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劳累,让将士们都好好歇息一下,你们二人守好帐门,没我命令不得进去。” “是。” 听着帐外渐远的轮椅声,施勋霎时间睁开双眸,蹑手蹑脚的从榻上爬起。 不论孙膑对他态度如何,这里却是万万不能在待下去了,孙膑如今对他温和有礼,但他却不认为会一直如此,况且一旦他被带到齐国,肯定少不了的要受一番折磨。 虽然他现在亦不能去魏,但找个地方修养一段时间也并无不可,等先想办法恢复了真气,到时再去思考一下怎么完成这一世的任务。 在帐内转了一圈,找了个相对尖锐一些的铜器,施勋已经打定了注意要趁着今晚出逃。 如今他大病初愈,又刚刚对孙膑有了几分示弱,孙膑定料不到他会趁此出逃,就算来捉,也会因雨路泥泞而困难万分,若是在拖上一拖,待到天气好转队伍进了齐国边境,恐怕再想逃也就难了。 好在他这病也没什么大碍,虽说没了真气,但力气还是有上几分的。 将铜器攥在手中,施勋隔着帐帘冷冷盯上了兵卫的背影。 片刻之后,施勋连滚带爬的从林边的小道上滑下,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坑之中,踉踉跄跄的向着林中深处跑去。 再强的将士也都是人身,行走了数日也必是劳累万分,但悲哀的是施勋这几天也没怎么吃饭,肚内无食,身体虚弱,费劲心思将两个兵卫悄无声息的弄昏之后,现在连逃跑的力气都少了几分。 再次感叹了一下有真气的好处,施勋咬牙跑了数百米之后,终于承受不住的在一棵树边停下,压抑着粗|喘了几口之后,步路蹒跚的向着林子内走去。 出了山林之后便是官道,只要他能够趁着天亮前到达官道,便可以顺着官道找些农家混点饭吃,若是幸运说不定还能打理一下自己,毕竟他现在满身泥泞,到哪都是一道灰暗的风景线。 脑中思考着今后的打算,施勋走到一处土坡前停下,探身望了望之后,缓慢的走到一旁,试图侧身滑下。 然而就在施勋刚抬步的刹那,尖锐的鹰鸣声由半空中猛然而响,下一刻,密林中破空之声倏然划过,利箭毫无迟疑的射出,擦着纷落的雨滴,狠狠地射进了施勋的大腿! 一声痛呼猛地压抑在了喉间,施勋一手压着不住抽搐的大腿,踉跄的靠着树干,震惊的抬头看去。 林中,火把如星般点点燃起,照应出孙膑阴郁的脸庞。
第92章 战国二一:何人可信 是夜,齐军营帐因着施勋的出逃而变得灯火通明,军医端着染了血的绷布步履仓促的穿行于营帐之间,满面惶恐。 帐内,施勋面色惨白地靠坐在榻上,低垂的双眸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射向施勋大腿的那一箭快得有些可怕,那射箭之人仿佛一个冰冷无情的猎手般,没有丝毫犹豫的稳稳地逮捕了他的猎物。 而这一箭,是孙膑射的。 施勋吃惊于原本手无缚鸡之力的孙膑竟能于黑暗中一举将他擒获,震惊的,却是孙膑竟一早就料到了他会趁机逃跑。 他甚至将自己所思所想连带逃跑路线都掌握的清清楚楚,却在自己醒来时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这般心思与算计,无端的让人感到发寒。 直到现在,施勋才终于体会到怨憎所带给人的力量,那不只作用于战争,更是作用于人心,孙膑并不是没有怨恨,之所以能够如从前这般待他,则是已将怨恨化为了一种可以将他掌握在手中的力量,触之则伤,然而这一切却是他一手造成。 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施勋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却又模模糊糊的触及不到。 耳边脚步声缓缓响起,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施勋下意识的抬头,对上了孙膑一双寒眸。 这可真是寒眸了,寒得都能让人打哆嗦,被这么一双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施勋觉得自己刚才还火辣辣的伤口瞬间就被冻麻了。 盯着施勋看了一会儿,孙膑的眼神缓缓挪到了施勋腿上那被自己射中的伤口,微微透出些疼惜。 那箭从后方正中施勋大腿,直接刺在了腿|根之处,隔着一层皮肉穿透了出来。 大腿内|侧的皮肤最为细嫩,那伤口有多痛孙膑也能想象得到,要不然当时师兄也不会就这么动弹不得的被他捉了回来。 然而一想到施勋逃跑的理由,孙膑盯着那伤口的眼神却又在瞬间冷硬了起来。 腿|根处被孙膑盯得一阵抽搐,施勋不自在的动了动腿,心道这一直盯着人家大腿|根又是怎么一个情况。 见施勋似有躲闪之意,孙膑微抿了抿唇,手指轻轻按压在包扎好的伤口之上,突然低低的蹦出来一句:“师兄,我不想伤你的。” 什么?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施勋也不好开口去问,便低垂着脑袋装深沉。 结果下一刻,孙膑的反应却将他吓了一跳,双手猛地掰过施勋肩膀,孙膑双唇止不住的颤抖着,眼中竟是有泪意涌现,“师兄,你为什么要逃。” 仿佛是压抑着巨大的不甘,孙膑委屈道:“是因为师兄觉得在军中受委屈了么?是啊,这都是我的不对,师兄我错了,我本来是想着要冷落你几天,让你知道在这军中你只有我可以依靠。” 诶?所以说那几天自己受的那些对待居然真的是孙膑故意的么?! “可我没想让你受伤的师兄,”孙膑喃喃道:“我又怎么舍得伤你呢,师兄,我心里,我心里是…… 等等,这发展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不是你的错。”下意识的打断了孙膑的话语,施勋沉默片刻,发出一声低微的叹息:“不是你的错,是师兄对不住你。” 半夜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将帐帘掀了一个小口,透进哗哗的雨声,这下了数日的小雨仍是丝毫没有停息的意思,仿佛要将整个秋日的凉意一洒而光。 帐内的微摆的烛火摇曳不停的映在施勋眸中,令他不禁有些恍惚,“我并没有责怪你什么,仗打输了,输了就是输了,我现在是敌方的俘虏,你便是怎么对我都不为过。” “我要逃跑也并不是受了委屈,任何一个被敌军俘虏的人都会想着要跑吧。”裂唇笑了笑,施勋摇头道:“我只是怕到了齐国会丢了我这条小命罢了,孙膑,师兄虽对不住你,但年少时却也待你不薄,你若是有心,便放师兄一条生路,我现在无意回魏,你也不必担心什么。” 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孙膑,施勋想着反正自己现在也跑不掉了,倒不如多动动嘴,若是孙膑对他还有些师门情谊,可以将他放了那便是最好不过,虽然这几率小到毫厘。 然而孙膑却不是这么想的,瞳中隐隐有火花一闪而过,孙膑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咬牙道:“师兄,你竟还想着太一么。” 施勋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孙膑说的是河洛,霎时间心中一阵阵抽痛的难受,但他刚刚话中丝毫没有提及河洛,也不知孙膑怎么又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好看,施勋扭头向一边看去,冷冷道:“没有。” 这下,让孙膑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心内登时焦躁的犹如被炙火烘烤一般,孙膑双手紧握成拳,反复几下,这才缓缓松开,冲着施勋凉凉一笑,“对于这种背弃小人,师兄倒是格外看中。” 眉头微蹙,施勋不解道:“此话何意。” “你以为桂陵一战,魏王何故弃兵不救。”手指放在双腿上轻轻敲击两下,孙膑嘲讽道:“一个鬼谷出身的大将,魏王即便是在昏庸,也不会蠢到将此人弃之不用,甚至放任他被敌军掳去。” “除非,他是有了替代品,一个更好的,更听指挥并且与鬼谷之徒不相上下的人。”微微俯下身子,孙膑的双眸中带上了些许同情,“太一先生与师傅乃是好友,学识自在我们之上,然而到魏后却不如师兄这般受重,心中自然会多了几分不甘。” 孙膑此话并未说尽,然而话里话外却有意牵引着施勋往他所期望的地方走去,孙膑也不愧是精于攻心,他在暗示着施勋,河洛为了上将军的位置,背叛了他。 这话乍一听十分有理,就算意志坚定之人也少不得会胡思乱想一些,进而产生隔阂,然而这在施勋看来,却是有些好笑的。 河洛身为神器,纵览世间千万年之久,又怎会看中一个区区上将军的位置,要他说来,河洛此番作为恐怕是跟怨憎髓脱不了干系。 他虽然不知道河洛是在计划着些什么,却也不相信河洛会背叛他,但有一点却是事实,河洛从一开始便向他隐瞒诸多,甚至还利用他推动了历史。 这么一想,河洛倒是也同孙膑一样,对于人心算计得通通透透。 微抿着双唇,施勋垂眸感受着心口处无法抑制的钝痛,鼻尖微微一抽,咧唇轻笑了起来。 被喜爱之人如此利用,若是换做一般人,可能就从此都不会再相信此人了。 可在这茫茫历史之中,若他连河洛都不能信任,这天底下,又还有谁可信呢?
第93章 战国二二:与子偕老 施勋逃跑未遂又被一箭射成了伤残人士,这下子算是彻底没了行动力,只得乖乖的呆在齐军之中在孙膑的看管之下被送往齐国。 半月后,齐军大部队抵达齐国边境,派出一队轻骑快马加鞭回都城临淄报信,剩余大军则在边境驻扎,等候齐王命令。 而养了大半月伤好不容易终于能下地行走的施勋,却在抵达边境的头一天便被往脚脖子挂上了一道镣铐,连夜送往齐都接受齐王私下召见。 与此同时,魏国大梁 上将军府昏暗且寂寥,似乎自从这里换了主人之后,就再没有灯火通明这一说法。 新上任的将军拒绝了魏王另赐府邸的要求,只身一人住进了原将军府内,并且在进来的第一天,便将府里的奴仆尽数遣走,只留下了几个守门的兵卫。 但这在众人眼中却也不显奇怪,毕竟这人在没当将军之前,也是这么个作风。 屋内,河洛垂首靠坐于榻边,两眼出神的盯着手中的布帛,翻来覆去的摩擦着。 屋子里显然是并未掌灯,只有从窗口处透进来的些许月光零零散散的落在了案前,照应出飘荡的灰尘。 不一会儿,细微的脚步声从窗外隐约传来,在即将接近的时候顿了一顿,紧接着,挡板“砰”的一响,瞬间钻进了一个人影。 耳尖微微一动,河洛转手将布帛收起,盯着那在黑暗中摸索的人影看了片刻,手指一抬,摆在案上的烛火倏然亮起。 “来了。”随意招呼了一声,河洛淡淡的看着被亮光刺激的有些睁不开眼的鬼谷子,漠然道。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看见河洛那张毫无表情的面瘫脸,鬼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唇上的两撇胡须微微一颤,咬牙切齿的吼了起来,“你你,你这究竟是在做些什么!为何要故意将施勋送到孙膑身边去,你这简直是在引火烧身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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