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白雾的阻挡,零散的魏军逐渐汇聚起来,开始试图冲破阵法的束缚。 “魏国将士听命,圆阵集结于我身侧,莫要轻举妄动!” 使力喊出最后一句话,施勋将长剑猛地抛出,眸内金光四溢,瞬息之间,千万柄长剑由天而落,如坠地的繁星,映着施勋茫然的黑眸。 破空之声由山谷回荡而起,坐落于林中幡旗被剑气划得七零八落,齐军阵型混乱不堪,露出阵中心被团团围住的孙膑。 胸口金光一闪而逝,继而撕裂般的疼痛袭来,明白这是真气过度透支的缘故,施勋冷汗淋漓的看向阵中,勉力以剑柄支撑住自己。 阵中魏国将士尸横遍野,剩余伤病残将则聚于施勋身后,而齐军则不过千人损伤,胜败立显。 这是由始至今,施勋败得最惨烈的一场仗,也是唯一一场败仗。 轮椅声由耳边缓缓响起,青年一脸疼惜的来到施勋面前,黑亮的双眸中极尽温柔,“师兄,你这又是何苦呢。” 沉默地低头看着孙膑,施勋艰难地动了动手腕,将剑颤抖地架在了孙膑脖颈之上,“退兵。” “师兄,你应该知道我此次来得目的不是为了胜,而是你。”毫不在意颈旁的利刃,孙膑轻轻将头凑近施勋,低笑道。 “你不怕我杀了你。”施勋嗓音沙哑。 “师兄,你不舍得的。”叹息着扶住施勋的手腕,孙膑声音柔和,“师兄,这已是我说过的第三遍,跟我回齐。” 孙膑声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霸道,让施勋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这个年少时温润乖巧的师弟终归是变了,他将一腔的怨恨隐藏于温和的外表之下,把自己锻炼成了一个无情的谋划者。 将长剑放下,施勋无力的笑了笑,“你说的对,我杀不了你。” 转身看着山道内的魏兵,施勋声音冰冷,“但我也绝不会归齐,只要我尚有一息……” “师兄,你是在等什么?”出口打断了施勋的话语,孙膑缓缓勾唇,“可惜,魏国的援兵来不了了。” 看着施勋惊愕的眼神,孙膑轻笑着开口,“前方早就传来了消息,魏王已下令让兵队回守大梁与邯郸,无论何事,不予出兵。” 不可能!在脑中下意识的否决了孙膑的话,然而施勋却又控制不住的开始回想,为什么明知道历史的河洛还会带兵前往大梁,为什么明明一早便派出了骑兵却到现在还未等到救援。 但是无论如何,施勋却是又万万不能相信,因为河洛,就算是魏王下令,河洛也一定会赶来救援的。 “哦,对了。”似乎是想起什么,孙膑抿唇道:“魏国似乎还新添了一名将军,统领魏国上万兵士,名为太一。” 就在孙膑话出口的刹那,山道前方,一名魏国骑兵缓缓而现,满脸惊慌,“将军!王上下令回收大梁,不予救援!!!” 弃兵! 脑中猛然间冒出这么个词语,施勋突然想起他那并未完全熟悉的战国历史,以及偶然间瞥见的,庞涓败后于齐国被囚数年。 脑中登时“嗡”的一声,施勋有些茫然的看着胸口闪烁的金光,想起河洛一直极力推动的历史。 刹那间,万念俱灰。
第91章 战国二十:受困于齐 施勋最后还是跟着孙膑去了齐国,他唯一的要求,便是让孙膑将剩余的魏军放了。 如今魏国把这帮将士当做了弃兵,施勋一身真气耗得七七八八,自身也是无处可去,而前方又有齐军虎视眈眈,若施勋不开了这个口,恐怕桂陵之战,倒真是落得个全军覆灭。 不过好在孙膑本意便冲着施勋来得,见施勋愿意跟他回齐,其他的便也不在乎那么多了。 施勋告诉剩余的兵士们回去跟邯郸城的守兵汇合,等着魏王的命令,因为他知道邯郸只要还在魏军手中,他们迟早能归魏。 桂陵道上一时间有如死寂,青山边上的最后一丝余晖落下,几声鸦鸣之后,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打湿了脚下血般的土壤,入秋后的第一场雨来了。 身后四散的脚步声缓缓响起,施勋微低着头站在雨中,垂眸看着脚下染血的兵刃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一时间疲惫不堪。 历史的节点在一瞬间重新吻合,就如同这雨一样将一切重归尘土,让人做了百般的无用功。 施勋突然觉得他先前的抗争的确可笑,他虽熟知历史,却仍只是表面而已,照样无法预测一切事情的经过。 他将一切都压在了河洛身上,却终究没有等到河洛。 历史又哪如记载的那般简单,他不懂历史,但现在,他甚至连河洛都不懂了。 公元前353年秋,魏将庞涓中齐国孙膑围魏救赵之计,行至桂陵之时受到齐军伏击,损失惨重,庞涓亦被擒送齐国。 桂陵一战齐军的胜利使得魏国士气大大受挫,一时间孙膑名声大噪,战国本就混乱的格局再次产生变化,齐国兵力突进,隐隐有和魏国抗衡之势。 然而桂陵之战并没有击溃魏军主力,齐军也于次日撤出魏国首都大梁,赵国首都邯郸仍为魏国所占领。与此同时,本因庞涓被擒而无人率领的魏军中却突现一人,领庞涓上将军一职,统领百万魏军。 由大梁撤出的齐军在三日后与孙膑所率兵队汇合,此时一场秋雨刚刚开始,断断续续的雨水连下三天积了满山的泥洼水潭,将士们踩着泥泞的山路,缓慢的朝着回程的方向撤退。 施勋一身真气还没恢复好,隔天便被孙膑不知用什么法子给封住,随随便便扔到笼子里囚着了。 孙膑将施勋扔笼子里以后便不管他了,接连几天见不着人影,齐军的兵士又哪会给魏国败将好脸色,平日里克扣食物都是轻的,少不了的还要辱骂一顿。 要是往日里施勋肯定也受不了这份气,然而现在,他却是连半点骂回去的心思也没有,只是懒懒散散的坐着,整日发着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路上秋雨还在连绵不断的下着,身上早就被打湿的衣物也就一直这么潮乎乎的贴在身上,触手冰凉。 胸口因真气透支留下的后遗症还在,此时又一阵阵的疼了起来,施勋微抿着干裂的唇瓣,像只落汤鸡一般狼狈不堪的靠着囚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中暗道不好。 自从有了真气以后大病小病都是绕着他走,这次倒好,真气被封了,雨一淋,这病就兴高采烈地扑上来了。 无力地眨了眨眼,施勋瞟着一旁端着野味走过的齐军,悲愤的看了眼身边的雨泡饭,紧了紧身上能拧出水的衣服,两眼一闭,干脆靠着笼子上睡觉。 耳边雨声似有似无的传来过来,胸口的痛感还是丝毫不轻,施勋面色苍白的枕着自己的手臂,模模糊糊地闭着眼睛,过了半晌,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昏了过去。 身上染了病,就是睡也睡不安稳,意识逐渐清醒了过来,施勋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愣了一会儿后猛然睁开。 周围一片寂静,雨应该是还在下,似有似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也都被隔绝了大半,身上的衣物温暖干燥,应当是早先便被换过了。 有些呆滞的看着四周,施勋缓慢的坐起身来,头刚刚抬起,一道白影伴随着“啪嗒”声从额上滑落在了施勋面前。 伸手将面前有些温热的白布拿起,施勋摸了摸还带着湿意的额头,知道这白布八成是用来给自己降温的。 看来这病还来得真是时候,最起码自己总算是改变了一下生活环境,不用再在外面风吹雨淋,受雨泡饭的折磨了。 苦中作乐的笑了一下,施勋左右看了看没什么人,便偷偷摸摸的想要下地,谁知脚刚伸出还没落下,就好像是踩了一坨什么软软的东西,施勋心下疑惑,脚下微动,紧接着一声略显痛苦的呻|吟响了起来,吓得他连忙把脚收了回去。 抿了抿唇,施勋满脸疑惑的扒着床榻看去,登时就怔住了。 只见床榻下方的地板上侧躺着一人,一手枕在脑下,一手揪着半截薄被,委委屈屈的蜷缩在榻边,正是孙膑无疑。 目瞪口呆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孙膑,施勋眼神一瞟看到紧挨着床头不远的轮椅,又瞅了瞅身边有些空闲的位置,顿时就明白了。 看来孙膑是照顾了自己一晚上,累极之后想要上来和自己同榻,结果半夜被踹了下去。 有些心虚的看着衣衫单薄貌似还在发抖的孙膑,施勋探了探身子,伸手想要捞孙膑上来,谁知手刚刚揽在他腰上,孙膑眉头微蹙,缓缓睁开了双眼。 醒了!身子一僵,施勋条件反射的松开手向里挪去,满脸漠然的看着孙膑扶着榻边慢慢坐起。 “师兄,你醒了?!”睁眼的一瞬间看到榻上坐起的身影,被脚踩醒的孙膑也没去想自己是怎么睡到地上来的,抬手捞过一旁的轮椅,便想去探探施勋额头。 施勋坐在榻上,冷眼看着孙膑双手支撑着自己向轮椅上挪去,偏偏轮椅总会因受力而前后挪动,孙膑已经废掉的双腿又使不上力气,只能咬牙向上攀爬着。 看了一会儿,在瞥见孙膑额上已起了一层细汗之后,施勋终是忍不住动了动双唇,伸手撑住轮椅的后面,让它不在向后挪动。 轻呼了口气,孙膑爬上轮椅坐好,转着椅子来到床前,伸手抵在施勋额上,片刻后放心似得笑了笑,“看来已经没有大碍了。” 并没有拒绝孙膑探来的手,施勋沉默的坐在榻上,双眼微阖,似是在想些什么。 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孙膑复又将施勋身上的被子细细掖好,温和道:“师兄你感染了风寒,虽说已经退了烧,但还是要好好休息,我已让人去熬了药,一会儿就给你送来。” 微微一顿,见施勋仍是沉默,孙膑双眸微黯,苦涩笑道:“我知道师兄一定是在怪我,怪我于桂陵道上埋伏了你,怪我将你囚于笼中让你受到折辱,但这并不是我本意啊师兄,跟魏军一战,齐国亦是损失不小,我若是不将你在笼中囚上几天,恐难平军心啊。” 将孙膑的话听于耳中,虽然有些惊讶自己被囚牢笼竟不是因为孙膑对自己的怨气,但施勋的沉默却并不是怪罪于孙膑,而是在疑惑。 他疑惑于孙膑对他的态度,一个背叛了自己甚至可以说是废去了自己双腿的人,即便是圣人也不可能对此没有丝毫芥蒂。 然而孙膑现在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像是对他存有怨恨,仿佛两人仍如在鬼谷那般时,孙膑还是那个对师兄含着仰慕的少年。但桂陵一战,却又让施勋不得不相信,孙膑早已成长,成长到了一种自己无法捉摸的境地。 低低一叹,施勋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无力的闭上了双眼,“你去看看药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察觉出施勋口气微有松动,孙膑不禁双眸一亮,再次将被子给施勋仔细的整理好,压抑住满心欢喜,小心翼翼的转动着轮椅出了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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