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道:“朕要更衣了。” 殷无狩立刻应了一声:“我去唤人过来。” 内监们捧着洗漱的金盆和皂角等等鱼贯而入,人一多,那种古怪的气氛终于消散了。 收拾到一半,赫连执玺有些不自然的偷看了殷无狩一眼,见他已经洗漱完了,正坐在桌前抄写一卷经书。 赫连执玺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抄经,以往他大多是念诵,或者默读。他忍不住问: “你为什么想起抄经了?” 殷无狩握在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笔尖悬垂的墨珠滚落在纸面上,留下一个漆黑的墨点。 过了许久,在赫连执玺即将离开的时候,他才说: “静心。” 赫连执玺出了紫宸殿,在前去议政殿的路上,他看着天边还没有彻底隐去的那一弯浅色的月亮,喃喃道: “……静心。” 只有心乱了,才要静心,不是吗。
第36章 心怀不轨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周明姬禁足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然而此刻宫中早已物是人非。 有子女的妃嫔对于赫连执玺不入后宫这件事已经基本认命了,自己搂着自己的孩子,忙着搞教育。 她解禁之后来看望她的,只有那些依然膝下无所出的嫔妃。 周明姬从她们一张又一张祈求的面孔上望过去,只看到层层得不到满足的欲望。 这让她觉得恶心。 她不想变成和她们相同的样子。 纯银的镜面倒映着她柔美的脸庞,乌发上交错的步摇随着主人细微的动作发出清响。 她仔仔细细的端详这张面孔,终于在眼下卧蚕的位置发现几条细细的纹路。 我不能再等了。 周明姬拿出脂粉,对着那纹路小心填补起来。 韶华易逝,红颜易老。 老去之前,我必须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孩子。 赫连执玺自然知道周明姬已经解除禁足的消息。 在她被禁足的时候,六宫之权暂时交回了太后的手里,想来她这两日大概就会去讨要。 但太后绝不可能继续向着她了。 因为现在,站在她对面的不再是什么妖孽,而是能沟通天地的圣人。 赫连执玺对此毫不怀疑,并十分期待能看上一出好戏。 他没有将这件不重要的小事告诉殷无狩,以免惹他烦心。 其实,就算殷无狩知道了皇后解禁的消息,大概也就只是淡然一笑。 这一局,皇后失了先机。 他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已经难以撼动了。 周明姬果然没有等太久。 解除禁足的第二天,她就起早去慈宁宫请安。 除了初一十五这种合宫妃嫔都要过来请安的日子以外,平日里,太后并不会在慈宁宫的正殿里面多待,而是更喜欢待在圣堂。 往常周明姬过来请安,太后都会让人直接把她带到圣堂。 但今日,她刚走到正殿门口,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皇后娘娘,请回吧。您的心意,太后已经领了。” 太后身边的大嬷嬷不卑不亢道。 周明姬停住脚步,柔和的笑了笑: “本宫多日未见母后,心中思念,还请嬷嬷不要阻拦。” 那嬷嬷却毫不留情,冷冷的说: “不是奴婢拦着娘娘,是太后请您回去。奴婢可没有这么大的脸。” 她这话夹枪带棒,暗指周明姬不要脸。 周明姬身边的侍女被气的发抖,她是自周家随着周明姬一起嫁入宫里的,自然是感情深厚,看不得周明姬受辱。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们娘娘要见太后,你也敢拦!小心陛下扒了你的皮!” 那嬷嬷闻言,不但不怕,还哈哈笑了起来: “娘娘要是能请动陛下,那就请吧,若是陛下来了,奴婢绝不拦着您。” 周明姬被她戳到痛处,面色有些苍白,勉强笑了下: “嬷嬷说笑了,这点小事,怎么能劳烦陛下呢?只是请嬷嬷帮本宫给母后带句话,母后听完,我就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 “严父戒二子。” 嬷嬷不识字,自然也没学过诗,便进去将这句诗禀告给了太后。 太后原本在摆弄一盆兰花,听完倒是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转头看了嬷嬷一眼: “严父戒二子,分财无嫡支。她这是拿话点我,中宫没有嫡子……呵。” 她对嬷嬷嘱咐了几句,而后将兰花转了一个面,边给它翻土边说: “让她回去。” 周明姬站着等了许久,那嬷嬷终于去而复返。 她脸上没有丝毫怒容,依然微笑道: “母后可是召我进去?” 嬷嬷似是怜悯的看着她,摇头道: “太后说,请您不要对圣师心怀不轨。圣师镇压的是龙脉,是国家的气运,不是您这种后宫妇人能插手的。另外,太后请您回去。” 周明姬脸上的笑容终于散去了。 她干燥的嘴唇变得有些苍白,低头道: “好。本宫知道了。” 侍女扶着她离开慈宁宫,一出宫门,周明姬双腿一软,竟要倒下。 全靠她扶着才稳住身形。 侍女心惊肉跳,连忙问: “娘娘,要不要传太医看看?” 周明姬站了一会儿,感觉身上恢复了力气,才说: “不用,直接回宫。” 在她身后,太后抬眸望着神像,叹了口气: “去请皇帝过来。”
第37章 君临四海 赫连执玺进了慈宁宫,见太后桌前的几案上备好了两杯茶,显然是刻意出来等自己的,行礼道: “给母后请安。” 太后给身边的老嬷嬷递了个眼神,那嬷嬷便矮身上前,双手将一本册子递给赫连执玺。 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份名单,写着人名和对应的职务。 大多在宫中任职,从内官到侍女,遍布各宫,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朝中的官员。 “母后这是何意?” 赫连执玺握着名单,目光灼灼,心中已有猜测。 太后移开视线,似乎有些不忍,但还是道: “这是皇后手下的人。这些年来,哀家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起码宫里这些妃嫔,哀家还是能说了算的。” 赫连执玺心道,果然如此。 他垂眸看着那名册,低语道: “母后可知这些人会有什么下场?” 太后道:“弃君而侍他人者,只有死路一条。” 赫连执玺道:“您为何此前不给我,偏偏现在给我?” 太后道:“今日皇后来请安,显然心中不忿。她想和圣师作对,这是要让我朝国民与神祇作对。哀家不能不管。” 赫连执玺收起名册,微微拱手: “母后深明大义。儿臣这就回去了,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太后挥手道:“走吧。” 当夜,有人在宫中发现了一条密道,这里竟然是太监宫女们倒卖皇家御用之物的通道。 事情一发生,宫内宫外,数百人受到牵连,纷纷下狱。 大部分人只以为这是一次宫廷内的贪污案。 只有知情人士心惊胆战。 周明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多年来辛苦培育的关系网被彻底摧毁,心中一片彻骨的寒意。 随她陪嫁来的侍女满脸都是泪水,哽咽道: “娘娘,我们怎么办,我妹妹也被抓了……” 周明姬颓然的靠坐在桌边,将桌面上的银镜倒扣下来。 镜中容颜再如何倾城,亦是无用。 “现在陛下已经有七位皇子,没有嫡子也无所谓。日后,在他们的母亲中选一个人立后,儿子自然也就成了嫡子。” 她说着说着,突然落下泪来: “连太后也抛弃了本宫……” 侍女连忙抱住他: “娘娘,您别哭了,陛下一定会回心转意的,您是他的皇后啊!” 周明姬嘴唇颤抖了一下,终于笑不出来了: “只怕很快,就不是了。” - 殷无狩注意到赫连执玺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笑着问: “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赫连执玺惬意的伸展了一下四肢,肌肉线条十分流畅: “母后昨日将皇后手下线人的名单给了我,我寻了个理由,将他们全都处理掉了。” 他笑起来,看着神采奕奕: “日后这宫中就没有人能趁我不备伤害你了。” 说着,他拍了拍殷无狩的肩膀。 殷无狩顺势握住他的手臂,低声问: “陛下如此关心我?” 赫连执玺的动作顿住。 他看着殷无狩握住自己的手,产生了一种感觉—— 好像眼前的人在与他调情一样。 但当他对上殷无狩的眼睛,见到那清正的目光,又明白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青玄还是那个青玄。 从头到尾,沦陷的人,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他的心情又低落下来,转移话题道: “不说这个了。母后一直敬神,想请你过去给她讲经。” “讲经?” 殷无狩缓缓转动手中的念珠,“乐意之至。” 胡喜原本在他识海里面打滚,昏昏欲睡,听到这里骤然清醒: “主人!你不是真法师,不会讲经呀!” 殷无狩不急不缓的回应它: “没关系,我不会有讲经的机会的。” 第二日,到了约定去慈宁宫讲经的时间,赫连执玺还是不放心让殷无狩自己去,打定主意在旁边陪着,为此还让张华捧了一堆没有批阅的奏折一起过去。 殷无狩身上的法袍自回宫之后就换了赫连执玺专门让人为圣师制作的款式,银白鲛纱层层叠叠,走动时随着步履摇晃,如同盛开的莲花。 这次太后显然做足了准备,整座慈宁宫被缥缈的神音环绕,院中转设了小祭坛,上面点着昂贵的龙涎香,又有无数烛光分设两旁。 大概是真的诚心想请殷无狩讲经——可惜被邀请的人并没有什么心思给她讲。 殷无狩见了太后,行完礼,开口第一句便是: “请太后屏退左右。” 太后:“……” 她心中升起不太好的预感,无言的让周围拿着经幡和香台的宫女们都下去。 赫连执玺有些好奇的看向殷无狩,难道青玄要讲什么秘术? 殷无狩等到在场只剩下他们三人,双掌合十道: “不久前,在下有缘,在梦中得见真理之神。” 太后愕然起身:“有神谕?” 殷无狩点头道:“君临四海,统御八荒,是为人皇;如果想要彻底镇压龙脉,需要陛下真正掌握皇权,这便是我得到的神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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