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头站了一会儿,施勋干脆顺着泰山的山道,迎着两军开来的方向直走,这条山道是通往马陵的必经之路,只要他们不带着兵士们翻山越岭走小路,那过不了多久便肯定能与这一前一后的两国大军相遇。 果然,两日后的一个夜晚,施勋正躲于林中啃着干粮时,远方的山道上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 当机立断将身前的火堆弄灭,施勋悄然跃上树干,看着前方逐渐出现的兵队,以及后方战车之上,静静坐立的青衫男子。 孙膑! 心中一惊,施勋小心翼翼的从树上落下,又快速跑至山头处,看着齐军由山道走至林中,开始安营扎寨。 大略的扫了一眼齐军的数量,施勋眼尖的发现孙膑所带这股齐军不仅数量少了很多,甚至还有伤兵混杂在其中。 看着齐军这半路上已经于魏国的先行部队交战过一次了,并且形势不是很乐观。 然而施勋并不认为孙膑没有料到会遇到魏军伏击,这家伙智多近妖,肯定早有预谋,也就是说这次交战一定是孙膑刻意为之,八成是为了让魏军放松警惕。 这边一小股齐军,那主力部队肯定跟着主将田忌绕道而行了。 盘腿坐于山上,施勋居高临下看着孙膑坐上轮椅被人推着穿梭于营帐之间,不知在吩咐些什么。 在山中修炼了十年,施勋不仅体内真气剧增,身形强悍,双眼早已夜能视物,此时坐在山上,将齐军帐内一览无遗,甚至孙膑面上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十年过去,孙膑也逐渐步入壮年,然而面皮却仍旧白净的好似刚剥出来的嫩鸡蛋,耳畔贴着几缕黑发,儒雅俊秀。 孙膑双目幽暗如潭,此时正微微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手指似有若无的在轮椅上敲击着。可能是用脑过多的缘故,孙膑两鬓乌发中竟隐隐添了几根银丝,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显。 施勋看了看孙膑垂下的小腿,视线缓缓上移,又在那含着淡淡倦意的眉宇间停驻下来,心中禁不住的一酸。 口中吩咐的话语微微一顿,孙膑似有所觉,旋即扭头向着山上看去,然而除了枯枝树影与远处重峦叠嶂的山峰之外,却是不见丝毫活物。 双目茫然地打量了片刻,孙膑的视线若有若无的在不远处的山头停滞了一下,便又扭回继续刚刚的吩咐。 “这小子,警惕性真高。”微抿着唇,施勋见孙膑移开了视线,便悄悄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飞速钻进了下方灌木中,找了棵结实点的树木打断靠在树干上休憩一会儿。 齐军只在林中待了一晚而已,第二日清晨便收拾营帐集结兵马,留下了一地凌乱的物件,顺着山道快速行了施勋的视线。 暗道这齐军简直是太能毁坏环境了,施勋见兵队都走远之后,这才走至齐军扎营的林地中埋头勘察了起来。 齐军走后不光留下了一堆燃尽的篝火与扎营的杂物木屑,这地上大多数的东西竟然是锅灶兵戈一类。 眼前闪过昨日孙膑夜晚吩咐兵士的情形,施勋起身看着这地上仿佛在慌乱中被丢弃的东西,不由得赞叹不已。 说孙膑智多近妖都是埋没他了,这家伙用十年的时间已将鬼谷兵法完全参透,居然定下了如此计谋。 先用虚兵探之,在两军正式交锋前留下个兵力衰弱,不堪一击的印象,之后在定下这减灶诱敌之计,让魏军以为在其追击之下,齐军已军心涣散兵士大批逃亡,这样一来,魏军定会派轻骑乘胜追击,孙膑便可将其引至马陵谷口,趁机设伏。 这计谋看似简单,实则非常考验将领的作战经验,若是河洛领兵铁定不会上当,关键是,这次魏国还派出了太子申来担任主将。 这太子申常年教养于宫中未曾参与过大战,必然看不出齐军此计,只想着立下功劳,而河洛此行的目的却恰巧是为了激发此战,出声提醒更是不可能。 这一战,还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眉头微皱,施勋心下惆怅,正准备将地上的锅灶收一收,好让魏军别那么快落入陷阱,就在此时,施勋耳尖微微一动,下意识的转身离开山道,藏于了林中树上。 辘辘滚轮声由远及近,孙膑神情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待行至林中后双眸快速顺着山道扫视了一圈,缓缓来到了刚刚施勋停留过的地方。 那处的地方的锅灶明显带着被人翻动过的痕迹,旁边隐约还能看到几处匆忙抹去的脚印,唇瓣紧抿,孙膑眼眸微沉,不自觉地捏紧了袖口。 “师兄。” 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林中,孙膑声音抬高,“师兄!” 林中万籁俱寂,飞鸟脱林而起,由空中盘旋数息,悠然向山巅划去。 那一声似乎太过高昂,孙膑已袖遮口,咳了数声之后才缓缓平复下来,双目茫然的看向四周。 他能肯定,师兄一定在某处躲着,却是不愿意出来见他,他昨晚就发现了,有人在看他,那目光虽强烈却不含丝毫敌意,反而带着淡淡的温和,一如鬼谷之时,师兄对他的温声训诫。 但是师兄不愿意出来见他,抿了抿唇,孙膑想道,没关系,他在这里等着就好。 孙膑纹丝不动的坐在轮椅上,一袭青衫被林中拂过的风带起,他静静的望着林中,落寞无比。 孙膑在林中呆了多久,施勋就看了他多久,他不敢离开,孙膑只有一人,手无缚鸡之力,他怕自己离开后孙膑会出什么危险,便只能躲在一旁守着,默默念叨着快走吧,快走吧。 然而念了一会儿他就不念了,怕一个不慎念出声来,被孙膑察觉到后他就更不肯离开了。 直到傍晚,齐军才终于来了人将孙膑唤走,因为探子来报,魏军追上来了。 与此同时,魏军帐内。 因为跟齐军的一次交锋中大获全胜,魏军的军心明显有些散漫,主将太子申更甚,还未开战已隐隐不将齐军放在眼中。 太子申此人本命魏申,乃是魏惠王的第一个儿子,更是魏国的太子,从小教养于宫中修习些四书五经看着兵法战书。 太子申虽未曾参加过战役,但自觉兵书看了不少,又因着宫内众人的恭维,更觉自己足智多谋,此番出战,便是他向魏王请命,想要出上一番风头,立下个战功。 而魏王想着有河洛在此战必能获胜,便也有意让儿子在军中历练一番,顺便收揽军心。 这次与齐国交锋明显是孙膑在防水试探,然而太子申却丝毫不觉,只当自己领兵有方,一战胜利之后当下就招了武将进帐,商量着乘胜追击的事情。 这点,倒真让孙膑猜了个通通透透。 太子申毫不含糊的坐于主将位上,将领兵的河洛挤至一旁副将身边,开口便将几个武将夸赞了一边,之后道:“此番大战获胜,全托了几位将军勇猛,依我看,齐军经此战兵力衰微,军心涣散,我们应该趁此机会,将其打个片甲不留。” “这……”一旁的武将犹豫片刻,迟疑道:“此番交战齐军明显未出全力,属下担心,可能有诈。” 此话一出,旁边几个武将立时出声附和了起来。 河洛满脸漠然的坐于一旁,眼神涣散,明显是在神游。 对于众人否决自己的提议很是布满,太子申不悦的皱起眉头,嘲讽道:“能有什么诈,此番交战你们也是看在眼里的,莫非那残兵败将,就将几位唬住了不成。” 见众人沉默不语,太子申顿了顿,语重心长道:“依我看,这不过就是个障眼法而已,让我们以为他有诈,实则齐军不堪一击,那孙膑也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军师,又能强悍到哪里?” 营中一时寂静,此时又有武将道:“不知太子可还记得,桂陵一战,那一站,我军损失惨重,若不是庞将军……” “这我知道。”打断了那武将的话,太子申轻描淡写:“庞涓带兵轻敌,被齐军俘于桂林山道,倘若不是太一先生守住了大梁,齐国说不定就要被迫迁都了呢。” 此话一出,帐内的气氛一时间跌到谷底,所有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的向着河洛看去,因为自从桂陵之战后,这位新上任的太一先生便绝口不提庞将军一句,听说此前他们二人关系亲如兄弟,而桂陵一战庞将军派人救助时,他却死守大梁,一兵未出。 这帮武将都是施勋在魏时训练出来的,心中都还记挂着庞将军,此时听太子申这么说,心中虽是多了几分不悦,然而却也没多待见河洛。 毕竟在他们看来,这太一先生之所以没派兵救援庞将军,是为了那上将军的位置。 双眼微眯,太子申扭头看向河洛,佯装恭敬,“太一先生参战数次,对敌有方,定会有所见解吧。” 眼眸中含了几分冷意,河洛懒懒的抬起脑袋,察觉出太子申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敌意与轻视,撇唇嗤笑了一声:“随你。” 将神情中隐隐的得意压了下去,太子申见帐内再无武将反对,唇角一勾便让众人散了去。 出了营帐,河洛顿了片刻,偏头扫向在一旁看着他窃窃私语的武将们,双目透出森森寒意,待到那帮武将眼中的不屑全部被他看成僵硬之后,这才袍袖一甩,大步离开。 几日后,魏军行至齐军丢掷锅灶之地,太子申看着满地凌乱的锅灶兵戈不由大喜,认为齐军怯懦,进入魏国境内不过几天,两军交锋一场后齐国士兵就已经害怕到开始逃跑,当即命大军扎营于此地,待到天明后以轻骑追击。 而此时,盼了好多天终于见到了魏军影子的施勋不由松了口气。 齐军离开后施勋也就懒得在往前走,既然魏军已经追了上来,他便干脆在此守株待兔,等着魏军到后想个法子混进军中。 河洛想要在齐魏大战中激发孙膑的怨憎好脱离天道,而施勋若想要在此时收回河洛的元神,那便必须寻到一个恰当的时机跟在河洛身边,好在战场开启之后能够及时放出阵法。 但如果河洛一见到他,肯定就会千方百计的阻止他做此事,这家伙向来如此,倔起来什么也不听,宁可锁着他也不愿他受伤。 既然这样,那他就当个兵卒混进魏军之中,既能守在河洛身边又不让他知道,等到大战来临之时他就像个救世主一样嗖得出现在河洛面前,把他的元神救走。 嘿嘿嘿,河洛乖乖等着吧,师兄马上就要来拯救你了。 暗暗佩服着自己的机智,施勋当夜便偷了一套魏军的军服,悄无声息的混了进去。 是夜,做完手中的杂货,施勋在自己身上施了个法阵掩住身形之后,便开始在营帐内四处走动。 他之前也是做过将军的人,营帐的分布他自己清楚得很,只是以往都是他住的主帐换成了那个太子申,而剩下的副帐全都长得一个样子,因此全部摸清后也费了不少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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