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抚上施勋面颊,四目相对间,河洛唇角微勾,“我不为苍生,只为你。” 施勋微微一怔,心下几番颤动。 “上一世是我因苍生而诸多忌惮,最后未护着你,反而让你因为怨憎再度进入轮回,受尽苦痛。” “这一世,即便是有违天道,我也不愿你再受折磨。” 颤抖的将唇抵在施勋额头,河洛喃喃道:“被自己的师弟所伤,那时的你该有多么痛苦。” 眸中沉淀着积累了几世的痛楚,河洛像是在说着孙膑,却更像是在说自己。 沉默半晌,施勋嗝也不打了,只略带心疼的摸了摸河洛的胸口。 “师兄,我想陪着你,我想一直陪着你,哪怕只是一缕元神也好。” 河洛道:“此番冒险脱离天道,我虽会重生洪荒,但这缕元神却不会消散,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在冥冥中寻找这缕元神,直到与你相聚。” “即便我记忆消逝,即便我有如陌生。”双臂紧紧拥住施勋,河洛喉中翻滚,忍不住的发出哽噎,“答应我施勋,无论如何,找到我,让我陪着你。” 雪絮纷纷,无声而落,贯穿几世轮回,由春日至冬雪,千秋万载,他们一路走来,携手至尽头。 “我会找到你的河洛,无论身处何地,无论千年万世,我一定会找到你!” 施勋双眸微阖,声音沙哑,坚定无比,“到那时,你我在不分离。” 双眸中蕴藏千万年情意,河洛低头吻上施勋,于历史中化为虚无,神识寸缕散开,融入施勋心口。 “师兄,莫慌,你我终会相逢……” 朝阳出深谷,云海尽苍茫,莽莽白雪如一道隔绝了天地的幕帘,悄无声息地落下,沾染于施勋的肩头,睫上,湿如泪痕。 施勋深呼了口气,睁眼,转身跃离山巅。 公元前321年,齐魏两国于马陵展开大战,魏国大将庞涓不慎中齐国军师孙膑减灶之计,仅派轻骑深入马陵山谷,遭到齐军埋伏,乱箭穿心而亡。 齐军乘胜追击,由上将田忌带领,一举歼灭魏军十万人,俘虏魏国主将太子申。 经此一战,魏国元气大伤,失去霸主地位,齐国自此飞速崛起,成为战国内称霸东方的大国。 听闻,马陵之战过后,齐国军师孙膑因战事而过度操劳,一夜之间,华发满头。回朝后,孙膑以身心俱疲,无法理政为由,上表向齐王请辞,只欲归隐山中,潜心修道。 齐王几番留其不得,只能任其离开,并诏令各国,不得扰其清修。 自此,孙膑终归鬼谷,一生未在踏出谷中半步。 有人说,魏国那死去的上将军庞涓乃是孙膑同门师兄,两人修习兵法不同,自小不合,庞涓更是小人心思,曾加害孙膑剜其髌骨,而此番大战,不仅是两国战争,亦是鬼谷同门师兄斗智斗法之战,而庞涓心胸狭隘,注定落败。 另有人说,孙膑与庞涓师兄弟关系极好,孙膑一生所学皆为师兄,庞涓因齐魏一战死于马陵之后,孙膑一夜白发,自此心灰意冷,不愿在理凡事,离开时未领齐王分文赏赐,只带着庞涓棺椁,归于谷中。 然而不论哪种说法,一时间,鬼谷阴阳捭阖之法名声大造,惹得无数人趋之若鹜,但那于历史中出现的人或事,终时间所被掩埋,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秋日,山间尽染嫣红,鬼谷茅屋内,孙膑俯首于案上,将落在木简的最后一笔划出,起身,推开案前隔窗。 漫山遍野的红叶映入眼帘,秋风拂过,无数红叶落下,叠满了整个窗案,恍惚中,似是有人掀起袍袖,拿过放在一旁的茅草条,将堆积的红叶一层层扫下。 那人回首向他看来,清亮的双眸透出些许温和,却故作严肃的抿起了唇,“孙膑,你又偷懒!” “师兄,你回来了。” 眼角溢出的笑意带起些许细纹,孙膑躬身坐于案前,再度执笔。 又一年春天,草长莺飞,芳花飘落,鬼谷山前,两个孩童并肩而跪,一俊秀一儒雅,那俊秀孩童是为年长,眼眸清亮,对另一孩童虽是不假辞色,却又处处照料。 孙膑收了那两个孩童为徒,自称呼鬼谷子,只传授其纵横之说,不提分毫兵法,待二人学成后便遣其出谷,自此寻而不得。 那俩孩童由谷前分离,各自入世,那之后,苏秦张仪之名于战国大放异彩,合纵连横之说流传百世。 时如逝水,转瞬数年,飞雪再落,淋漓草檐之下,雪漫碑铭,孙膑将最后一卷木简埋于雪中,笑着靠坐在了碑旁。 “师兄,我听你的话,将这些书卷都读完了。” 细细密密雪覆下,与白发纠织,孙膑长吁口气,笑道:“这样一来,以后见到你时也免得被你训斥,说我偷懒。” “不过训斥也是好的。”孙膑道:“师兄都好久未曾与我说过话了。” “师兄,你说未曾厌恶过我,这我都知道,我只是贪心,想让你再多一点喜欢我,一点点就够了。” “你让我自剜髌骨时,我是恨的,哪能不恨呢,我每疼一分便多恨了一分,然而一见到你时,这些恨就不算什么了。” “现在我明白了,那不是恨,不过是由人而生的怨,比之不得的憎罢了。” “而这些的因,只不过是当初的一念之差而已。”轻叹着,孙膑喃喃着阖上双眸,于碑旁长眠。 “师兄……我喜欢你……” 暮霭千里雪纷飞,青衫掩盖之处,幽幽白光亮起,于虚空中划过,终结了又一个历史。 “怨憎由心生,其实所有的因果从一开始,都只不过是一念之差而已。人与人之间的怨,形成了国与国之间的憎,从而导致战火纷飞,生灵涂炭。” “然怨憎避无可避,乃至天地间悲欢离合都由此而起,化因果,进轮回。” “此欲,乃怨憎有会” 玉髓散发出丝丝洁白如玉的微光,映在施勋清澈的双眸之中,透出温润光泽。 施勋唇角一牵,问:“河洛,我说的对么?” 心口金光一闪而逝,施勋回望着整片白茫茫的战国大地,扫过那曾是马蹄惊踏,飞红乱舞之处,努力压抑着眼中翻滚的泪珠,转身,踏进了历史的最后一道轮回。 ——战国卷:怨憎有会·天道轮回——
第105章 洪荒一:混沌成形 施勋是在一片虚无中醒过来的,触目所及之地满是漆黑,间或有青紫之色闪过,一望无际,遥遥伸展开来。 这地方的空间应该是极大的,仿佛置身于宇宙,仅仅一观便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比沧海一粟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便是……洪荒? 意识刚刚清醒,施勋茫然地打量着周围,努力整理着脑中思绪。 他以往转换魂体之时都是由河洛指引,不过瞬息间便可抵达另一个朝代,然而此番转换之久,却仿佛是滞留在了时间之中,不知经过几番岁月,甚至连意识都在漫长转换中逐渐消失。 这像是一种轮回,亦是重生,用这漫长的时间来消磨所有的记忆。 万幸的是,他虽然陷入了沉睡,却并未忘记前事。 知道这都是靠了河洛留下的那缕元神,施勋不禁有些担心在他沉睡时河洛的元神会有所损伤,便迫不及待的探向心口,想要查看河洛留下的那一丝元神。 然而脑中刚刚有所付诸,施勋身形微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没有手了。 不,不光是手,面颊四肢统统没有,他现在就好像是一团光球般,在半空中飘浮着。 他的身体,变成了个球?! 值得庆幸的是,他虽然变成了个球,但好在还有意识,能够感受到周围环境,而河洛那缕元神,也安安稳稳的呆在自己体内,虽然是和球混作了一体。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觉醒来,施勋的脑中也多出了不少东西,此时细细思索,便猜测着自己可能是初至洪荒还未寻到躯体,因此才是这种灵魂出窍的状态。 而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就是天地还未开之前的虚无混沌。 只是以往灵魂出窍也都是有个身形,怎么这回就直接变成了个光球了呢?不过这光球看起来,倒是与河洛那本命元神一个模样。 话说施勋虽历经几世,因修炼道法而隐隐触碰过天道法门,但在洪荒之中,却仍如一个懵懂稚子,不值一提。 更何况施勋虽知道洪荒,但对它的认识还仅仅停留在盘古开天、女娲造人这种神话传说上,其它虽不至于一概不知,了解却也甚微。 如今洪荒还处于一片混沌时期,天地未开,鸿蒙初现,生灵万物俱无,就算有孕育成形的,也都是灵智未开,更是连光球的形态都没有。 像这样初至洪荒便能察觉到自己是个光球的,也就施勋一人了。 而这光球正是混沌中所孕育出的元神,只因施勋曾经的身形早已在脱离战国后化进时间洪流之中,魂体遭到锤炼,在河洛那一缕元神的保护之下,躲开天道的查探,于洪荒重生。 只有这样,施勋才能真正的融入洪荒,修炼身魂,触及大道。 虽说身体变成了光球,但在施勋看来,不管怎样,只要河洛元神仍在,他能够与河洛再度相逢,一切都是无所谓的。 话句话说,别说是变成光球,就算是成了真球,施勋都不在乎。 变成光球的施勋游荡于茫茫混沌之中,无手无脚无口耳,行走只能飘着,又不能言语,仅能靠着感觉,来探知周身的一切。 如今到了洪荒,河洛又离了身边,没了任务,不用收集神器,甚至连历史的束缚也都化为乌有。 但这在施勋看来,又未尝不是一种煎熬。 洪荒无岁月,转瞬便可流逝百年,混沌又是一片空旷死寂,不管远近皆是漆黑,半点声响也无。 施勋就像是呆在了一个无边无际的盒子中,整日与黑暗作伴,唯有见到体内柔柔金光之时,才能稍感安慰。 施勋知道现在盘古还未开天,洪荒内所有的一切还未开始,因此他只能于混沌中等待,然而这样的等待却是漫长无比。 也许过了十年,也许过了百年,以前感觉如流水般短暂无比的光阴如今似乎变得永无止境,施勋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时间一点点走过,却又记不清究竟是走过了多少。 此刻,施勋才真真切切的明白,为何圣人皆是无情无欲,只因这漫长岁月,早已模糊了他们的情|欲。 然而施勋并不愿如此,河洛以自毁元神的方法于转换中保留了他的记忆,这东西如此珍贵,又岂能在这里消失。 于是,怕自己抵不过这时间的消磨而遗忘了什么,施勋开始在脑中一遍遍的回忆,千百年间,所有人的音容笑貌在他脑中反复出现。 秦王宫埋颈轻泣的天子,江东河畔并肩而立的君王,鬼谷中茅舍屋下少年执笔行书,最后都化为一双温柔凝视的金眸,直至沉淀于心中,割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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