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刚才问世不久,处处都打着朝廷的烙印。 邢治的行为往大了说,可是严重损害朝廷利益的。 他忍不住咬唇:“是……” “实不相瞒,邢公子早已经在南巡途中由江大人保下来了,早无性命之忧。若邢公子不愿意的话,喝完这碗酒我们便会放你走。但若邢公子还对这些酒有兴趣,那不妨留在这里从长计议。” 邢治握紧了手中的空碗。 在酒精的影响下,他的脸色一点点红了起来,心跳也变得愈发快。 按理来说,身为宗正之子,今年二十有一的邢治早该入朝为官。 但直至被玄印监抓走为止,邢治都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偶尔做些倒买倒卖的事情赚赚零用钱。 昭都人都说,宗家定要败在什么正事也不想干的他的手中。 想到这里,邢治忍不住攥紧手心。 他并非对什么工作都不愿意干,只是他自小只对经商感兴趣。 而“商”在这个时代,却是最末流的行业。 邢治父亲贵为“九卿”之一,哪怕让他当一个纨绔,也不愿他从商损害家族颜面…… 为此邢治从小没少挨打。 见他攥紧手心,呼吸逐渐急促,玄印监忍不住开口提醒:“邢公子?” “好,”邢治猛地回头向玄印监看去,“江大人既然敢保草民,那草民也定不会令江大人失望!” 邢治的话掷地有声,听上去满是底气。 说话间他不由挺直了腰背,就连身上那股纨绔之气都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有邢公子这句话,吾等就放心了!” 说话间,玄印监又给邢治斟满一碗新酒:“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同时一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谁知这一回邢治并不急着接酒,跪了半天的他先活动了一下筋骨。 接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草民想见见江公子这个救命恩人,不知方不方便?” 襄台殿内气氛忽然凝重下来。 玄印监们对视一眼,半晌后方才压低声音说:“江大人他……此时还不太方便,再过上几日吧。” “是,是!”邢治连连点头,他不再多问,立刻干掉了手中的酒。 - 次日清晨,江玉珣的状态似乎恢复了一点。 人虽然还迷糊着,但是醒着的时间终于变长了些许。 “江大人,您当心——” 太监小心翼翼地把江玉珣扶了起来,再把一只药碗交到他手中。 同时极不确定地问:“不如还是由奴婢来吧?” 药碗内苦香四溢,闻得人直皱眉头。 “……咳咳,不用。” 江玉珣虽然还迷糊着,但是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怎也不愿意让太监来给自己喂药。 说完就小心捧起药碗,闭上眼睛轻抿了一口。 下一刻,苦意便在舌头上蔓延开来。 江玉珣不由皱眉,将碗放到了一旁的托盘上。 他嘟囔了句“先放到这里,一会再喝吧。”便靠在垫子上,再次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这可不行啊,”太监当即着急了起来,“良药苦口利于病,大人还是快些喝了吧。” 然而闭上眼睛的江玉珣却已不再回话了。 万万没有想到,江大人清醒的时候有多好说话,烧迷糊了后便有多么任性。 简直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得。 就在太监束手无策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陛下怎么又来了? 太监被吓了一跳,连忙放下药碗躬身行礼。 “免礼,”应长川一边说一边缓步走来,“先退下吧。” “是,陛下……”太监轻轻将手中托盘与药碗放在了桌案上,倒退着走了出去,顺便还回身将殿门带上。 一转眼,屋内就只剩下了江玉珣和应长川。 天子并未看药碗,而是垂眸朝榻上望去。 江玉珣脸颊泛红一身病气。 但此刻他的眼睫仍在微颤,一看便知还未睡着。 “爱卿这是在做什么?” 蜷缩在被子里的江玉珣如实嘟囔道:“臣在装睡。” 江玉珣烧糊涂后,似乎比以往更加理直气壮。 应长川不由轻轻笑了起来:“为何要装睡?” 他的语气格外轻松,完全不像与朝臣说话时的样子。 江玉珣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说着说着便不由小了下来:“臣现在不想吃药。” 今早雪终于停了,太阳也比往日大。 阳光晒化了屋檐上的积雪,化作一粒粒水珠,“啪嗒啪嗒”地坠在地上。 还烧着的江玉珣格外没大没小。 但是天子却半点也不生气。 相反,应长川竟放缓了声音,无比耐心道:“爱卿如何才愿意吃?” “如何……”又慢慢烧起来的江玉珣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这才强打起精神,“此前臣提的一个要求,陛下还未答应。” “什么要求?” 江玉珣越说声音越小,轻得好似一阵微风从应长川的耳边掠了过去:“臣说罚俸三年太重,一月未休太累,值房太小不够住……” 应长川没有想到,眼前的人哪怕病着都还记得这些。 话音落下,江玉珣努力振作,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看向应长川:“最后一项,陛下还未答应臣。” 仙游宫条件是很好,但那仅限于天子活动区域。 南巡回宫之后,江玉珣就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自己住的值房虽然离流云殿很近,但是并没有火墙那种奢侈的东西。 到了夜里简直冷得难以入睡。 清醒的时候,身为臣子的江玉珣只能强忍。 但此时的他却有什么说什么:“这间侧殿一向空着,往后臣可以住在这里,蹭蹭陛下的热气吗?” 江玉珣的语气格外认真,但还病着的他双目却难以聚焦。 睫毛也随他奋力睁眼的动作,如蝶翼一般轻轻颤动着。 总有几分迷迷糊糊、不设防的感觉。 被这双眼睛看着,应长川没来由地想起了那阵细弱的酥痒。 某一瞬间,他甚至忍不住抬手,想要轻轻地触向那双不断颤动的眼睫。 停顿几息,应长川移开了视线。 见状,江玉珣还以为他要拒绝自己。 “陛下——” 江玉珣下意识抬手,轻轻地拽住了应长川的衣袖。 烧得糊里糊涂的他自以为聪明地换了一个说法:“那臣……咳咳…病好后就立刻搬走?” 他嘴上这么说,但眼中却全是期待与紧张。 四下无人,看出江玉珣想法的应长川竟又生出了一点逗弄的念头。 他想了想轻声道:“好。” 江玉珣:??? 等一等,应长川竟然说“好”! 自己好歹也是朝廷的股肱之臣。 连蹭蹭暖气的资格都没有吗? ……可不可以把刚才的话全部撤回? 江玉珣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仔细看向应长川:“陛下不是应该挽留臣吗。” 天子假装思考片刻,接着认真问:“那爱卿教孤,应当如何挽留?” 有戏! 见状,江玉珣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努力从被窝里挪出身子,清了清嗓子,一边思考一边认真道:“陛下应当说,昭都天寒地冻,值房内更是条件恶劣。如今江大人已是尚书,乃朝廷股肱之臣,还是留在此处更为妥当。” 应长川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并在江玉珣期待地注视下缓声道:“昭都天寒地冻,值房内条件恶劣。” 江玉珣立刻点头。 停顿半晌,应长川方才轻轻挑眉对他说:“小江大人还是留在此处更为妥当。”
第44章 “嘶……” “小江大人”这四个字,令江玉珣的身体莫名一颤。 流云殿外的冰雪化得愈发快。 “滴滴答答”的声音好似鼓点一下下敲在心上。 应长川的声音伴随着博山炉里的烟雾,轻轻地飘到了江玉珣耳畔。 如往常一般清懒,甚至还带着几分愉悦。 应长川是不是说漏了两句话? 听到这里,江玉珣忍不住疑惑了一瞬。 还好,就算是烧糊涂了,他仍然记得眼前的人是当今圣上。 心中虽有些疑惑,但是应长川的话音落下后,身为病号的江玉珣还是非常配合地费劲探身,想去摸那瓷碗。 但还没等他碰到碗边,应长川已将它拿起稳稳地放在了身边人的手中。 “谢陛下…咳咳……” 药放凉了一些,苦味远胜于方才。 江玉珣嗅了一下便紧紧地蹙起了眉。 见状,应长川随口道:“怎么?” 江玉珣本想说没什么,但受debuff影响还是糊里糊涂地将方才疑惑的事问了出来:“陛下刚刚是不是漏说了一句话。” 他一边眨眼一边问,神情看上去无比认真。 应长川明知故问:“哪一句?” 仍处于高烧状态的江玉珣含糊不清道:“……咳咳,股肱之臣那句话,陛下为何不说?” 难不成在皇帝心中,自己还不算社稷栋梁? 想到这里,身为臣子的江玉珣不由紧张了起来。 下一刻,他耳边传来一阵淡淡的笑意。 那熟悉的声音又自江玉珣耳边轻轻响了起来:“如今江大人已是尚书,乃朝廷股肱之臣。” ——应长川一字不落地把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 他语速极慢、语调微扬,还带着一点点的无奈,但并无一分轻慢之意。 果然,自己的词并没有用错。 应长川的话音落下后,被夸得不好意思的江玉珣终于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将碗中已凉掉的药灌入口中。 末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小半盏茶时间过后,小太监轻轻推开殿门,带着负责照看江玉珣的太医一道躬着身走了进来。 小太监收完药碗正要走,却听太医小声嘀咕道:“江大人的耳、面怎么有些红?” “耳朵红?”太监被吓了一跳,慌忙转身向床上看去。 说话间太医已经探手,触向江玉珣的额头。 顿了几息后,又为他号起脉来。 “还好,”过了一会,太医轻轻把手收了回来,起身小声说,“江大人的额温并未升高,脉象也趋于正常,整个人的状态还算不错。” 负责照看江玉珣的太监不由松了一口气:“或许是火墙烧得太旺了吧。” 同时将幄帐轻轻地放了下来。 百思不得其解的太医只好点头:“……应该是这样吧。” - 断断续续烧了四五天,江玉珣总算好了许多。 然而体温虽恢复了正常,可是感冒症状暂时还没有消失的他,仍不能像往常一样去御前当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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