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和我想得不同。我原以为他们和此前的朝廷一样,只会伸手收粮呢!” “那些官兵手里拿的叫什么?” “……我听那个姓江的大人说,这叫做‘耘荡’。” “我看了几天,也算看会这开田之法了,若是能在这里有一块地,至多一个月我也能给它开出来!” 说到这里,众人不由跃跃欲试起来。 顾野九听了半晌,默默退回楼船之上,并将其全部告知于江玉珣。 - “开水田其实并不难,此时晚稻还没有收割,距离春播更是有小半年的时间,”听完顾野九的话,江玉珣一边想一边说,“等童大人的图完工后,再详细安排屯田与相关的事情也不晚。” 应长川放下手中舆图,缓缓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侍中。 江玉珣习惯性看着天子双眼道:“但这段时间也不能浪费。” “爱卿可是已有打算?” 江玉珣忍不住笑了一下:“回陛下,正是。” “臣以为,这段时间正好可以把百姓聚集起来,由朝廷建立学堂,教习他们更为精细的耕耘之法。” 他刻意加重了“聚集起来”与“朝廷”这几个字。 应长川不由眯了眯眼睛:“爱卿是想借此事提醒三郡百姓,耕耘之法与往后产生的变化与朝廷息息相关。” “正是如此。” 天子笑着缓缓点头,暂未置可否。 东南三郡人心涣散,甚至有许多人只知近年来战乱不息,不知天下早已改朝换代。 若想把这片土地长久握于手中,必先聚集民心、民意。 教习农耕之法只是第一步。 ……在那之后由此建立的学堂还可教习官话,甚至扩展门类。 届时,便可彻底让三郡融入大周版图。 在应长川身边待了这么久,江玉珣已大概看出——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心底里或许已经采纳了自己的建议。 身为侍中,江玉珣自然没有时间精力与职权去亲手做这件事。 因此见应长川点头,江玉珣也不由好奇起来…… 自己方才说的那一通,其实就是设立扫盲班。 也不知道应长川打算如何让东南三郡的百姓,在这小半年时间里心甘情愿参与其中? - 经过江玉珣这一番折腾。 此时众人已经将“圩田”忘到了九霄云外去。 ——除了桃延太守宣有力。 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启禀陛下,臣以为江侍中虽然懂些呃……奇淫巧技,但是长远角度看此人还是不可重用啊!” 原本只是一介武夫的宣有力,到了御前以后,说话也变得文绉绉。 他话音刚落,楼船下就传来了一阵略显嘈杂的声响。 翻阅奏章的应长川手指一顿,随之朝窗外看去。 几息后,忽然轻轻地朝外点了点头。 接着方才转过身随口道:“哦?为何。” 见天子接话,宣有力立刻兴奋起来: “臣知道江侍中在昭都做了一些事,昭都附近的百姓对他印象不错。但是无论怎么说,他都只是一个侍中而已。” 宣有力一口一个“侍中”叫得格外起劲。 应长川对军士一贯优厚,更别说宣有力还是与他一道打过天下的旧臣,说起话来可谓是极有底气。 说完,见天子面色如常,他又继续说道: “据臣所知,‘侍中’一开始的时候,不过是一个掌管乘舆服物的小官而已。后来又多了点协助批阅奏章的事做。” “……或许是因为能接触到朝政,总有侍中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见应长川一直不打断自己,宣有力变得越发大胆,“陛下之前几个侍中,便是前车之鉴啊!” 听到这里,应长川终于缓缓放下手中朱笔,倚着玉几似笑非笑地朝宣有力看去:“爱卿身处桃延,对朝中事务竟也如此熟悉。” 宣有力:!!! 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后,他当即紧张起来。 应长川之前那两名侍中,是勾结聆天台获罪的。 此时性质有些特殊。 因此虽被对方坑了一道,但朝廷仍未声张。 从这个角度看,自己的确不应该当众提起…… “臣,臣我,呃臣有……”宣有力当即跪下,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想要解释,但怎么也无法组织好语句。 应长川则漫不经心道:“怕什么?爱卿身为朝臣,便应关心朝政。” 说着,随手把批阅过的奏章放置一边,看上去好像并不生气。 “是,是……”宣有力的身体还在颤抖。 此时他已经分辨不出皇帝究竟是不是在说反话了。 直到应长川再一次将视线落在他身上:“怎不继续?” 宣有力终于鼓起勇气偷偷瞄了应长川一眼,确定对方表情并无异常后,方才深吸一口气继续说: “江侍中身为侍中,每天不安心在陛下身边待着,反而到处乱跑——” 应长川手指一顿。 宣有力如没看到般继续:“他所做之事完全超出职权,这不就是越俎代庖吗?” 好歹曾是名武将,宣有力说着说着终于镇定了下来。 “屯田为国之大计!身为侍中,江玉珣并没有权力干涉此事,更别说此时他已有了总管此事之意……”说完,宣有力忽然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臣并不否认江侍中有能力,但是更无法忽视其野心!” 野心? 听到这里,应长川不由轻轻挑了挑眉。 身为帝王最忌臣子功劳过高。 宣有力既是真心觉得江玉珣狼子野心,也是打心眼里觉得应长川一定会介意这一点。 想到江玉珣父亲的那些旧部,以及原本官职不如自己,后来却位列“九卿”之一的庄岳。 宣有力忍不住再进一步,自以为聪明地大胆暗示道:“水利、屯田皆是国之要务。” “江侍中出仕不久,年岁尚浅。也不知道他是仗着什么、上面有谁,才敢如此大胆而为……” 江水拍打过来,巨大的楼船突然重重地晃了一下。 应长川停顿片刻,竟轻笑出声。 宣有力的心当下狠狠一坠。 ……陛下他笑,笑什么? 宣有力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伴随着辰江的滚滚涛波声。 应长川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末了轻描淡写道:“如若是孤呢。” 宣有力:……如果是陛下。 等,等等。 陛下刚才说了什么? 江玉珣背后的人……是他? 宣有力瞬间瞪大了眼睛,连如何呼吸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顶着恐惧抬眸。 而此刻,对方正含着笑看向自己…… 宣有力的心当下一阵抽痛,天子方才并非玩笑。 江玉珣背后的靠山……竟然真的是应长川本人! 想到自己刚才说了,宣有力耳边“嗡”一声响了起来,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甚至就连身体也在此刻发麻。 - 守在舱内的桑公公笑着上前把宣有力扶了起来,另腾出手推开了舱门。 此刻,楼船正因波涛轻摇,浑身瘫软的宣有力,仅凭自己完全站不稳当。 舱门缓缓敞了开来。 宣有力抬头便见——江玉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舱外! 大脑还没有开始正常运转的他,不由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直接脱口而出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 江玉珣愣了一下。 不是应长川让我上来的吗? 半盏茶时间前,江玉珣刚走上甲板,抬头便看到应长川在窗边看自己还向自己点头,这才犹豫了一下直接登上楼来。 宣有力压低了声音:“你可是故意偷听我和陛下谈话!” 偷听? 江玉珣忽然笑了起来。 应长川的听力极佳,他绝对早就知道自己在门外。 想到这里,江玉珣忽然笑着上前,轻轻拍了拍宣有力的肩膀,末了语重心长地说:“没有吧宣大人,我哪有在偷?” 天可怜见,船舱的门板这么薄,你的声音又那么大。 我明明是正大光明在听啊! 宣有力的身体重重摇了两下。 ……刚才锈住的大脑终于重新转动,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随之消散。 应长川的话忽然在他脑海中回荡起来。 如若是孤呢。 天子这一次,是真的站在了江玉珣这边。 “宣大人,宣大人——” 伴随着桑公公惊恐的声音,宣有力终于彻彻底底地晕了过去。 ……不是吧。 我怎么又气晕了一个老头? 见此情形,江玉珣不由目瞪口呆。 - 应长川的话把宣有力吓得半死。 但是对此,江玉珣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就像宣有力说的一样,水利、屯田皆是国之要务,事关重大。 在此期间,无论朝堂还是百姓,皆要保持一致步调,绝对不能生出二心。 这一切的前提条件,便是皇帝表明自己的态度。 应长川今日这话,不只是说给宣有力的,更是说给他背后观望的朝臣百官听的。 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宣有力被几名太监搀扶了下去。 桑公公随之退出舱室,不过转眼这里又只剩下了江玉珣和应长川两人。 天子重新拿起舆图细细看了起来。 而江玉珣还在回忆宣有力倒下的瞬间,并思考对方有没有被气出好歹。 见状,应长川不由随口问道:“爱卿在想什么?” “回禀陛下,臣在想宣有力宣大人,”江玉珣真诚道,“也不知他现在状况如何……” 听到“宣有力”这个词,天子手下动作不由一顿。 “爱卿以为他所说可有道理。” 天子已经站到了自己这一边。 江玉珣自然更得表明态度。 他本能道:“大部分没什么道理。” 应长川抬眸向江玉珣看去,末了笑着问他:“小部分呢?” “小部分还算有点道理……” 说到这里,江玉珣便停了下来。 按理来说,他的debuff影响至此已经结束。 但是屡次犯上仍好好活着的江玉珣,胆量的的确确在无形之中大了许多。 想起应长川屡次逗自己的“劣迹”,与宣有力方才的那番话,侍中·江玉珣忽然恶从胆边生—— “臣的的确确只是一名侍中,做的许多事情都超出了职权,旁人看起来好像是不怎么合适……” “逼宫”以后,有十几名官员被应长川处理。 此时朝中有不少官位处于空缺状态。 ……自己工作如此认真,如果能适当升个小官那就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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