患。 京城各大官学夫子皆举着一块四方的牌匾,上书‘庆京省xxx学府’的名号,其后,站着的便是此次要参加会试的考生。 而国子监带队的人,自然是辜鸿文。 为了这次会试,辜鸿文带走了国子监内三个五经博士,还把国子监里的大夫也叫了过来。 万事俱备,只等会试鸣炮。 而那些没有入官学的考生,便根据省府籍贯集合,由京城点卯官亲自清点人数。 虽然会试是在春天开始,也有一个‘春闱’的名号。 可二月份的天气,并没有那么春暖花开,贡院的外墙与枯木,还挂着一些霜花和冰锥子。 周自言还是裹紧他的厚棉袍,带着毛毡小帽。 就算如此准备了,寒风一扑面,还是冻得鼻子通红。 不过相比较其他神态紧张的监生,周自言的状态已经能算放松了。 其他监生哪怕这么冷,也仍要伸出手来,翻看手里书卷,争取靠前再温习一遍。 而周自言准备了两身棉衣,带了一些吃食,绑好头发来到贡院,他手里甚至没拿任何一卷书。 旁人正着急忙慌地进行最后的温习,周自言却站在原地,背着手把整个贡院看了一遍。 除了要参加会试的监生,一些想凑热闹的监生也特意请了假,跟着队伍来到贡院。 其中便有顾司文这个小子。 他围在周自言身边,叽叽喳喳。 “表兄,你不紧张吗?” “表兄你在看什么啊,你快看看书啊!” “表兄,表兄,你别玩了,马上就要进院了!” 顾司文急啊,就算表兄再怎么厉害,也不能这么淡定自若吧? 表兄不是第一次参加会试嘛,怎么好像第二次来这个地方了一样,也太稳健了一些! “没事,心态好。”周自言揉揉顾司文的脑袋,但依然我行我素。 会试的考前准备与乡试没有什么不同。 会试也考三轮,二月初九第一场,十二日和十五日考剩下的两场。 考试内容也还是四书五经,经史文法,不过在难度上会有大幅度提升。 至于会试的工作班子,还是由主考、同考、提调、监试、供给等组成。 相比乡试之前的科举,会试区分的更加细致一些。 所以除此以外,还有收掌试卷、弥封、誊录、对读、受卷及巡绰监门、搜检怀挟官等具体职位的区分。 可以说是一人一职,一人一责。 在哪个地方除了差错,那么就是这个岗位的大人承担后果。 周自言摸摸下巴,难道这就是三十岁男人的心态吗? 他现在确实不太紧张,他觉得只要尽人事,剩下的听天命即可。 顾司文不参加会试,所以他还有闲情道:“听说张伯伯已经在贡院住了半个多月了,张伯伯那么爱喝酒,现在半个多月不喝酒,估计已经憋死了。” 提到‘张伯伯’,周自言也笑着叹气,“你当他傻么?肯定带着一小壶酒呢,每天抿一口,熬过会试就好了。” 正所谓‘入仕须科考,内阁出翰林’,这位‘张伯伯’便是本次会试的主考官。 翰林大学士张翰林,正二品的朝廷官员,也是翰林院的最高长官,在民间多有‘内相’之称。 张翰林是钟知县曾经的座师,也是科举考场上的老熟人。 会试虽然是由礼部主持,但会试的主考官,在大庆之前只由一些五品官员负责,因为家世和官职品阶的问题,出过很多差错,后来整个朝廷都在慢慢提高主考官的资格。 从五品小官过渡到翰林院学士,最后又变成现在的九卿之一。 若是情况特殊,皇帝还会直接任命正一品内阁首辅来担任主考官。 大庆有大九卿,小九卿之分。 大九卿,指的是六部尚书、督御史、通政使、大理寺卿。 小九卿就是太常寺卿、太仆寺卿、光禄寺卿,翰林院大学士等人。 国子监祭酒也属于小九卿之一,原本也有一争主考官的资格。 但因为国子监的监生现在也要参加科举,国子监祭酒这一项特权,便被无情地剥夺了。 所以,哪怕郑祭酒现在属于小九卿之一,也不能去争会试主考官一责。 只能眼馋别的同僚获得这项重任,然后成为众多考生的座师。 翰林院作为考议制度、详正文书、谘议政事的官僚机构,还兼着选才、育才、储才的责任,由翰林院大学士来负责会试,再合适不过。 自打周自言来到大庆,大庆的会试便一直施行,礼部尚书挂职,三品正卿主考,兼翰林院学士同考的制度。 今年也确实没有例外。 周自言当年在翰林院当一个小小的编修当了半年,与这位张翰林只见过两次面。 后来他转去了别的部门,反而经常能见到张翰林,和他随身不离身的酒壶。 也是一份奇妙的缘分。 考前的各项准备,国子监已经带着众位参考的监生都做好了,今儿初八,就是要审查身份,住进贡院,等着初九的考试。 所有的流程都与乡试一样,检查考篮,检查棉衣,每一个角落都要仔细查看,若是存在异议,还要站到一旁,接受二次检查。 “表兄,好好考,弟弟在外面等着你!” 顾司文看着周自言的背影,大声道。 顾司文刚叫完就被辜鸿文揍了一拳,“贡院外面莫要嚷嚷,你想被带走是不是?” 顾司文这才发现,他刚刚那一嗓子,已经吸引了好几个手持铁刀的武官,皆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心颤颤。 顾司文吓得心颤颤,再不敢张扬。 闵西镇同周自言站在一起,两个人前后脚进入贡院。 “周兄,加油!”闵西镇提着考篮抱拳。 “闵兄,加油!”周自言与闵西镇告别,去到自己的号房。 参加会试的人太多,京城的地就那么多,所以只能缩减每一号房的占地面积。 周自言这么一个大男人进去,仅仅够两个转身。 躺到木板床上,甚至不能伸直双腿。 如他一般高,或者比他再高一点的考生,晚上睡觉只能蜷缩着,确实难受。 号房里有两个炭火盆,周自言一来便点上一个,以此温暖这间小小的号房。 号房小也有小的好处,至少一个炭火盆,烧一会便能温暖整间号房,不至于让考生一直挨冻。 京城的条件确实不一样,周自言在号房吃的饭都有荤有素,还有一份热汤暖胃。 用量大,味道鲜。 比马鸣沟一些穷苦人家每日吃的饭都好一些。 初八这一夜,周自言蜷缩在木板床上,盖着两层被子,还要再把自己的厚棉衣盖到上面,才能保住全身的温度。 “唉。”周自言不由得望着屋顶发叹,这科举考的不仅是学问,也是考生的心态和吃苦能力啊。 不管考过多少次,周自言都无比想念现代的考试制度,哪用受这样的罪! 他一个大男人都这般难受,若是换了年纪小的宋豆丁他们…… 周自言想着想着,眼睛慢慢合上。 梦里,不知道能不能梦见马鸣沟的诸位。 而此时,远在马鸣沟的欣阳书院。 宋卫风向文山长做了申请,特意在他们号舍的小院中开坛上香。 拜的……自然是文曲星,还有他们马鸣沟本地的神明。 “上苍保佑,保佑周大哥身体无恙,考试顺利。”宋卫风穿着清白的道袍,手握着三炷香,虔诚地跪在地上,向神明许愿,保佑周自言一切顺利。 宋卫风身后,排队站着那几个孩子,人手三炷香,一个一个跪下来,祈求上苍保佑他们的夫子此行顺利。 他们离京城远,没有别的本事能帮到周自言,便一人一个小蒲团,要彻夜为周自言守灯祈福。 在大庆,彻夜守灯祈福是一件非常诚心,且相当累人的祈福礼仪。 守灯不光光是要守着一盏灯,还要按照提前算出来的吉时,在固定方向摆灯点灯,上香,告慰神明。 可以说一整夜都不能安静坐着。 算到明天初九,一共算出来八个吉时,于是他们一人领了一个时辰,剩下的就大家伙一起上。 所有人撩开衣袍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诵经小念。 而在小院之外,张家旺,周奇方,宋延和张雪飞跪坐在最前面,后面还跟着许多自发而来的学子。 他们拎着蒲团跪坐下,双手合十。 他们或许不能坚持一整夜,但用最诚心的姿态为周夫子祈一道福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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