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赶紧回去,这又要拉我上哪儿?” 颜子俊急喘了两口,道:“那陈家本就闹鬼,若再碰上个邪祟,岂不闹的更凶?阿越他们几个去了,又能管什么用?我从家出来时,便发誓与阿越出入相友,守望相助,如今岂有让他一人犯险的道理?” “这我当然知道,”褚九殷将揪紧自己衣襟的手腕掰开,朝颜子俊猛推了一把,“阿越都不顶用,你去了就管事儿了?这事我去就好,你跑去凑个什么热闹?” 颜子俊眼圈一红,急道:“阿越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我不管,你要去就带我一块儿,咱们三人一道出来的,就当一道回去。不论如何,我都与你们共进退!” 尽管门房上灯光黯淡,褚九殷却还是看到了颜子俊灰褐相间的瞳孔中,透露出的坚定与坚强。这样弱小却又真挚的勇气,令他迅速冷静了下来,同时逼着他不得不重新审视颜子俊的此刻的想法。 他顿了顿,而后长叹了一声:“你个冤家,叫我可拿你怎么办啊?!” 说完,褚九殷也顾不得旁人目光,拉上颜子俊就往街上的僻静处走去,只是还未等颜子俊抗议,他已将人兜头裹进自己披风里,一个旋身,便化作一抹黑云,朝着陈府方向急袭而去。 —— 颜子俊被褚九殷抱在怀中,此刻正在万尺高空的云团里穿行。 他壮着胆子,刚往下界瞄去一眼,就已令他浑身发抖,腰肢乱颤,手脚更是紧扒在褚九殷身上不放,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 褚九殷被他勒的够呛,抻着脖子,冲怀里的心肝儿嚷道:“你手上松点儿劲,又不能给你扔了,你倒是让我喘口气儿啊!” 颜子俊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紧张过了头,赶紧将环在他颈子上的双手松开了些。 他仰视着褚九殷的侧颜,发觉这些年过去,这人的面容竟没有丝毫的变化,仍如初见时的风姿秀奇,俊逸潇洒。 轻抿的薄唇,紧绷的下颌,让褚九殷的面容略显冷酷,但托举着自己的双手却极稳妥有力,仿若怀揣着什么稀世珍宝,值得他护在心口,小心对待。 颜子俊面上一红,将自己与他依偎的更紧,更将面颊贴进了褚九殷的颈窝里。 褚九殷并未低头,只淡淡问他:“看什么呢?又不是没见过!” 颜子俊思绪纷乱,许久之后,才冷不丁地道了一句:“你不是我哥!”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褚九殷容色冷淡,语气里全无悲喜,“但我想做你一生一世的兄长。” “可我不想。” 颜子俊眼眶微烫,倔强的将脸埋进了褚九殷的胸口。 第107 章 戌时刚过,陈府内浓雾缭绕。 东偏院儿的空地上,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架了一只半人多高的阴炉,其下升腾起的幽绿色的火焰,正在悄无声息地燃烧着。 正因这四只阴炉,不断使腥臊难闻的烟雾向四周飘散,股股浓烟越飘越远,渐渐将整座宅院笼罩于一片暗雾之中。 “咳咳咳……” 褚九殷刚一落地,颜子俊便因这熏人的气味,剧烈地呛咳起来。 “大哥,这家人都上哪儿去了,怎这里烟气这样重?” 颜子俊身为凡人,只知眼前雾气熏人,根本看不出这团团迷雾中隐藏着什么。褚九殷却目光锐利,隔着浓雾,已看尽陈府之中魍魉横行,鬼影游荡。 他将颜子俊推去一处角落,凌空画了一个符咒,将他二人从呛人的灰雾中隔绝出来。 “你呆在这里不要出声,等下无论看到什么,都不可从我画的这个圈儿里出来,听到没有?!” 看褚九殷表情如此严厉,颜子俊知道事态严重,忙用力地与他点了下头。 陈家的这处院子,如今已彻底沦为鬼宅,褚九殷将颜子俊安顿好后,方谨慎的朝其中一口冒着滚烫浓雾的阴炉走去。 等凑到近前,饶是褚九殷见惯了血腥场面,也被眼前所见刺激的直犯恶心。 原来,这炉鼎中灌满的滚开鲜血,被炉下的鬼火催动,不断向上涌动着腥臊的气味,而随着血水不断翻滚着的,则是被堆挤成一团团的鲜红血肉。 人心?! 每一口阴炉之中,都被血肉塞的满满当当,而这些血肉,则来自陈家每个人的心肝肚肠。 是何怨灵厉鬼,竟能如此狠毒?! 褚九殷喃喃着,未料这邪祟的怨念如此之深,竟能在一夜之间,将陈府上下十数口人尽数掏心挖肺,连一个活口都不留下。 怔忡之时,恰有疾风穿堂而过,连着一串“吱嘎”响声,灵堂内的屋门忽然一排排对外敞开,褚九殷不敢大意,踢开倒伏的桌椅,向堂内小心迈去。 此时大厅之中,有一年轻女子披麻戴孝,正跪在陈家所奉的牌位之下,但从背后看这女子的气韵身形,竟像极了杜微。 “你是……”才刚张口,后半截的话又被褚九殷咽了回去。 供桌之上,陈家的牌位已不止陈氏夫妇及故去二子,还有陈卿兄妹的名字,也被刻上灵牌。 六七个牌位一字排开,全被人摆在了供桌上。 其下摆放的供品,也非一般鲜花素果,而是一碗碗的整齐码放的肉泥,若仔细去瞧,还能隐约辨出里边含着几根手指,几颗眼球儿。 褚九殷急将视线调转一旁,才没将胆汁呕吐出来。 女子听见身后动静,忽而娇笑起来:“我道是哪位仙君驾临,原来竟是褚公子。” 褚九殷飞身上前,将她身体扳转过来,再看这张脸上,竟不是记忆中的杜微的长相,平淡的五官中,只有一双媚眼如火焰般炙热,炯然望向褚九殷时,闪动着妖异的瞳光。 “怎么是你?” “呵呵,怎就不能是我?”姚氏一改往日贤淑,言语间眉飞色舞,连嗓音都变得娇媚许多,“我一家老小惨死,身为陈卿的未亡人,深夜守灵,还要你褚九殷许可不成?” 褚九殷也不与她计较,反而直接问道:“陈卿兄妹在哪儿,莫非……” 姚氏但笑不语,抬手往供桌上一指:“呶,不在那儿呢吗?” 褚九殷被她所言激的目眦欲裂,只因眼前肉碗里插的,竟是陈卿妹子的十根手指。 “你是何人,又受了谁人指使?在我面前,还不速速招来?!” 话音刚落,褚九殷掌中长鞭乍现,电光照的满室通明,夹带着风声和闪电,向姚氏的面门直劈过来。 不想这妇人身形敏捷,面对数十道紫电袭身,仍面容冷肃,只在须臾之间,便已飞掠丈余之外。 “怎么,才刚分别数日,褚仙君就不认得妾身了?”姚氏说着,遽然莞尔一笑,两瓣红唇娇艳欲滴,宛若才被鲜血染过。 附身姚氏的冤魂也不多作隐瞒,才一张口,便让褚九殷辨出了身份。 “杜微,你何至于此?” 褚九殷与她怒目而视,却又十分不解道:“阿越前日才将你入殓,当日又聘来法师为你超度,这一身怨气也合该散了,只等阴差带你前往冥府,便可再次投胎做人。且你答应过我,放过陈卿兄妹,不再多造杀孽,可你今日作为,又当如何解释?” “呵呵,解释?”姚氏抖落两声轻笑,满不在乎道,“不就是将我骸骨从那寄身三年的破瓮里请出来吗?哼,小恩小惠,岂可平我心中怨愤?这姓陈的一家,泥瓦匠出身,是攀了我家的高枝,才有了今日。我家对他们有提携之恩,可他们又是如何对我的?陈卿兄妹具不是好货,只有将这一家子给那毒妇陪葬,才能消我心头些许恨意!” 姚氏狞笑着,忽将右手变作鬼爪,并以鲜红的指爪刺向褚九殷心房。 褚九殷急急避开,凌空将长袖一拂,阴风吹的他一身墨色衣衫猎猎飞舞,再看他双手之间,已有一道紫色辉光向前刺去,只是这道闪电还未施展威力,就又被褚九殷收回掌里。 他之所以手下留情,只因不想伤害姚氏肉身,非得将她身上的冤魂逼出体外,方能从容应战。 这怨魂的灵力虽不及褚九殷,却胜在全无顾忌,二人徒手斗了几十来回,仍打的难解难分,一时难辨高下。 直到那鬼女险将利爪刺入对方心室,险险避开之际,才令褚九殷寻着了空档,隔空画出一张符篆,反手就要打在姚氏额上。 “妄自尊大,凭你一张小小符咒就想伤到我,真是白日做梦!”姚氏冷笑着,忽而仰天长啸一声,试图将游荡在陈府内外的怨魂厉鬼召集过来。 “尔等邪祟,听我号令,集结此地,斩尽杀绝!” 连绵不绝的惨嚎声骤然响起,游荡在附近各处的冤魂听她这声号令,无不以实体或怨魂的形态,纷纷朝着陈府涌了过来。 一霎时,陈府四周鬼哭神嚎,如潮水般此起彼伏,阵阵令人胆寒的吼喝声,宛若沙场点兵,刹那间传遍坊间百里,无论鬼神,皆可听清。 褚九殷双目微阖,遽然开眼时,一双眼瞳莹碧,寒芒四射。 长鞭在他掌中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快速化为数道紫光熠熠的长索,它们在空中不断延伸着,铺天盖地的朝那妇人所在的方向攻去。 姚氏拼命躲闪,奈何刚斩下一条,就又被令一条缠住。 很快的,她便被这些类极蛇类的软绳缠满全身,直至这些长索融合为一条细绳,一头被褚九殷攥在手里,另一头飞上天际,将她悬在高空。 时间紧迫,未免邪祟涌入,褚九殷瞅准时机,将灵压灌注绳索,紫光顿时附在妇人全身各处,炸起一阵“哔哔啵啵”的电击声。 那鬼女瞬时如被雷电击中,浑身痉挛不止,不过一会儿,就已将她折磨的面容惨白,双目上翻,牙齿呲出若犬齿状,更有口涎流了一身。 褚九殷适时伸出一指,画出一道血色符咒。掌风凌厉,将那道驱魔符,狠向妇人的眉心拍去。 “——啊!” 一声惨嚎之后,一缕人魂从姚氏身上剥离,似隐似现,直要脱体而出。 姚氏面上乍然幻出两幅面孔,她右边脸上的眼睛紧闭,嘴角也耷拉了下去,似已不省人事。而左边脸上却眼珠暴凸,口角流涎,原本秀丽的脸孔变作杜微的长相,狰狞且扭曲着。 “你这蛇妖,明明畜牲一条,偏爱管人闲事,我要他们血债血偿,何错之有?!” 褚九殷不与理睬,眸中碧光垂落,忽向乾坤袋中摸出一物,而后大手朝天一挥,将一只半新不旧的锦囊抛向了空中。 一霎时,囊中金光大盛,飓风骤起,将院中无数枯草烟尘卷成一道风柱,附身在姚氏身上的人魂,终于缠缚不住这具肉身,被狂风吸入了囊袋里。 大事已成,褚九殷迅速将其召回掌中,之后薄唇轻启,默诵了一遍往生咒。 囊中的怨灵不甘被缚,兀自挣扎不休,好似随时都要将这只破旧的锁魂囊冲破。无奈之下,褚九殷只得骈指将自身灵力不断注入锦囊,以求安抚杜微魔化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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