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孙子,这位是?”老奶奶忽然看向了楚子乾。 江应南怔了怔,随即道:“他叫楚慕南,是我朋友。” “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呐。”老奶奶的眼睛虽然已经花了,但在某个方面的洞察力居然还很敏感。她亲热/地握起楚子乾的手,“我孙子重要的人就是我重要的人,改明儿我也给你做双鞋。” “……在下愧不敢当。” 楚子乾此刻是真的很羞愧。 要是老奶奶知道她的全家都是被自己害死的,只怕会恨不得拿针把自己刺上十个八个窟窿吧。 老奶奶却以为他在自谦,仍旧乐呵呵地笑。 “阿南,我先回房了。”楚子乾实在已经没办法完美地控制脸上的神情。 “那我也跟你一起吧。奶奶,我明天再来看你。” “好,好。”老奶奶笑着连连点头。 当回到房间的时候,楚子乾忍不住坐在床边边掩面轻声抽泣起来,“人人都以为我卑鄙无耻铁石心肠,其实这些日子,我也常常在噩梦中梦到那些死去的村民……我当初真的不想把事情弄成这样的!” “我懂。我都懂。”江应南从背后轻轻抱住楚子乾。 “徐如良和楚连墨失宠的那几年,原本是我人生中最轻松愉快的几年……” 而就是在那些日子里,楚子乾和江应南天天柔情蜜意,江应南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楚子乾也会努力给他摘下来。 在初识时江应南给楚子乾的印象是温文尔雅的,可是随着两人逐渐相熟,江应南开始流露出自己任性的一面。 一个人本就不可能对所有人都没有脾气。更何况江应南内心是很缺乏安全感的,他想验证楚子乾对他的爱。 “子乾,我喜欢吃流芳斋的糕点,可是每次都要排好久队才能买到呀。” 楚子乾笑笑,“你叫下人去排不就好了吗?” “不嘛。我要你去买。” 楚子乾闻言怔了片刻,随即就点了头,“好,孤去给你买。” 然后,堂堂一国太子就真的微服去烈日下排糕点铺子了。要是流芳斋的老板知道,恐怕得活活吓死。 当江应南吃到由楚子乾亲手送上的甜甜的桃花酥时,心也要被甜化了。 从此,江应南认定要陪这个男人走完一生一世的路。 直到后来江应南也不得不承认,在境遇顺遂的时候,楚子乾可以说是个十足的好男人,好伴侣。 可是,他却渐渐变了。 那是因为…… “后来楚连墨却忽然跑去边境立了军功,重新得到了父皇的信赖!那阵子我真的很心烦,我不知道他这死了那么久的灰为什么还要复燃!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去暗中招兵买马,以防止万一父皇废我立他。 “然而我没有足够的经费。所以我只能铤而走险,选择卖官和偷换筑堤材料。” “可是子乾,”江应南听到这番话苦笑了一下,“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第六十三章 你也是江家的一份子了 江应南靠在楚子乾的身上,续道: “皇上那时因阿筠的战死而对楚威德恨之入骨,但是,他和你之间其实并没有深仇大恨不是吗。 “如果你能不去干预他向楚威德复仇,他未必要抢你的太子之位啊!” “然而,”楚子乾此刻也只能苦笑,“我又怎么可能任由他害死阿德?那样母后会恨我一辈子的。” 江应南闻言心中有些酸涩。 所以归根结底,楚子乾还是在渴望母亲的爱。 为了得到母亲的爱,他不得不与楚连墨作对,而为了和楚连墨作对,他不得不干出危害百姓的事。 又正是因为他干出了那些事,楚连墨不可能再任由他当这个太子。 自此,他们兄弟之间就已经是死结了。 可是母爱真的是终其一生非得到不可的东西吗?如果那个母亲根本就不配呢? 为何非要为了这份执念,而让自己成为自己讨厌的模样。 “阿南,你还记得吧,我那时就跟你说过,我的判断是即使换了材料堤坝也能用上两三年,等我彻底除掉楚连墨后,就将那堤坝重新修过…… “只可惜,我的判断失误了。” 事实上楚子乾那阵子一直对此事深感不安,才会对江应南说起堤坝和账本的事。江应南是他在这世上唯一可以倾诉烦恼的人了。 “好了子乾,错误已经酿成,再自责下去也是无益。”江应南柔声安抚着楚子乾。 “……抱歉,总是让你来安慰我。” 楚子乾一个转身,反抱住了江应南,“明明是我一直在伤害你辜负你,我现在应该天天跟你道歉哄你开心才对。” 江应南莞尔一笑,“不用哄了,我现在能天天和你平静安乐地待在一起,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开心了。” 这段时间,江应南不得不承认他过得前所未有地安宁幸福。 眼看楚子乾天天在安分生活,没有要重新兴风作浪的打算,他便总在思考要不要彻底原谅楚子乾,和他再续前缘。 平心而论,楚子乾对他向来都不错,可以把他放在任何东西的前面。除了为了母亲对付楚连墨。 而想到楚子乾和他母亲之间的关系,江应南也联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现在在朝堂上天天都能见到父亲,可是,已经很久没见过江家的其他人了。 就只上次在父亲寿宴时匆匆回过江府一趟,但那天江家每个人都忙前忙后地招呼客人,包括阮氏在内,都顾不上跟他多说什么。 自己的母亲相比起文盈盈,大约也能算是个慈母了吧。 江应南忽然就对母亲思念了起来。 “子乾,明天是休沐日,但我想回江家一趟,就不陪你了。” “阿南,我能陪你去吗?”楚子乾拥着江应南的胳膊紧了紧,“我现在很珍惜能和你在一起的所有时间。” 江应南心中一甜,“当然可以。只是我以为你会很讨厌见到爹他们。” “呵,要说我对你爹与我兵刃相见已经完全不介意是假的,但他既然是你的家人,为了你我会试着放下的。” “谢谢你子乾。” “那就早些休息吧。”楚子乾在江应南的额上轻轻一吻。 聪慧如楚子乾,哪里能觉察不到江应南的态度已经完全松动。 要不是今日他刚丧母,便会就此和江应南破镜重圆了。 而这个晚上,楚子乾本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但他感受着怀中江应南的体温,居然入睡得很快。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后,江应南和楚子乾二人便一起往江府的方向出发。 江应南先用鸽子送了封信过去。 所以当他到江府的时候,收到消息的众人已经都在中堂等他了。 “阿南!”江平忠率先激动地迎上来,“好久不见!” “阿南你回来了啊,”江成锦也抱着一个两三岁的男童走过来,对着男童吩咐道:“来,叫三叔。” “三叔好!”男童对着江应南甜甜一笑,脆生生地叫道。 江应南盯着那张胖乎乎的可爱小脸,有些失神。他离开江府的时候侄子才几个月大,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现在却已经会走路会说话了。 而此刻的楚子乾则在想,这就是他曾经用性命来威胁江成锦的人。他一时不免颇为尴尬。 “楚公子也来了。”江震雄想起也该招呼楚子乾一声,却有些不知该如何称呼楚子乾。 楚子乾忙道:“江叔叔不必客气,叫我名字便好。” “……”江震雄要和他打交道也同样很尴尬,将目光转向了江应南,“南儿,你娘在厨房忙着做你最爱吃的菜呢,应该一会儿就好了。” “娘她……亲自下厨给我做饭?”江应南心中不禁既惊喜又感到难以置信。 江震雄微笑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娘对你甚为思念,你还不信。” 他们正说着话,阮氏便匆匆忙忙走过来,手上似乎还沾着些面粉,满脸喜悦地开口:“南儿你回来了!我做了你昔日最爱吃的松鼠鱼,也不知你现在还喜不喜欢。” “娘……”江应南用复杂的眼神注视着阮氏,“我以为,你早就忘了我这个儿子。” “真是的,这是哪里的话?”阮氏苦笑了一下,“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哪儿能说忘就忘。” “可是以前我在家时你不喜欢我。”江应南有些委屈地轻声道。他从前很少跟母亲说心里话,但最近他的安全感提升了很多,不愿意再跟最亲近的人虚以委蛇。 “傻孩子,娘哪里是不喜欢你呢?”阮氏擦干净右手的面粉,伸手揉了揉江应南的头发,“娘以前只是怕你行差踏错,才不得不严厉些。如今你虽然久未回家,我常常都跟你爹打听着你的消息,他说,你已能独当一面为国效力,又已经改过自新成了善良正直之人,这让娘心中很是欣慰。再说……” 阮氏说着顿了顿,看了楚子乾一眼,“现在已经没人能欺负你了,娘也不需要再总是提醒你不要走歪路。” 这时江震雄也开口道:“是啊南儿,你娘以前严厉些都是担心你啊。” “真的吗?”江应南眼圈红红地凝视着母亲,“娘真的没有不喜爱我过?” “哎,如果真要说有的话,那也是看穿了你的心机,生怕你将来成为一个奸邪之人。”阮氏的神情严肃了几分,“南儿,你还记得你七岁时候的那件事吗?” “七岁的时候?”江应南怔了怔,“什么事?” “就是江家那个御赐花瓶被摔碎的那件事。” 听到“遇赐花瓶”几个字时,江应南的脸色瞬间一变。 “瞧你这反应,为娘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在江应南七岁那年,楚文帝为表彰有功之臣,赐了个昂贵的花瓶给江家。 结果没几天,花瓶就被摔碎了。 在碎花瓶的附近有一块玉佩,这玉佩是江成锦的。 当时的江成锦八岁,正是猫嫌狗弃的年龄,顽皮异常,天天不是用弹弓打鸟就是捉弄下人,把江府搞得鸡犬不宁。再结合那个玉佩,江震雄理所当然地认为花瓶是江成锦打碎的。 然而,当时的江成锦坚决不承认,也不承认他到过放花瓶的房间。 没到过房间玉佩怎么可能遗落在那里呢?江震雄便认定江成锦在撒谎,狠狠揍了他一顿。 其实虽说是御赐之物,楚文帝赏给江家的东西很多,不至于样样都来清算,也不至于因为不小心打碎一个花瓶就要降罪于江家。江震雄并不是因为这个而责打江成锦,而是怪他不诚实。 而平时稍微挨点打就鬼亏狼嚎着认错的江成锦,那天还偏偏特别硬气,直到后来实在撑不住了,这才承认花瓶是他打碎的。 “南儿,打碎花瓶的人,其实是你吧?而且,你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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