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珣:“……” 真的吗?我怎么就不相信呢。 似乎知道江玉珣心中在想什么一般。 就在他翻开税册的同一刻,坐在他背后的应长川竟突然从庄岳的话里挑出了一句错来。 天子笑了一下,忽然轻笑着打断了属下的话:“夏税无过六月。” “哦……哦对对!”庄岳愣了一下,慌忙改口道,“夏税无过六月,并非臣方才说的七月。” 过去大周夏税的最晚征收时间是七月,如今已经根据冬小麦的收获时间改到了六月,习惯了旧法的他一不留神竟然说错了话。 一直低头汇报此事的庄岳心中不由紧张起来。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天子的表情。 谁知应长川脸上非有半点不悦,甚至还正低头对着税册浅笑。 ……奇怪,这又是什么情况? 庄岳心中虽有些疑惑,但见天子没有因自己说错话而生气,便默默长舒了一口气并继续说了起来。 伴随着沙沙翻书声,庄岳的声音正在殿上一遍遍回荡。 应长川则倚坐在玉几之上,再一次将视线落向税册。 过了一会,他终于动笔在纸上写道:“爱卿若是不想再写,孤便直接问了。” 接着再一次将它递到了江玉珣的手中。 天子看到,坐在自己身旁的人默默咬了咬唇,过了一会之后,终于任命般拿起桌上的毛笔在税册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江玉珣鬼鬼祟祟地抬起头,确定没有人在看自己之后,终于转身将税册丢在了天子的桌案上。 他没有写字,而是在应长川最开始的那句话上画了一个圆圈,正好圈住“困了”二字。 天子的唇边忽然多了几分笑意。 目光也在这一瞬变得柔软。 汇报完正事的庄岳抬眸,小心翼翼地看向天子。 应长川终于在此刻放下手中的税册,并朝他点头道:“今日就到这里。” 话音落下之后,便自桌案背后站了起来。 “是,陛下——”手心早已因为紧张而泛出薄汗的庄岳不由长舒一口气。 他立刻随应长川一道起身,将这尊大佛送出了殿内。 - 安河殿位于仙游宫一角稍有些偏僻的地方。 庄岳走在斜前方,向天子引路。 背对着江玉珣和应长川而行的他没有看到,此时两人正在他背后做着小动作。 应长川有些疑惑的将视线落在江玉珣手中的东西之上。 见状,走在他身边的人赶忙压低了声音道:“……这种东西不能留下。” 同时有些紧张地想要把它抱在怀中。 江玉珣手里拿着的便是那本满是乱七八糟内容的税册。 他本想带回去便立即销毁,不料下一刻应长川竟伸手,将税册从江玉珣手中拿了出来,似乎是打算再细看一遍。 和始终紧张兮兮,并时不时抬眸偷偷看一眼庄岳背影的江玉珣不同。 身为天子的应长川,一点也没有避讳自己属下的自觉。 伴随着他的动作,庄岳背后生出了一阵杂音。 诶? 这是什么情况? 方才在殿上说错话的庄岳紧绷的神经仍没有放松。 听到这声细响之后,他不由放缓了脚步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向斜后方瞄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庄岳怎么也没有想到,天子手中竟然拿着一本税册! 他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在瞬间冒了出来。 这东西为什么会在陛下的手中…… 难不成税册有错? 短短几息时间,庄岳心中已经闪出了无数个可怕的设想。 他的心脏重重一坠,并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心。 然而下一刻,更令人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也不知江玉珣仰头对应长川说了一句什么。 天子竟在这个时候放下了手中的税册,轻轻地捏了一下身旁人的脸颊。 江玉珣原本白皙的皮肤上,瞬间多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他连忙向旁闪了一步,末了捂着脸嘟囔了句什么。 神情也扁的格外不自然。 ——轰。 一阵惊雷,自心庄岳心中响起。 皇帝会捏臣子的脸颊吗?! 原本还急着向前走的庄岳,瞬间如被冻住一般停在了原地,末了狠狠地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他为什么会捏阿珣的脸颊? 庄岳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的他直接转身向后看去。 江玉珣闪开以后,天子终于恋恋不舍地将手收了回来。 伴随着他的动作,手腕内侧那道浅浅的齿痕,忽然浮现于庄岳的眼前。 这一次,庄岳简直被五雷轰顶。 不过瞬间,齿痕便被衣袖遮掩了起来。 但庄岳的视线仍死死地黏在应长川的手上。 ……天子的手腕上,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痕迹? 庄岳首先排除了天子没事干,自己咬自己的这个可能。 接着便一点点将视线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直觉告诉他:敢这么做的人,只有眼前这个…… 方才还在担忧自己安危的庄岳,在这一瞬疯狂思索起来。 ……这道痕迹是在什么情况下留下来的?又是怎么留下来的? 他越想心中便愈发惊恐。 黝黑的面庞也在这一瞬涨红。 身后不远处,江玉珣终于将视线从应长川手中的税册上移开。 还在心虚的他下意识抬眸向前看了一眼。 谁想就在这一刻,竟与庄岳的视线直直相对。 江玉珣看到…… 一袭紫袍的庄岳如丢了魂般一脸呆滞地看向自己。 他下意识叫了声:“世伯?” 话音落下的瞬间,庄岳终于被激活了过来:“你……你,额……你和陛下?不,不对……” 庄岳结结巴巴半天一句话也说不清楚。 但他脸上的疑惑与惊恐,已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江玉珣,给我老实交代,你和陛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江玉珣:听我狡辩!真的只是不小心……
第87章 在大周官员尤其是军人心中,应长川简直是神祇一般的存在。 跟他出生入死过一番的庄岳就连做梦也没有想到,天子有一日竟然会与自己的子侄成了这样的关系。 甚至,甚至……到了一张榻上去! 天呐…… 他不又再次用力将自己掐了一下。 一点残霞落在庄岳的脸上,他方才就古怪的脸色变得愈发红。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庄岳不由向后踉跄了两步。 还好,行伍出身的庄岳身体似乎不错,几息后便稳在了原地。 明明已是成年人,但此刻的江玉珣却如早恋被抓般浑身上下写满了心虚。 来不及多想,他下意识开口:“您想多了……” 说话间他连耳根子都泛起了红。 俗话说得好“知子莫若父”,庄岳虽不是江玉珣的父亲,但仍一眼将他看穿。 然而还不等庄岳开口质问,江玉珣的耳边忽然传来漫不经心地一句:“想多了吗?” 这是应长川的声音。 天子话音刚落,江玉珣便下意识回答道:“……倒也没有。” 他回答得太快,以至于听上去有几分理直气壮。 应长川这个时候瞎掺和什么? 江玉珣狠狠咬牙转身向天子看去。 庄岳似乎也没有料到江玉珣竟真的将此事认了下来。 一袭紫袍满心惊恐的他再一次把视线落在了应长川的手上:“所以说陛,陛下的手……” 好歹是上过战场,并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人。 庄岳震惊归震惊,但此刻他的理智终于回归了一些。 余光落在微笑站在一旁的天子身上后,庄岳立刻打了个大大的寒战。 ……身为臣子的自己,不应该当着他的面问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然而庄岳虽噤了声,可江玉珣却还未缓过神来。 “手?”正在紧张心虚的江玉珣顿了一下,并不由自主地问,“陛下的手怎么了?” 他的视线也随之落在了应长川的手上。 庄岳本想打个哈哈暂时将这一章翻过,等天子不在的时候再好好和江玉珣“聊一聊”。 没想站在一旁的应长川却在此刻朝江玉珣笑了一下说:“庄大人好奇孤手腕上的齿痕是从何而来?” 他似乎完全没有将此事隐瞒下来的意思。 齿痕…… 听到这两个字以后,江玉珣的手指下意识蜷缩在了一起。 那日正午发生的事情,再一次出现于江玉珣脑海之中。 他瞬间欲哭无泪起来。 自己总共也没有干多少坏事,怎么全被庄大人看到了呢? 江玉珣虽然咬了应长川,但是并没有太过用力。 此时那齿痕早已不再清晰。 江玉珣想要以“看错了”为由进行狡辩。 但非常可惜的是。 应长川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不等庄岳的呼吸平复下来,他便听江玉珣诚实道:“是我咬的。” 简简单单四个字,掷地有声。 宫道之上先是静了几息,紧接着天子竟缓缓抬手笑着看了一眼自己腕上的痕迹。 一抹斜红落入眼底,烟灰色的眼眸中满是庄岳从未见过的温柔与愉悦。 陛下似乎非常喜欢阿珣的干脆和坦诚…… 庄岳再次向后退了一大步,江玉珣的语气突然令他想起了对方当年在宴上出言顶撞天子的那一幕。 一切都有迹可循。 ……难不成陛下那个时候就? 这,这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向来崇拜应长川且忠心耿耿的庄岳,心中头一回生出了愤慨的情绪。 - 怡河两岸艳阳高照,满目皆是绿意。 北地的大雪刚停不久,但生长在昭都附近的小麦已经到了灌浆期。 前阵子怡河两岸降雨有些少,百姓便集中在这段时间灌溉起了农田。 最近正是小麦生长的关键时期。 若是水分跟不上,很容易影响全年的粮食产量。 因此忙完税法的事情之后,负责谷食钱货的庄岳便第一时间到了怡河两岸的平原上,详细查看灌溉的进度。 他今日特意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窄袖袍,此时正蹲在田垄上抓着土,仔细辨干、潮。 背后则站着被叫来帮忙的庄有梨。 过了一会之后,庄岳终于将碎土扔回地里,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站在那里做什么?”庄岳缓缓转身,将视线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确定随江玉珣一起来的玄印监依旧守在远方的地头之后,他终于压低了声音:“你给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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